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姐弟見面,月光樹影
裴子墨狹長的眼睛微微斜視,入鬢的眉亦是輕輕皺起,“她不知道你姓夏,更不知道你的身份,你更容易回到原來的軌道。”
青奴聞言卻是明白了裴子墨的意思,竟是要他離開蘇念嗎?“裴世子大可放心,不必將青奴趕走,青奴對小姐絕無半點非分之想。”
他只是想要保護她,而已。
裴子墨微微垂眸,默了默,“我知道你對她並無非分之想,可是你的身份,不適合留在她身邊。”
想到裴子墨所提及的自己的身份,青奴沉默了。裴子墨說的並沒有錯,如果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暗衛,那他留在蘇念身邊安安靜靜做一個暗衛又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可偏偏他身份敏感,遲早會給蘇念帶來不便。“可是小姐身邊的暗衛就屬我武功最高,讓我離開,我不放心。”
“我承認,想讓你離開除了因為你的身份,也因為我知道你對蘇念沒有非分之想,心底終究是有那抹惦念的。”裴子墨也是男子,最能體會那種感情深到一種地步,便是一發不可收拾的瘋狂,他承認,他想要在大火燃起之前,掐滅一切火星。
青奴面上的表情頓了頓,淡淡冷眸看不清情緒,“世子不說,便無人知道我是何身份,更何況,在所有人眼中,我早已不在人世。”
裴子墨聞言眉頭一皺,的確,很多人的潛意識中,青奴早已經是一抹亡魂,他徒然回歸,不知道能不能掌控局勢。“夏皇重病隱疾已久,每日靠湯藥維持精神力,也不知撐的了多久。”
青奴面不改色眸不動地說道,“那又如何,與我何干。”
“西夏午後,舉國無君,黎民百姓該於何地。”裴子墨眸色微冷,西夏公主一個女子都能心懷天下,青奴這身為男子,怎能如此淡漠。
青奴眉眼微變,可終是沒有露出動搖的神色,只是略微抬眸,目光淡淡,“西夏如何,與我並沒有多大關係。”
“碧桐公主一遭女兒身都能心懷西夏,你身份尊貴,血統嫡親,如此漠然,西夏曆代皇祖豈不是心寒。”
青奴默了默,忽而十分認真的看着裴子墨,目光淺淡卻凝重,“相較於身份尊貴,怕是整個雲辰無人比得過裴世子身份來得尊貴,血脈,按理來說,裴世子也是皇族嫡親,可裴世子怕是不願意心懷天下而忽略小姐吧。”
“我與你不同。”裴子墨頓了頓,繼而捋了捋錦色袖袍,才又淡淡道,“我的天下只有蘇念一人,她如果要這天下,我便取給她,若是取不來,那便為蘇念造一個天下。身份尊貴又如何,給得了她尊貴,那便尊貴好了,血脈嫡親又如何,能讓她名正言順地有個好身份好地位,那便血脈嫡親好了。”
青奴被裴子墨這番話震撼了,誰人不知裴子墨身份尊貴,手握重權,文武全才,經商、謀政、練軍,無一不通,可聽他這話,做這些他毫不在意,關鍵是為了蘇念。“裴世子能有今天,都是為了小姐嗎。經商、練軍、握權,當真都是為了小姐一人嗎?”
青奴為人雖冷,可也是耿直,他心中疑惑便會提出,更何況關於蘇念,他也不想雲裏霧裏地不明白。
裴子墨聞言微微蹙眉,錦色的衣袍在月光下映着別樣的光華,英眉黑眸都如畫般不真切,微抿的薄唇一字一句將心中所想道出。“我經商,是不得已而為之,當年常病在床,有心無力插手政事軍事,最輕易快捷的便是經商。插手朝堂,建軍練兵,本非我所願,可我若是不做這些,蘇念七年後的回歸京都,誰庇佑她?她想要這天下,青衣閣傾盡全力便能做到嗎。即便她想覆了這天下,我起碼也要能幫上她,如若那點能力都沒有,何談護她一生安好?”
