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深宮宴(4)
花球傳來,鼓聲一瞬間停止,卻是藍沁挽握在手上。藍沁挽的臉瞬間蒼白,葉紫弦既慶幸不是自己,又為藍沁挽犯難起來。
葉紫弦忍不住往宜妃看去,宜妃卻正好也看向她,一臉的高深莫測。
“東福,是誰啊?”皇上坐席距離較遠,看不清楚,只得出身詢問。
“回萬歲爺,是國師夫人。”
東福聲音剛落,葉紫弦明顯察覺到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皇上的表情也多了幾分怪異,心下覺得奇怪,瞥過藍沁挽,卻看見她放在桌下的手在微微顫抖,葉紫弦伸手反握住藍沁挽的手。
“姐姐,你沒事吧?”
藍沁挽卻不答話,這時,應運辰突然站了起來。
“皇上,內人身患腿疾多年,還望陛下體恤。”
葉紫弦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她竟然覺得皇上面上有一絲尷尬。
皇上只低頭不說話,宜妃見了,卻笑盈盈地說:“若是人人都像這般,那這遊戲還怎麼玩下去呢?要找借口可多得是了。”
氣氛難堪得駭人,葉紫弦握着藍沁挽的手,卻感覺到越發寒冷。
“姐姐,你到底怎麼了?”
“妹妹,這舞,我跳不得。”
葉紫弦這下更納悶了,她一直以為宜妃瞄準了自己,誰想卻是一旁的藍沁挽,而且,看現在的氣氛,尷尬得詭異,她實在想不出,宜妃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是宜妃知道了先前藍沁挽去找蕭逸瀾告密?那豈不是自己連累了藍沁挽,不行,一人做事一人當,她不能眼睜睜看着藍沁挽為自己遭罪。
“皇上,妾身有話要說。”葉紫弦突然站了起來。
藍沁挽大驚,坐着扯動她的衣袖:“妹妹,你這是做什麼?不關你的事啊。”
“這位是?”皇上眯着眼睛,似年事已高,看不清遠方。
“回陛下,是臣妾的兒媳婦呢。”
“哦,原是太子妃啊,上前一步說話。”
葉紫弦鎮定地走出坐席,一路上,感覺到在座的男人看她驚艷不已的目光。路過莫亦缺坐席的時候,葉紫弦可以逼迫自己不去看他,硬着頭皮往前走。
莫亦缺本來只是坐着自飲自酌,對周圍的事漠不關心,突然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循聲望去,只以為自己眼花,此刻葉紫弦走過,他看清來人,確定無疑,手中握着的酒杯差點兒沒被自己甩出去。一直只以為她是新閣主,以為她從月國來,只是為了接管宓影,接管歌舞坊的生意,流雲的飛鴿傳書也只說了她在宓影中的身份,誰知她的現實身份居然是……太子妃?她就是傳聞中那個從月國遠嫁來和親的丞相之女?有什麼東西在莫亦缺心裏慢慢延伸,她是蕭逸瀾的妻,昨晚剛結拜的好兄弟的妻!
快到舞台前方的時候,突然橫伸出一隻手,握住了葉紫弦的胳膊。
“你要做什麼?”蕭逸瀾不知何時已從座位上站起來,一臉擔憂地看着葉紫弦,“你這樣很危險,都說了不要輕舉妄動,萬一有什麼閃失……”
“逸瀾,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葉紫弦眼裏滿是堅毅。
蕭逸瀾在心底嘆了口氣,她的固執,一如既往,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願地叫他的名字,想不到卻是在這種情況下,蕭逸瀾默默地鬆開了手。
葉紫弦步伐堅定,沒有絲毫遲疑,徑直跪拜在舞台前方,正對着皇上。
“兒臣葉氏,參加皇上,祝陛下萬壽無疆。”
“起吧,你便是月國丞相之女?”
“回皇上,正是。”
“抬起頭來。”
葉紫弦抬起頭,皇上看清她的容貌,面色吃驚不小。直到一旁的皇后輕咳一聲,才回過神來。蕭逸瀾的心裏隱隱泛起不安。
“你方才說你有話要說?”皇上接着問。
“是,兒臣想,既然國師夫人不便跳舞,宜妃娘娘又想要讓遊戲繼續,不妨各退一步,想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哦?是什麼?”
“讓別人代舞。”
“哈哈哈……”皇上一邊大笑,一邊撫了一下自己的鬍鬚,“你這法子倒是不錯,可有誰願意代替國師夫人獻舞呢?”
