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緬懷期
“諸葛銓，你若是瘋癲，我陪你一起！”葉紫弦看着眼神重新有了焦距的諸葛銓，衝著他大喊，然後用自己的雙手接着諸葛銓剛才所在的地方挖起來。
諸葛銓回過神來，一把握住葉紫弦的手腕：“不要！”
看着葉紫弦瞬間泛紅的十指，以及指甲里滿滿的泥土，諸葛銓一陣心疼，遲疑半晌，一把抱住葉紫弦：“對不起……”
葉紫弦本能地想推開諸葛銓，卻想到諸葛銓近期的遭遇，終是不忍心，任諸葛銓抱住自己，感受到自己後背逐漸被諸葛銓的眼淚打濕。葉紫弦心下駭然，自認識諸葛銓以來，這是諸葛銓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哭泣。
“諸葛銓，你不是說要帶我在花國好好轉轉嗎？等把師傅們安葬好，我們就去，好嗎？”葉紫弦企圖分散諸葛銓的注意力。
良久，諸葛銓放開葉紫弦，眼眶裏紅紅的一片，喃喃道：“好，你等我一下，我記得師傅的家就在附近，我去找工具來。”
“哎——”葉紫弦一把拉住諸葛銓的手，“上次挖書，不是在這裏放了一個鋤頭嗎？我記得路的，就在這附近。”
葉紫弦說完，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領着諸葛銓往樹林深處走去。林氏雖然不在了，但桃花林的迷幻陣卻絲毫未動。索性葉紫弦對這個陣法早已輕車熟路，一路沿着原來的陣法走，不一會兒便到了之前的桃花樹下，葉紫弦一眼見到了放在樹下的鏟子。
“你對這個陣法好像很熟悉，從來不會迷路。”諸葛銓邊拿起鏟子，邊對葉紫弦道。
“恩，因為我看的書多啊，呵呵。”葉紫弦不願讓別人知曉關於無吟和軒轅的太多事情，只淡淡道。
諸葛銓也未再深究，只跟着葉紫弦沉默地往回走去。有了工具的幫助，沒過多久，諸葛銓便挖出了一個巨大的坑，將兩位師傅輕手輕腳地放了進去。
葉紫弦跟着諸葛銓一齊跪下，在心裏為兩位前輩默哀。所有傷害他們的人都已經得到了正法，只可惜他們再也回不來了。
走出森林的時候，天色已開始變暗，葉紫弦沒想到，他們居然折騰了一天一夜。
“對不起，你一定餓了吧，都怪我不好，一直拉着你到處跑。”諸葛銓抬頭看了眼天色，就知時間不早了，葉紫弦已經一整天沒吃東西了。
“沒關係的，我本就少眠少食，倒是你，我們快回去吧，竹汀該等急了，想必一早備好了吃的在等我們。”
“嗯。”諸葛銓點點頭，攜着葉紫弦的手，快速離去。
葉紫弦今天實在不忍心拒絕諸葛銓，只想好好陪着他，自然沒有狠心抽離自己的手。二人攜手而歸，竹汀見了，心裏一陣高興。
“公子、姑娘，終於回來了。”竹汀先是笑着迎接二人，在看到諸葛銓嘴角毫無笑意后，立馬噤聲，一副支支吾吾的樣子，“公子……那個……事情順利嗎？怎麼見不到……”
“竹汀，你家公子餓了，快去準備些飯菜吧。”葉紫弦忍不住打斷竹汀的話，竹汀心下瞭然，不再多言，只一路跑向了小廚房。
“諸葛銓，來，坐下，待會兒好好吃飯，一切都會過去的。”葉紫弦和諸葛銓面對面坐在會客廳的木桌上，一起等待着竹汀。
約莫半柱香時間，二人都沒有再說話，諸葛銓只定定透過船上的窗戶，雙眼沒有焦點地不知看向哪裏，葉紫弦看了一眼諸葛銓的手，忙轉身往房間跑去。她記得，之前諸葛銓生病，她把藥箱裏備好了葯，就丟在諸葛銓的房間裏了。
“把手給我。”葉紫弦快速跑回來，見諸葛銓仍一副呆愣愣的樣子，索性一把拉過諸葛銓的手，仔細為諸葛銓清理傷口。還有些泥土還嵌在指甲里，葉紫弦打來清水洗乾淨，再把諸葛銓破皮的手指尖敷好葯，用紗布包好。
“來了，開飯。”竹汀端着一個大托盤跑過來，上面擺放着各種食物。
鼻尖傳來一陣飯菜的香味，葉紫弦摸了摸肚子，的確有些餓了，畢竟一整天都來回奔波。
“好了，不過你的手受傷了，就由我來勉為其難地喂你好了。”葉紫弦對着諸葛銓打趣，試圖分散諸葛銓的注意力。
一旁的竹汀見了，自覺地替葉紫弦整理好藥箱，退了下去。
諸葛銓卻只是勉強地笑笑，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