青奴沉默,他不知道怎麼反駁裴子墨,的確,蘇念雖然強大,說到底還是個需要被人庇佑的女子,青衣閣再強盛,終是未必能抵四*隊合力。裴子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蘇念想要的鋪路。
他只想在她身旁默默守護,以報當年她對他的救命之恩。
他憑白有一身好武功,卻終究抵不過親人叛離。
“太子殿下。”裴子墨忽然輕輕對着青奴喚出這一聲。
青奴聞言瞳孔猛地放大,不可思議地看着裴子墨,這聲稱呼,他已七年未聽人叫過,猛地被這麼一叫,還是出自裴子墨之口,青奴的心,不禁狠狠震撼了。“裴世子,青奴當不起。”
“我不是叫誰都叫太子殿下。”裴子墨微微斂眉,淡淡道,“你是個值得尊敬的儲君。”
青奴愣了愣,不明白裴子墨所言何意。
裴子墨也知道自己說的有些莫名其妙,可青奴七年前遭遇追殺,本是一國儲君,卻淪為他人奴,隱忍數載,不復仇,不爭權,身為男子,他的確夠淡泊名利。“你是不是該與你皇姐好好談談了。”
青奴狹長的眼睛眼角微斜,“我是青奴。”
裴子墨薄唇緊抿,微挑的眼淡淡看着青奴,只見青奴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你何必,她是你皇姐。”
“當年的事,我忘不了。”青奴終是輕吐一口氣,眉間漸露愁緒。
裴子墨聞言淡淡一笑,“你可知道,當年她將你趕走之後便開始對我下手,在我和蘇念都已慘遭毒手之時,沒過幾日,傳出你還未氣絕,她便再次對你下手。如果沒有再對你下手,我想你大抵是不會遇到蘇念,也可能是早已命喪黃泉。”
青奴淡淡蹙眉,微微低頭,還未來得及深思,又聽到裴子墨輕緩的聲音傳來,“夏碧桐在寢宮等你,去不去由你,她將青河圖線索交於我,唯一拜託,便是尋覓你回來繼承大統。”
青奴沒有說話,再抬眸之時,哪還有裴子墨的影子。默了默,青奴抬頭看了看那皎潔無暇的月光,飛身往西夏皇宮住宮區而去。
而這邊,裴子墨回到西夏公主給他和蘇念安排的宮殿住處,蘇念已沐浴更衣完畢,正與青玉在房中彈琴說笑,偶爾參雜幾句青玉故意搞怪的歌聲。
裴子墨勾勾唇角,踏入宮殿之內,尋到房裏,青玉眼尖地在裴子墨一踏入房內便看到了,巧笑兩聲,搖了搖蘇念的胳膊,眼角微挑,壞笑着說道,“小姐,天色已晚,我便到偏殿休息了,誒,裴世子來了,青玉不打擾了哈!”
蘇念無奈的蹙眉,這丫頭,胳膊肘就開始往外拐了。這不,蘇念還沒開口允諾,青玉就蹦蹦跳跳出門,還賊笑嘻嘻得把門給蘇念給掩上了。
蘇念秀眉微展,無奈道,“你到底是給青玉吃了什麼定心丸,她怎麼就一副對你比對我還忠心耿耿的模樣了。”
“怎麼,你吃味了?”裴子墨挑眉。
蘇念瞪了裴子墨一眼,裴子墨的思維總是與常人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着他這異於常人的思維,才會在經商方面天賦如此驚人。“裴子墨,你就不能少自戀點?”
