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識琴音
媚娘在門口招呼客人,感覺到突然安靜了下來,直覺出事了,趕緊向後院跑去。
小快步趕到,眼前是這樣一幕——院子裏的石桌轟然倒塌,地面上血跡斑斑,墨相儒一副要吃人的表情,莫玄月戴着面紗和斗笠,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媚娘以為莫玄月受了傷,趕忙跑到她跟前:“莫姑娘,你怎麼樣?沒事吧?”一邊說一邊上上下下看她,看傷口在哪裏。
“媚娘,我沒事,倒是他,簡直是瘋了。”
“那血……”媚娘指着地上的一灘血。
“是他的,他自己想砸東西,卻不小心傷到了自己。”
“哎呀,我的姑奶奶啊,幸好傷的不是你,要不然我怎麼向莫當家交代啊?”
媚娘這才看向墨相儒,他仍一臉獃滯地站在一旁,低頭不語,頭髮凌亂地散在衣服兩側,遮擋住了臉,乍一看,頗為嚇人。
“媚娘,還不讓人把他趕出去!”
“莫姑娘息怒,我先前是看他可憐,出去怕是也無法自食其力,這才留下他,也期望他日後好起來,重新奏樂,誰知他今天居然傷了姑娘。”
“我不過問他要先前的樂譜而已,他居然像失心瘋一樣問我憑什麼。”
“他不過一個廢人,姑娘何必和他置氣,沒得傷了身子。”
“快把他趕出去!”
“好好好,我這就去叫人,莫姑娘你別急啊。”說完,媚娘急匆匆跑出去。
“多謝姑娘。”墨相儒見媚娘走遠,對着葉紫弦拱手作揖道。
“無妨,記得出去后立馬帶青歌遠走高飛,再不要回來,她對你始終一往情深,莫要負她。”
“我會的,當日只可恨我無權無勢,便宜了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
“墨公子,這件事說來話長,非你想的那樣,你問青歌便知。”
“敢問姑娘尊姓大名,日後得見,必當重謝。剛聽媚娘說,你姓莫?”
“我的姓名、身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想想日後怎麼給青歌幸福。”
“姑娘,我的琴不便帶走,就在我房內,這兩天聽聞旁人說來了位琴藝精湛的蒙面女子,實不相瞞,墨某第一日聽姑娘的曲子,竟然情不自禁地想起過去,留下了眼淚。我相信,姑娘會是‘空靈’最好的主人……”墨相儒還想說什麼,卻聽到一陣腳步聲,立馬住嘴。
“快,把他給我丟出去!”媚娘一聲命令。
眾人立馬圍向墨相儒,墨相儒假裝掙扎,卻一個囁嚅摔倒,眾人見機一把把他抬過頭頂,向外走去。
“來人啊,把這裏收拾一下。”媚娘看了看眼前的一片狼藉,吩咐道。
葉紫弦看着墨相儒剛剛在自己面前的一系列變化,想着青歌的表情,心中感慨萬千。
青歌為了他=墨相儒,不惜要挾自己的閣主,不惜以身犯險,一夜讓自己感染風寒和凍瘡,清高如她,最後卻為了重獲自由,被冤枉趕出府。
而墨相儒,曾是名動雪國京都的第一樂師,相貌清秀,舉止儒雅,想必當年也曾迷倒萬千少女的芳心,卻對青歌情有獨鍾,愛究竟是何物,竟能讓人上一秒瘋傻癲狂,下一秒又痴迷憧憬。
只希望他們日後能夠遠離俗世,幸福完滿。
晚間再奏樂,葉紫弦的琴聲中卻多了份祝福,多了些對未來的期待,自己用心為別人創造好了未來,卻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會面臨什麼,無吟說來了一切都會有答案,可迄今為止,她都不知道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不管發生什麼,她都不會害怕。
今日曼舞沒有先換舞步,倒是葉紫弦換了曲調,誰知雖只有幾天,她們的默契竟分外契合。曼舞跟着葉紫弦的琴音,跳了另一支舞曲。
葉紫弦一邊藉由琴音抒發胸臆,一邊暗自驚嘆,曼舞的舞姿的確是一絕,想起青歌最後對自己說的話,和曼舞看莫亦缺的眼神,她其實一早猜到了曼舞的心思。
可是,她要怎麼開口,才能試探出莫亦缺的心意呢?
舞畢,曲終,掌聲想起。
葉紫弦一抬頭,又見到了那副熟悉的銀色面具,面具的主人正一臉高深莫測地對着自己笑。
諸葛銓正準備上前,有一個身影卻攔住了他的去路。
“七王爺。”莫亦缺伸手擋住了諸葛銓。
葉紫弦鮮少看到莫亦缺如此冰冷的臉,忍不住上前:“莫大哥,你來了。”
“啊,對不起,今日有事耽擱了,到現在才來。”莫亦缺見葉紫弦走過來,忙解釋道。
“無妨。”葉紫弦看着面前兩個人的架勢,“你們有話要說?正好我也要去後院有些事,稍後見吧。”
說完,葉紫弦轉身離去,諸葛銓作勢要跟上去,莫亦缺卻再次出手阻攔。
“七王爺,莫某有話要和王爺說,煩請借一步說話。”
“哦?既是如此,不妨由我做東,請莫兄喝上一杯可好?”
