第一百一十九章 舊地重遊故人無
律音與望舒停雲、曦氏扶風在黃昏之時趕到了虢山關。
虢山關目前已經由行露公主的心腹東岵雨接手。東岵雨是認識律音的，雖然見到與律音同行的兩人衣衫污跡斑斑，覺得十分好奇，但因為修養好，所以沒有問出口，只是從兩人行為氣度判斷，覺得不是一般人，於是按照對待趙律音的態度一般禮遇。
曦氏扶風見東岵雨頗有涵養，因此覺得此人不錯，遂開口與他聊了幾句。二人由武學修為聊到天文地理，由山川水文聊到人文風情，越聊越是投契。望舒停雲也在半途中加入談話，三人很快熟絡起來，相見恨晚，甚至引為知己。
律音見他們聊的愉快，便悄然離開，去了九極重樓的故址。
那裏依舊一片荒蕪，但在完全荒蕪的虢山地界並不突兀，只是方圓數十丈空空蕩蕩，無論是人還是獸，似乎都刻意避開了這裏。
山風吹過，捲起地上的灰塵打着旋兒，從西向東，一路經過那時候風桐仙子死去的地方，又經過了淵潭上仙身亡的地方，在地面的裂縫處稍稍停留，再從九極重樓曾經的中心處緩緩消失。
"高樓傾頹山風過，舊地重遊故人無。"律音輕輕吐出一句感慨，微微閉上眼睛，感受虢山關上山風凜冽冰冷如刀。
這時有幾名小兵從旁邊走過。
律音叫住他們問道：
"這裏就一直這樣空着嗎？"
幾名小兵有曾經見過趙律音的，於是說到：
"是啊。趙姑娘你有所不知，這裏自從那一夜神庭降罰之後，便再也無人敢靠近一步。之前百里公子說，留着這裏以做警示，還曾經在這裏憑弔二皇子等人，後來這裏便一直空着，也沒有人提出怎麼用這塊地——畢竟這裏曾經發生那麼大的事情，位置又特殊……"
趙律音跟他們道謝之後，緩步走到空地的中心位置。這裏是曾經九極重樓的中心，也是淵潭上仙死去的地方。
律音在那裏坐下來，手掌按在地上，覺得冷硬的地面有些像那一夜淵潭上仙冰冷的屍體。她至今不明白淵潭上仙為什麼就那樣輕易的死了——都說他是自盡，可是為什麼呢？明明她馬上就要趕到了啊！
律音將臉埋進膝蓋之中，整個人在空地的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淵潭上仙。"律音在心裏默念，"我會做到的！就算我錯過了向源爍聖主求得答案的機會，我也會想到辦法的！我曾經一度絕望想要放棄，但停雲大人與扶風大人說，神庭不會放棄我——那我又怎麼能放棄你！"
律音在空蕩蕩的地面上坐到天黑。
入夜之後，一彎新月掛在空中，律音看着月亮出神。
今天的彎月跟那一夜完全不同。
那一夜的滿月銀輝耀眼，與那時高居雲端的明盈極為相似。
但你今夜的彎月無比黯淡，似乎就連薄薄的雲彩都能掩住微弱的月光。
律音想到被冀楊帶走的明缺。明盈若是明亮高傲的滿月，明缺便是溫柔皎潔的弦月。是因為明缺被帶走了，所以弦月也失了光輝嗎？
此刻與那一夜還有不同。
今夜沒有白衣使者從天而降。虢山關上兩名神使正一身狼狽卻又不減風采的與東岵雨相談甚歡。
律音搖搖頭，嘴角微微翹起。
她這回倒是明確感受到了何謂神靈。
天上月光似乎微微發亮。
有細細的銀色軌跡緩緩移動。
律音驚訝的睜大眼睛。
剛剛還在感慨今夜沒有神使從天而降，這便看見了那神庭獨有的引路銀燈由遠及近而來！
有莘小篆頭一回獨自提着銀燈出神庭，神色中有壓抑不住的興奮——之前她出門都是由其他人送她出來，這一次能夠拿起銀燈，說明她已經完全得到了神庭認可，可以獨自出入望月山莊了！
想到之前明盈那樣嚇唬她，有莘小篆就覺得心有餘悸。以前雖然一直對明盈有些忌憚，但她還是第一次發現，明盈心情不好的時候竟然有遷怒別人順便嚇唬人的壞習慣！當時聽明盈說要把她趕出神庭，有莘小篆真是魂都嚇掉了！後來將這事跟纖阿淙淙纖阿泠泠二人提起來的時候，她們前所未有的表情一致，幸災樂禍的說：
"你肯定是在聖主氣頭上觸怒她了。所以她才這樣嚇唬你一下，算是給你上上弦。"
有莘小篆這才明白為何每次只要明盈有一點心情不好的跡象，眾人就都屏氣凝神降低存在感了——太嚇人了好嗎！明盈遷怒別人，完全不是預料中的惡言惡語或是直接動手，而是找你心理上的弱點一本正經的戳中你的死穴，然後看你心驚膽戰的樣子她才會開心好嗎！
這是什麼惡趣味啊！
小篆腹誹。
提着銀燈一路踏在銀光鋪地道路上，有莘小篆刻意放慢了腳步去感受這種奇妙的感覺。於是等小篆到達虢山關上的時候，律音已經看的脖子都酸了。
"師姐？你怎麼會在這裏？"有莘小篆落到地面，驚奇的問。
整個虢山關上，就這片空地最顯眼，因此有莘小篆一眼就看見了空地正中間的律音。
律音滿臉黑線，對小篆道：