裴子墨聞言黑曜石般的眸子噙滿笑意,看着蘇念,笑道,“你大可出去問,有幾人道我裴子墨是自戀的。”
“……”
問個毛線……世人眼裏,他就是高貴出塵,遺世獨立的風華世子裴子墨,向來只會有“男子望止步,女子夢中人”的美言誇讚,更何況他向來生人勿近,熟人勿太近,任何人不得站在離他三步之內的地方,也不喜與人交談,誰會知道他有多自戀。
“蘇念,”似乎是感受到蘇念的怨怠,裴子墨淺淺一笑,“我只對你一個人這樣。”
“哪樣?”只對她一個人自戀嗎?意思是說她蘇念還應該慶幸咯?
裴子墨聞言先是愣了愣,隨即黑眸深處湧上一抹笑意,腳步微移,步步靠近蘇念。蘇念似乎感覺到危險氣息的靠近,怨怠的杏目微抬,便看到裴子墨淡淡神色卻詭譎地勾着唇角朝她靠近。
心裏頓時浮上一抹不詳的預感,蘇念有些慌忙的往後退,清冷的眸子中寫着疑惑卻不肯表露,直至被裴子墨步步緊逼,逼至牆角無路可退,蘇念才冷起臉,瞪着裴子墨,冷冷道,“裴子墨,你幹什麼。”
裴子墨薄唇微勾,狹長的眼睛微微上翹,注視着蘇念那張傾城的容貌,道,“我能幹什麼。”
“你……”蘇念愣了愣,臉上冷意更甚。
裴子墨卻是不以為然,淡淡道,“你剛剛不是問我哪樣嗎?”
“……”蘇念只覺得心中不詳的預感越來越明顯。
裴子墨勾着唇角,淡笑着,雙手本是分別撐在蘇念臉頰兩旁的牆壁上,卻忽而一隻大手撫在蘇念腰間,嚇得蘇念身子一顫。“這樣?”
蘇念臉色一紅,裴子墨卻似乎覺得還是不夠,輕輕摩擦着蘇念柔細的腰肢,微微一用力,將蘇念攬入懷中,“還是這樣?”
蘇念掙扎着,雙手不自覺握成拳輕輕拍打着裴子墨的胸膛,可裴子墨卻絲毫不為所動,反倒是摟得更緊,薄唇微微靠近蘇念耳畔,輕哈一口氣,蜻蜓點水一口,輕笑道,“還是,這樣?嗯?”
“裴子墨!你個王八蛋!”當蘇念數着心裏第一萬隻草泥馬呼嘯而過之時,她終是忍不住爆了粗口,推開裴子墨,臉色通紅地瞪着裴子墨,怒然道。
裴子墨俊美如斯的臉上卻絲毫沒有悔悟的表情,看着蘇念櫻唇一張一合地罵著她,大手一撈,將蘇念攬緊懷中,另一隻手順腰直下,鉗制住她動彈不得,對着那唇便是狠狠一吻。
片刻后,鬆開蘇念,看着她還是呆若木雞的模樣,淡淡道,“這下安靜了?”
“禽~獸!”蘇念反應過來,又是對着裴子墨大罵。
“還想再試試?”裴子墨眉頭一皺,似乎很苦惱,要不要再來一次。
好一個得了便宜還賣乖!蘇念抬手捂着嘴,搖頭,嗚嗚頓頓的聲音響起,“不要。”
裴子墨聞言淡淡一笑,轉身走到原木桌前,伸手提起那竹制茶壺,沏了杯茶,放至嘴角,薄唇微抿,淺嘗輒止。
蘇念理了理微微亂了的發,又扯了扯白衣,才走到裴子墨身旁坐下,“你方才去哪裏了?”