“兒臣願意代勞。”葉紫弦不卑不亢道。
此語一出,滿座嘩然。大庭廣眾之下,若非熟諳才藝之人,誰願意被抽中表演,現在居然有人主動出頭,願意代替別人。多數大家閨秀,雖略通才藝,卻遠非每天苦練的舞姬能及,一時眾人不禁議論紛紛。有笑她不自量力的,有感慨她的膽量的,更有說她心懷不軌的……
“父皇,紫弦年幼,不知所言,還望父皇恕罪。”蕭逸瀾終是忍不住站了出來,一路快跑到葉紫弦身邊。
葉紫弦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復又抬頭對皇上道:“兒臣願為國師夫人代勞,絕無戲言。”
座下的莫亦缺望着葉紫弦倔強的背影,本想出聲替她解圍,卻不知該說什麼,又見蕭逸瀾立刻趕去了她身邊,不免神情黯淡,心口在微微疼痛。同是男人,又是彼此熟悉的知己,看着蕭逸瀾的一舉一動,他便明白,蕭逸瀾對葉紫弦的愛,不亞於自己。
“既如此,就依你所言,跳得好重重有賞。”
“謝皇上。”
蕭逸瀾一把拉住葉紫弦:“你做什麼?你瘋了嗎?你會跳舞嗎?”
“逸瀾,信我一次可好?”葉紫弦撇開蕭逸瀾的手,向舞台走去。
葉紫弦看了看四周,發現舞台周圍一共架了四面鼓,她要跳的舞恐怕沒人會彈奏,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葉紫弦深吸一口氣,悄悄地讓內力遍佈全身,喚醒四肢百骸。這支舞,是無吟唯一肯教她的才藝,她知道無吟一向只穿武功和醫術給她,對才藝授之甚少,並沒有按照父親的意思來。她會的所有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皆深夜偷偷看書所學,唯獨這支舞,無吟說,她一定得學會,小時候也曾經問過為什麼,無吟不肯回答,久而久之,她也就懶得問了。只是她竟花了整整十年,才學成這支舞,並且哪怕在無吟的藏書閣,都未找到相關的舞譜和樂曲。
腳尖點地,長袖揮舞,鼓聲轟鳴。葉紫弦藉由鼓聲替自己伴奏,打節拍,腳下飛速旋轉,慢慢調整姿態,跟着鼓聲正式跳了起來。
起初身姿緩慢,一個翻身,旋轉、跳躍、盤旋……接踵而至,在月光的照拂下,猶如一朵紫色蓮花,在悄然綻放。
舞鳳髻幡空,裊娜腰肢溫更柔。輕移蓮步,漢宮飛燕舊風流。無吟說,這支舞,叫做“蓮逝”,只有把舞藝與內力相結合,並把自己想像成一朵蓮花,才能演繹出蓮花從含苞待放到燦爛盛開,再到悄然凋謝的全過程。
舞畢,全場寂靜無聲。
直到葉紫弦跪在皇上面前,眾人方如夢初醒。
“好好好!”皇上大叫三聲,“重重有賞!”
“太子妃不僅傾國傾城,而且舞藝無雙,的確該賞。”宜妃緊接着皇上的話,說道,“不如……”
“兒臣和太子妃一起謝過父皇,謝謝母后,兒臣不求賞賜。”蕭逸瀾不知何時出現在葉紫弦身邊。
葉紫弦抬起頭,與蕭逸瀾對視一眼,蕭逸瀾悄悄地藉助寬大的袖口,握住葉紫弦的手,示意她安心。
皇上見蕭逸瀾上來,眼底閃過一絲複雜:“待寡人回去想想,再做決定,你們先跪安吧。”
蕭逸瀾這才鬆開葉紫弦,一前一後地走下去。剛下台,蕭逸瀾重又握住葉紫弦的手,先領她去坐席,方一個人回到前排的坐席。
葉紫弦之前心中緊張,並未察覺,坐定后才發現,後背的衣衫早已濕透。
“妹妹。”葉紫弦剛坐下,藍沁挽就伸手握住她的手,感激道,“謝謝,妾身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你是我的恩人。”
“姐姐說的哪裏話,姐姐先前救妹妹擺脫困境,妹妹一直無以為報,現下正好能幫到姐姐。”
“妹妹,你的舞精湛高妙,卻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知是什麼舞?”
“這支舞,叫做‘蓮逝’。”
“果然如一朵蓮花般,妹妹之舞,日後必成佳話,實在是傾國傾城。”
“姐姐謬讚了,想必姐姐年輕時,才真真是迷倒萬千少男的絕代佳人。”
葉紫弦本是玩笑話,卻不想藍沁挽眼底閃過一絲痛色,似是勾起了傷心往事,就在葉紫弦以為她不會再說話的時候,藍沁挽卻突然開口。
“其實,千人寵不如一人疼,你心中的人愛你自是好事,可若旁人也摻和進來,不免一波三折了。”
葉紫弦被藍沁挽突如其來的話吃了一驚,見藍沁挽已看起表演來,不再多想,也看向舞台。
蕭逸瀾一雙眼眸一直盯着葉紫弦,他之前以為她強逞強,擔心得要命,倒不是擔心她出醜,只是怕她不小心傷到自己,畢竟不會舞的人擅自跳舞,很容易傷筋動骨。誰知她不僅會跳,還跳得如此精湛,她的身上實在有太多謎團,似乎什麼都會,簡直不像正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