"我還說是誰速度這麼慢，我等的脖子都酸了還沒看見人，原來是你。"
"嘿嘿！"小篆不好意思的笑笑，"我這是第一次自己提着引路燈嘛，有些新奇。"
"你來是有什麼事嗎？"律音問。
小篆說："泓熠聖主讓我來虢山關把兩個不省心的傢伙帶回去。雖然我也不知道是誰，但他們都說，這次外出，只有停雲大人和扶風大人沒有回去，我想大概就是他們了吧。師姐你有沒有見到他們？不會是我來晚了他們已經離開了吧！"
律音笑道："是啊，你來晚了，他們離開了。"
小篆大叫道："不會吧！聖主讓我入夜時過來，我就晚了一會會！他們就走了？"
律音哈哈大笑。
小篆明白過來："你騙我！"
律音笑道："偶爾開心一下嘛！"
小篆撅着嘴："你們都拿我尋開心！"
律音說："誰讓你看起來就讓人覺得開心呢！"
"哼！不理你了！"小篆氣呼呼的扭過身子。
"好啦好啦不要生氣！"律音說，"我帶你去找他們。"
小篆這才臉色稍晴。
見到望舒停雲與曦氏扶風時，他們二人還在與東岵雨高談闊論。
見到有莘小篆提着銀燈過來，二人都是一愣。
望舒停雲問道："小篆你怎麼過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有莘小篆無語的說："是啊，泓熠聖主要我來把兩個不省心的傢伙帶回去。"
曦氏扶風乾笑道："原來聖主已經發現我們還沒回去了啊。我們還說去蓬萊雲海找駐守仙界的扶搖借燈回去呢……"
東岵雨這才知道二人原來是神庭使者，連忙行禮告罪。
望舒停雲說："我們與你相談甚歡，是因為你的學識廣博、見解獨到，而不是因為你是什麼人。"
曦氏扶風接著說："所以希望你與我們結交也是僅僅因為我們有共同的語言，而不要在意身份。"
東岵雨笑道："是。倒是在下迂腐了。今日與二位一席話，東岵雨受益良多。"
"既然小篆已經來了，那我們也要離開了。"
"告辭。"
二人與東岵雨道別。
望舒停雲說："趙姑娘也與我們一起吧。"
"有勞了。"律音道。
這邊小篆對東岵雨說："我在神庭之中，少有時間回魔域。多謝東岵將軍一直以來對家母的幫助了。"
東岵雨道："小篆姑娘何必客氣。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更何況公主有大恩於東岵家族，東岵氏自當為公主盡忠。"
雙方告別完之後，有莘小篆一揮銀燈，銀光鋪路，一行四人走向空中。
東岵雨目送一行人離開，不禁慨虢山禁飛，唯獨不禁天神，而自己如今不僅能夠得公主青睞，得掌魔芋軍權，竟然還能有機緣結識兩名神使，對比當年東岵家族衰落之時的慘狀，確實人生起伏難定。
這時有人來報，虢山關大陣之外，有人自稱端木氏宗主，要求入關。
端木舒楊的事情，東岵雨是知道的。
讓人確認了來人確實是端木叔楊之後，東岵雨令人放他進來。
東岵雨見到眼前之人時，有些驚訝。
眼前的端木叔楊眼睛上矇著黑布，手中一支竹杖，步履緩慢，偶爾還有些磕碰。
"失明不久，尚未適應，讓東岵將軍見笑了。"端木叔楊溫和的說。
東岵雨疑問道："端木宗主，你為何會變成這樣？"
端木叔楊笑笑："虢山關殺陣確實名不虛傳呢。叔楊犧牲一雙天賜靈眼，才勉強闖過。"
"原來是因為闖陣。"東岵雨讚歎，"端木宗主獨自帶商有期闖過殺陣一事，在下聽聞之後，頗為仰慕。"
"見笑了。不過投機取巧而已。現在叔楊已是一介廢人，只是故土難離、家人難忘，因此才回到魔域。只是不知道公主答應我的事……"
"端木宗府之中無人生還，事出突然，公主也未能及時防備。倒是四時堂那裏平安無事，公主近來也有意向啟用端木氏族人，就看端木宗主你如何表態了。"
"我明白了。此次回去，我帶領餘下族人向公主效忠。"端木叔楊說。
東岵雨道："那麼你暫時現在虢山關休息，我明早便派人送你回皇城。"
"有勞。我有一個小侍女，名喚黃鸝，當初被我留在虢山關北方二百裡外的小鎮上，還請東岵將軍派人將她尋來，與我一同回去。"
"這個容易。我這便派人去尋。"東岵雨說。
商有期跟着一個小兵到了休息的地方，獨自坐在桌邊，自語道：
"燕回，我們真的要就此分道揚鑣了嗎？"
同一時刻，天戟關外仙界陣營之中。
商有期對肅菽公主說："魔域兵權從此易主，仙魔之戰情勢如今也稍緩，公主真的不打算與魔域議和嗎？"仙君請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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