“你又要和我探討問題?”裴子墨狹長的眼睛微微上挑,眸里閃過狡黠,似乎是在說,你要不要再重溫一下方才的事。
“……”
蘇念不禁抬手扶額,額冒三根黑線,……“我跟你說正經的。”
“我哪裏不正經?”裴子墨無辜地攤攤手,黑眸溜圓,萌萌噠的樣子。
丫的!你哪裏正經?!蘇念心裏不斷翻騰,該死的死狐狸竟然還學會賣萌了?!偏生賣起萌來還挺好看……
蘇念搖了搖頭,讓自己混沌的思緒清晰點,“裴子墨,不要惹我生氣。”
一聽蘇念這話,裴子墨亦是正了正神色,收起方才那“賣萌”的可恥神情。“嗯。”
蘇念嘆了嘆氣,裴子墨不是高冷夢中人嗎……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流言蜚語不可信。“你方才去了哪裏,竟是去了將近一炷香的時間。”
裴子墨聞言微微蹙眉,腦海中又浮現與青奴對話的情景,薄唇微抿,輕咳兩聲,淡淡道,“找人……”
找人?西夏這麼大,裴子墨熟悉的大抵也就是西夏公主和西夏皇帝了,看樣子必然不是去找西夏公主和西夏皇帝二人的,那裴子墨去找誰?居然還勞煩他裴世子親自去找,想必不簡單。“你去找誰。”
“青奴。”
……
是夜。彎月高掛,風搖樹影,微風吹過,涼意颼颼。
西夏是泱泱大國,雖不比東曜國力強盛,也不比南楚風景獨好,也比不得東曜和南楚兩國富饒,可西夏卻是民風極好的國家。
就連皇宮,也是外華內朴,不失面子,充實裡子的獨特國風之西夏。
而今,西夏皇帝最寵愛的,也是西夏前史后話中都絕無僅有的能力最強的公主,身為女兒身卻能在夏皇重病之際挑起西夏大梁的碧桐公主寢宮卻是燈火通明。
西夏公主獨自一人端坐於公主寢宮前院的亭子裏,石桌上只有一樽碧玉酒壺,還有兩隻白玉酒杯,西夏公主為一人獨飲,好像是在等什麼人。
抬眸看了看四周,猶覺她等的人-大抵是不會來,風刮過,除了淡淡酒香,再無其他氣息。
“終究還是不願意來嗎。”
西夏公主不禁應景沉吟,當裴子墨派墨寒來告知她,當年她瘋狂追殺的太子弟弟還存活於世,而且就在身邊,讓她等等,說不定今晚便能相見,到時候太子弟弟是去是留就看她自己了。她不知道如何形容她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的心情,欣喜若狂,又瑟縮害怕。
她欣喜,太子弟弟沒死,她還是有機會彌補當年對他造成的傷害,西夏國土終於後繼有人,但是他也害怕,害怕太子弟弟不肯來,來了也不肯原諒她,不願意留下。
西夏公主微微低頭,看着自己特意穿戴整潔的新衣裙,忽然就覺得嘲諷。
“你果然,還是恨我。”
話音未落,身後卻傳來一聲清淡且疏離的男聲。“不恨你,又能如何。”
西夏公主聞言錯愕地睜大眼,不可置信地抬起頭,卻遲遲猶豫着不敢回頭。
那淡泊疏離的男聲再次傳來。“不是你要見我嗎。怎麼又畏畏縮縮不敢了。”
如果蘇念在場,也一定會錯愕,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字字誅心的青奴。即便此刻的青奴看起來與平日裏的冷傲疏離沒什麼區別,可若是蘇念在,一定可以看出青奴此刻已是極為不冷靜。
對,青奴冷靜不了,叫他如何冷靜!他在跟蘇念來西夏時就想過,即便再怎麼躲開,再怎麼逃避,也有可能免不了和西夏公主碰上面。可他還是心存僥倖。