葉紫弦夾起面前的魚，送至諸葛銓嘴邊，這要換作平常，諸葛銓一定會大開玩笑，可今天卻沒有，諸葛銓至始至終，都只是乖乖聽葉紫弦的話，機械地服從葉紫弦的安排。
葉紫弦給他喂飯菜，他就張嘴，叫他做什麼，他就安靜地聽從。葉紫弦對着一反常態的諸葛銓，心裏甚為難過。她不是不懂，諸葛銓平日裏的玩世不恭不過是偽裝，對內心痛楚的隱藏罷了。
諸葛銓和自己一樣，不過是逃避過去的人。好容易花了許久時間，二人才吃晚飯，葉紫弦看諸葛銓一副疲倦的樣子，忍不住勸道：“諸葛銓，你先好好休息吧，都一天一夜沒睡了。等你恢復了精神，我們好好四處走走。”
葉紫弦見諸葛銓也不推辭，攙扶着諸葛銓往他房間走去，直到扶着諸葛銓在床上躺下，葉紫弦才準備轉身離開。
“別走！”許久不說話的諸葛銓忽然有了意識，一把抓住葉紫弦的手腕，葉紫弦下意識回過頭去，就見諸葛銓定定地看着自己，目光炯炯有神。
葉紫弦一時心軟，停下腳步，坐在諸葛銓床邊：“好，我不走，我待在這裏陪着你。”
諸葛銓這才安靜地看着葉紫弦，嘴角浮現出一抹微笑。
“快睡吧，我一直都在。”葉紫弦溫柔道。
諸葛銓卻始終看着葉紫弦，不肯閉上眼睛，良久，緩緩開口：“你知道嗎？從小到大，唯一給予過我溫暖的人，只有三個，現在一個都不剩了。連我父皇死的時候，我都沒有這麼難過。當時我就站在他身邊，他看着我，對着我的方向伸出手，他的嘴型告訴我，他在對我說後悔。可是我一點兒都不怨他，因為我對他一向沒有感情，又哪裏來的怨恨呢？我的心裏，當時很平靜，現在，我很難過，沒有師傅，就不會有我的今天……”
“諸葛銓，別說了，快睡吧，睡醒了就好了，什麼都好了，真的。”葉紫弦忍不住眼角泛起一絲眼淚。
“真的嗎？若我醒來，你說，他們還會在嗎？”
“恩。”葉紫弦扯下自己的面紗和斗笠，直視着諸葛銓的眼睛，“你看着我的眼睛，相信我，快睡吧，閉上眼睛。”
“好。”諸葛銓反握住葉紫弦的手，“我現在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慢慢地，諸葛銓的桃花眼終於閉上，葉紫弦緊握着諸葛銓的手，看着面前人，不知不覺中，伏在諸葛銓身邊入睡。
翌日，諸葛銓睜開雙眼，剛有了意識，昨日發生的一切便沖入腦海，下意識想伸手去撫摸自己的額頭，卻意識到右手被壓制着。低下頭，就見葉紫弦伏在自己身邊，緊握着自己的手，下巴枕在上面。
一股暖流瞬間流入諸葛銓的心裏，逐漸回憶起昨日種種，諸葛銓心底有一絲惱恨，他分明說好了要從此守護好她，卻還是讓她受苦，委屈她安撫自己。他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居然再次讓她為自己擔心。
諸葛銓小心翼翼地想抽出自己的手，豈料葉紫弦本就沒睡安穩，被諸葛銓的舉動驀地驚醒。睜開雙眼，便見到那雙桃花眼清亮地看着自己，嘴角的笑意已經恢復往昔，葉紫弦一剎那有陣恍惚感，彷彿昨日發生的一切都只在夢中。
“醒了？”諸葛銓笑着看向葉紫弦，伸手摘下自己的面具。
葉紫弦不得不承認，諸葛銓這張臉，即使再看百次千次，仍會讓人在目光碰觸的一瞬間，忍不住一直盯着。
“怎麼？又不是沒見過，再這樣盯着本王看，本王會以為你愛上我了哦。”諸葛銓玩世不恭的樣子比往日更甚，還故意拖長了自己的尾音，顯得陰陽怪氣的。
葉紫弦卻心疼地看了諸葛銓一眼，沒有誰比她更懂得眼前人，諸葛銓這是在隱藏自己的傷口，他的表面越是裝作滿不在乎，就越表面他很痛恨痛。
“別耍嘴皮子了，一大早的搞**，還不快起床，看得我都餓了，我去叫竹汀做早膳。”葉紫弦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出去了。
諸葛銓嘴角的笑意在葉紫弦消失后驀地消失，方才葉紫弦眼底的憐憫，他不是沒看到，他只是想努力迫使兩個人都忘記不快樂，可是他也明白，聰明如葉紫弦，根本沒什麼能瞞住她的。
罷了，有些事，他不提，她不說，的確可以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索性就彼此欺騙對方，慢慢在心底真正忘記過往的不快吧，反正他們現在都有彼此陪同着一起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