於是,半盞茶功夫后,眾人皆見到這樣一幕,***二樓的雅間,三位氣勢不凡的公子在高談闊飲,偶爾大笑聲傳來,夾雜着拍桌子的轟鳴聲。莫亦缺在志向上和蕭逸瀾相仿,又和諸葛銓一樣常年經商,三人此刻真真是相見恨晚,當然,他們還有一個共同點——都愛上了同一個女人。
葉紫弦來到方才和墨相儒見面的院子,試圖尋找墨相儒口中所說的琴,看着面前俱是格調相同的屋子,不免犯了難。
“莫姑娘,隨我來吧。”一個好聽的女聲在葉紫弦背後響起。
葉紫弦回頭,卻見曼舞緩緩朝自己走來。
“曼舞姑娘。”
“我帶你去墨樂師房間。”
葉紫弦聽了這話,心下詫異,曼舞怎麼知道她想去哪裏?
“到了。”半晌,曼舞停在一間房前,推開門走進去。
葉紫弦跟在她後面,卻見一室清雅,想不到墨相儒人雖瘋癲,生活上卻還保留了自己的習慣,一如他對青歌的愛一樣。
“莫姑娘,那便是‘空靈’。”曼舞指着室內擺放在檀木案几上的一把古琴道。
“曼舞姑娘,你怎麼會知道?”
“莫姑娘叫我曼舞就好,說起來,你算是這歌舞坊現在的主人,沒必要對我們這麼客氣。”
“在我眼裏,眾生平等。”
曼舞聽了葉紫弦的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莫姑娘,你不必詫異,當日青歌來信,讓我竭力配合新當家,我就知道,你們的關係非同一般。青歌自幼清冷,從不會幫無用之人。今日墨樂師突然病發,你剛好在場,可後來卻未責罰毆打,而是趕了出去,我就知,你是和青歌做了交易,互相幫助。”
“你和你妹妹一樣聰明。”
“我和青歌本是一母同胞,又從小相依為命,自是心意相通,我能感覺到,她現在很快樂,姑娘方才曲子頗有祝福和期望,我便知,她應該是和墨樂師在一起了。”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我是來取琴的。”
“青歌在時,墨樂師曾言,此生至此只為她一人奏樂,姑娘來到這房間,想必已經察覺,墨樂師對三樣東西最在意,青歌、環境、‘空靈’,即使心性瘋癲,他對這三樣東西的愛也未改變。今日姑娘突然來訪,想必是已和青歌達成共識,要放墨樂師走,墨樂師瘋傻不假,但只怕墨樂師今日瘋癲,是裝的吧。可一個瘋癲之人,被趕出去前怎麼會還記得自己的琴。姑娘不僅是他們的恩人,又是琴藝上的知己,‘空靈’最好的歸宿,自然是姑娘。”
“曼舞姑娘,我竟不知,你會如此聰慧。”
“比起姑娘,我可差得遠了。這些招數細緻入微,讓曼舞分析一番還好,若要讓曼舞做到,只怕絕非易事。”
“曼舞姑娘,你為什麼要幫我?”
“我沒有幫你,我是在幫自己,幫心上的人。”
“呵呵,曼舞姑娘那日一曲越女舞,當真驚艷無雙。”
“若沒有莫姑娘的琴聲相助,也是無意。謝謝。”
“姑娘客氣了,今日我突然變換曲調,姑娘也是竭力相助。”
“莫姑娘,第一次見你,我就很欣賞你。雖見不到你的面容,但直覺告訴我,你必定是位絕色傾城的女子。後來你的琴聲更是動人心腸,我想,說不定日後,我們能成為知己。”
“難道我們現在不是嗎?”葉紫弦發自內心地喜歡曼舞,喜歡她的直率,喜歡她的敢愛敢恨,喜歡她對自己的信任,知道自己早已看出她的心意,不介意和盤托出。
“呵呵。”曼舞笑了,這是葉紫弦第一次見曼舞笑。從前曼舞見到莫亦缺,眼裏俱是歡喜,面色卻難掩憂傷。此刻她微微一笑,如春風過境,百花盛開,彷彿周遭的一切都融化了。
此刻在***二樓,三位貴公子已醉得不省人事,三人皆手握酒杯,趴在桌上,嘴裏喃喃自語。
蕭逸瀾依稀叫着:“紫弦……紫弦……你……為什麼……不在乎……我。”
諸葛銓則大喝一聲:“莫姑娘!”然後陷入夢中。
莫亦缺不知道夢見了什麼,嘴角掛起甜甜的笑容:“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