可他沒有想過,蘇念心心念念要找的,和蘇念性命已畫上等號的青河圖的線索會在西夏公主手中。更沒有想到,心懷西夏,當年要將他置於死地的西夏公主會以青河圖線索作籌碼,讓裴子墨出面尋他。
青奴不知道裴子墨是從何得知他的身份的,他只知道,西夏公主已經在後悔當年的事。
青奴微微抬步,走到西夏公主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西夏公主,冷清雙眸緊緊鎖着西夏公主的容貌,雖然她低着頭,雖然是黑夜,藉著隱隱月光,還是依稀可見她清麗傲然的容顏。
西夏公主已年過二十,國事纏身的她不得婚嫁,而且也沒人敢娶這西夏乃至天下聞名的女強人。誰不喜歡溫婉可人的小鳥依人的女子,誰願意一回家就對着一張冷冷的傲然絕色。
可是她的容顏似乎就是因此而被上天憐憫眷顧,不僅容顏未老,反而多了一抹成熟的韻味。
西夏公主感覺到青奴灼熱的視線在自己頭上停駐太久,不禁心裏有些焦躁,默了默,五指收攏,握成拳,又鬆開,轉而抓緊衣裙,鼓足了勇氣,抬起頭,正眼對上青奴的視線,眸里有膽怯,但是卻更不敢退縮。
一旦退縮,她以後也許就再也沒有機會和她的太子弟弟接觸了。
兩人對望良久,西夏公主終是作為愧疚的那一方,敗下陣來。“皇弟。”
青奴聞言心頭狠狠抽搐,面上卻依舊神色淡淡,冷傲倨然。“我是青奴。”
“皇弟……”西夏公主愣了愣,有些惘然。
“我是青奴。”青奴依舊淡淡重複着。
這是蘇念給他的名字。
他還記得他身負重傷地倒在雲木崖不遠處的樹林外,已經不記得身後有多少宮廷暗衛追殺着昔日高貴的西夏太子殿下了。他們都聽命於西夏公主,自小他也是佩服西夏公主這般強勢和有能力,那些屬下自然也是。所以才會無怨無悔,不論對錯地幫着西夏公主追殺他。
他還記得,他重傷倒下,雙眼磕上的最後一刻,看到的就是一個年僅七歲的小女孩,她睜着大大的眼睛,眸中並無波瀾,絲毫不為他渾身鮮血所懼,那雙眸子,如同古老的深井一般幽暗而神秘,冰涼而溫潤,琢磨不透。
再次睜眼醒來,是青衣閣最開始的小屋子,裏面擠滿了像乞丐、流浪漢一樣的群體人物,而她一身白衣孤立其中,纖塵不染。
也許是隱隱猜到他身份不一般,她從未假手他人照顧他。不過也從未過問他到底來自何方,是何人。她唯一問過他的,就是問他姓甚名誰。
還記得,他答,、“不知道。”
而蘇念卻只是停頓了一下攪動湯匙的葯碗,默了默,抬眸看着他,“那我喚你青奴可好?”
青奴只記得當時不知道什麼魔力就促使他點了頭。“好。”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取名青奴,是因為她身邊有個丫頭叫青玉,以“青”字開頭,較為好記。後來的青松和青荷名字也都是這麼來的。
或許在她眼裏,他並不特別。
……
西夏公主聽聞青奴執意稱自己為青奴,不禁想起蘇念身邊好像有個丫頭叫青玉……“皇弟……你……你和蘇念是什麼關係?”
西夏公主話音一落,青奴便隨即答道,“我是小姐的下屬。”
下屬?堂堂一國儲君,尊貴太子,竟是淪為一個小小相府捨棄嫡女的下屬?!“你怎能淪落至此……”
忽的,西夏公主頓住了聲音,她是江湖百事通,她知道蘇念是青衣閣的主人,而青衣閣有的最出名的就是四大影衛,而四大影衛之首好像……就是叫青奴……想到這裏,西夏公主愕然地看着青奴,“青奴……皇弟,你可是青衣閣四大影衛之首青奴?你可是殺手榜上已有幾年無人超越的殺手之王青奴?你可是青衣閣閣主身邊最忠誠,最神秘的影衛青奴?!”
“是。”不容置疑地肯定答案從青奴口中說出,西夏公主愣在原地。
青奴……她的太子弟弟竟是成了青奴……她知道青奴原是太子之時武功就很高,可是絕對比不上殺手榜上的前三的殺手。可是殺手榜之首六年前就已換人,且一直都是突然冒出來的青奴,是什麼讓他一年之內武功進步如此神速!
西夏公主深呼一口氣,“皇弟,為何,為何要做她的屬下。”
身份尊貴如他,怎麼就甘心淪為她的奴。
“因為她值得。”青奴淡淡道。
西夏公主聞言微微一愣,值得?哪裏值得?據她所知,青奴和蘇念從未有交集,要是有,那也是七年前她發狂趕走且追殺青奴之後才有可能有交集。“值得……皇姐想知道,蘇念哪裏值得。”
“她給了我命,給了我名字,最重要的是,她給了我不需解釋,沒有條件的信任。”青奴忽而覺得眼眶隱隱有些濕意。
就像青玉說的,在祖農部落,他從祖農部落族人專用的通道先蘇念他們一步進入祖農部落,扮作啞人,甚至為了不讓蘇念發現,還易了容。
連青玉都發現了,如青玉所說,比青玉更了解他的蘇念真的就沒有發現嗎。
他相信,蘇念絕對早已察覺。
可是她依舊選擇相信他,並未戳穿他。
西夏公主被青奴這番話愣了,“可是,你曾貴為太子,你知道嗎……”
在青奴面前,愧疚壓的她抬不起頭,語氣也強硬不起來……
青奴冷笑一聲,坐了下來,“是,我曾貴為太子,卻被親人所判,我做她的奴,她卻從未傷害過我。”
精神上,身體上,都沒有傷害過。
西夏公主自然明白青奴到底隱晦所指什麼,她身為他的嫡姐,可以說是除了青奴的父皇母后以外,最信任的親人,可她卻用盡方法將他趕出了皇宮,這是精神上的傷害……
得知他命未絕,又派人追殺他,這是身體上的傷害。
雖然當時她因為親弟弟死了,已經沒有理智可言,完全處於瘋狂狀態,可是傷害已經造成,不能以任何理由推脫。“皇弟,你要知道,皇姐當時真的瘋了,可是皇姐並沒有推脫責任的意思,皇姐只是想彌補,彌補自己犯下的錯。”
“彌補……如何彌補?”青奴冷笑着,抬手倒了杯酒。
“我……”
西夏公主話還沒說完,就見青奴一抬頭,手一揚,酒穿肚腸,冷笑道,“說到底,你不就是想讓我回來,繼承這西夏皇位嗎。”
西夏公主愣了愣,“皇弟……這只是一部分原因……”
“皇姐……”青奴忽而很認真的看着西夏公主,叫出這一聲讓西夏公主晃神的稱呼,“你如此能幹,何不自己繼承?”
“胡鬧!”方才還沉浸在青奴肯叫她皇姐的喜悅之中的西夏公主頓時醒悟,不禁微微有些慍怒。
青奴放下白玉質地的上好酒杯,手指優雅地彈了彈酒杯杯壁,“怎麼不可能,哪裏胡鬧了?小姐就說過,她看過一本書,書上便有一位皇后,先是拋姐害女做了皇后,后又殺夫弒子,做了皇帝!”
西夏公主被青奴這話氣得牙痒痒,“你想要罵皇姐就直說,不要用蘇念的話來噎皇姐,皇姐當年是瘋了,可沒有到如此喪心病狂的地步!”
拋棄姐妹情誼,害死親女,謀害親夫,處死親子,她夏碧桐,可是有如此喪心病狂?!
青奴聞言,目光微冷,“我只是借鑒小姐的話而已。”
“皇弟,你即便對皇姐有意見,可是父皇呢?父皇對你疼愛從始至終,始終如一,從未作假,也從未改變,你就不想想父皇嗎?”西夏公主實在沒法,只得搬出西夏皇帝。
青奴腦海中不禁浮現西夏皇帝看着他慈笑時的模樣,心下一疼,抽了抽氣,道。“父皇……我離開這麼多年,他可有尋過我,可笑……”
西夏公主眼裏噙了淚,這個一直強勢而倔強的女人第一次在別人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皇弟,你只知父皇並未在你走後尋你,你可知父皇在你離開之後一病不起。如若不是我一直說,你還活着,我一定能找到你,父皇又何以至此撐到今日……”
青奴沉默了,抿着唇,不說話。
西夏公主見狀,又趕緊趁熱打鐵,問青奴,“蘇念身邊有裴子墨,即便沒有裴子墨,她還有青衣閣,你留在她身邊又能做什麼。”
“我只想用我的力量保護她。”青奴眸色微暗,“如果沒有她,就沒有我的今天。”
西夏公主不知道該怎麼勸青奴了,她沒有過喜歡的人,也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皇弟,蘇念她有裴子墨,你還不明白嗎。你沒有機會的。”
在她看來,青奴武功再高,遇上蘇念的事,裴子墨是比當年的她還要瘋狂的。智謀,這天下間又有幾人能與裴子墨相提並論……
青奴苦澀勾起唇角,搖了搖頭,悲哀地看着西夏公主,“你還是聽不懂。在她身邊,我只想默默地看着,需要我的時候,我出現,不需要的時候,我便好好聽從她的吩咐做事,我從來不謀求別的,我也比不上裴世子能為小姐所做的。”
他也給不了裴子墨能給蘇念的。
西夏公主愣了愣,有些恨鐵不成鋼地看着青奴,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那個冷傲得有些木訥的太子弟弟,竟是這般深情之人。“這樣有什麼意義?”
“比終日困於皇權有意義。”青奴聲音淡淡地反駁。
西夏公主扶額蹙眉,“皇弟,你是西夏皇族,不繼承大統也就算了,為何寧願終日為奴!”
“值得。”青奴淡淡看着西夏公主,“若是你還不懂,我也不想再說。今日來見你,我亦是打算謝謝你,謝謝你肯將青河圖線索交於小姐。”
西夏公主終是忍不住了,拍桌而起,“謝我?你就是為了那個女人才肯來見我?若是父皇知道你如此沒出息,氣都被你氣死了!”
青奴絲毫不為所動,但是他忍受不了西夏公主一而再再而三地貶低蘇念,抬手執起方才倒好的酒,潑向西夏公主,潑得西夏公主一臉水意,冷冷看着昔日的皇姐,青奴眸中苦澀深藏,“不要以為我來見你,就已經揭過你曾對我做過的一切,我也不能忍受你在我面前貶低小姐對我的意義。就此別過。”
青奴說完就轉身走出涼亭,西夏公主抹掉不斷順着臉頰往下流的酒水,喊道,“你當真就這樣離開,永遠不回來了?”
青奴頓住腳步,背影有些僵硬。
西夏公主冷笑一聲,“好,你走,皇姐就在這裏等,等到你肯回來為止!”
青奴微微閉眸,將苦澀往喉頭裏咽下,繼而再次抬腳前行。
“你找青奴幹什麼。”蘇念聽裴子墨說去找青奴,心裏更加訝異,兩個人素不相識,青奴一向少言寡語,不關心世事,也就知道裴子墨這個人,並不熟識。裴子墨更是只知道青奴是自己的暗衛而已。
裴子墨微微斂眉,聲音壓的有些低,“西夏公主托我讓青奴回西夏。”
“青奴是西夏的人?”蘇念杏目微瞪,她雖從未問過青奴過多關於他身份的事,可是她真的從沒想過,青奴會是離東曜那麼遠,還隔着一個南楚的西夏的人。
裴子墨聞言微微蹙眉,“青奴是西夏的太子。”
蘇念此刻神情淡淡,可是她的內心已經不能用驚愕來形容了……
青奴是西夏的太子……
青奴是西夏的太子……
……
蘇念腦子裏不斷重複着裴子墨淡然地說出的這句話,不知道心裏什麼感受。如果說,青奴是西夏尊貴的太子,那為何那時初見,他那麼狼狽的暈倒在她面前,只剩下半條命。如果說,青奴是西夏的太子殿下,那又為何,七年來,在她身邊默默無聞的做着暗衛……
想來想去,蘇念還是想不通,抬眸看着裴子墨,蘇念許久才找回自己說話的聲音。“裴子墨,你怎麼知道青奴是西夏的太子殿下,西夏公主告訴你的?”
裴子墨搖頭,“我說過,我不會讓危險的人待在你身邊,如果不查清底細,我怎麼放心。”
“可是如果他是太子,那為什麼……”
蘇念的話還沒說完,裴子墨就娓娓將緣由道出,“當年西夏公主的幼弟猝死,西夏公主瘋狂了,就覺得肯定是青奴嫉妒夏皇對弟弟的寵愛,對弟弟下毒手,所以就將青奴趕出西夏,還派人追殺青奴。而她亦是擔心我爭奪了西夏的皇位,才會對我下毒手,沒想到你在我身邊,牽連了你。”
蘇念聞言不禁微微一愣,她沒想到會是這樣……她已經不記得裴子墨後面還說了什麼,只是微微站起身子,面容呆愣的朝門外走去,木訥地走在月光下。
裴子墨淡淡看着蘇念這模樣,倚靠門邊,看着蘇念朝此處宮殿小花園裏走去。
墨寒從暗處走出,站在裴子墨身旁,見狀,不由得蹙眉道,“世子爺……您就這樣讓蘇小姐一個人亂走?看樣子蘇小姐神情不太對……世子爺……”
裴子墨微微抬手,墨寒噤了聲,“不必擔憂,她也需要冷靜冷靜。”
一個與自己相依為命過,待在自己身邊七年的誠誠懇懇的暗衛,居然貴為一個泱泱大國的太子,而且還有那般的經歷,她真的需要冷靜一下。
夜風微涼,蘇念微微收攏收攏外衫,雙手摟緊自己的肩膀,她慶幸裴子墨沒有跟來,不然她不知道她怎麼以這副神情去面對裴子墨。
她從來不知道青奴會是那樣的身份。她給他的,從來只有從始如一的信任。
她知道祖農部落里的那個啞巴男子是他,可是她沒有拆穿,也沒有問他是為什麼,因為她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還好西夏公主按照裴子墨的習慣,吩咐了沒人傳召,這座宮殿四周方圓幾里都不得有人經過。她好冷靜冷靜,只聽聽風的聲音。
抬眸,有月明亮,低頭,影子如影隨形,身旁,夜風不斷吹過,不遠處,樹影搖曳。周圍都很靜,裴子墨也沒有跟來,她一個人好好回憶這幾年,和青奴初遇,相信,相知,攜手建立青衣閣的辛酸。
轉眼都已經七年多了,還記得初見青奴之時的他那麼狼狽,後來他一直都是默默做事,少言寡語,誰能知道,他身份如此高貴……
而蘇念身後……
一名黑衣男子正在悄悄靠近,移步換影,還好蘇念此時神情恍惚,警惕性幾乎為負數,否則他怎麼可能能靠蘇念這麼近。
手,反手成刀,全身流竄的詭譎氣息通通涌於掌心,一個跳躍,揚手,朝着蘇念的背脊就是狠狠拍下去!
蘇念似乎感覺到了什麼,一回頭,身後除了月光和樹影,什麼都沒有……蘇念揉揉眉心,看來自己真的該冷靜冷靜一下,都出現幻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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