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政治婚姻034
“綺麗給你寫了信。”
凱恩的聲音自書房門口傳來,艾麗莎頭也不抬地回應道:“嗯,詢問我開春后的禮誕節會不會去雪倫。”
她當然會去。凱恩已經有好幾年沒去過首都,她剛剛嫁到金翎,於情於理他也得帶着自己去見見女王。綺麗只是擔心自己會因為懷孕而放棄今年的機會。
“只要你能忍受的了兩周的馬車。”
就算不看凱恩的表情,她也知道這傢伙又在嘲笑自己。艾麗莎總算是放下了手中的羊皮紙,無奈地舒了口氣,她的確不喜歡坐在馬車裏,光是從西鎮回到金翎就快把她憋瘋了。
但父親之前就說他這次會帶着母親和弟弟去首都,艾麗莎很想念他們,也很想念那個總是安分不下來的綺麗,相比較之下,在馬車裏顛簸半個月根本不算什麼。
所以艾麗莎選擇忽略掉凱恩的挑釁,很是期待地開口:“我想我可以着手安排一下。”
“……現在離禮誕節還有近一個多月的時間。”
距離入春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所以在這個時節艾麗莎幾乎無事可做:“總得讓我有點事做,拜你所賜,金翎的貴婦們可不敢來找我討論針線活。”
即使已經有像歐文子爵這樣大膽的貴族主動到金翎做客,可這也是少數。剛剛嫁進來的艾麗莎並不能改變其他貴族對凱恩的印象,繁華的金翎城中的城堡依然顯得有些冷清。
“原來你會針線活。”凱恩扯了扯嘴角,他走向前,有些漫不經心地開口。
艾麗莎揚了揚眉毛:“我當然會。”
“像個真正的貴族小姐一樣坐在閨房裏綉出漂亮的花朵嗎?”
“或者蹲在沙場上縫合血淋淋的皮肉。”
凱恩聞言,禁不住重新抬眼掃向艾麗莎。
“很好,”凱恩那藍色的雙眼在艾麗莎的身上流連一圈,不知是揶揄還是讚揚地開口,“有這幅不饒人的態度,等到你真的與貴婦討論針線活時總不至於把自己的孩子賣了。”
是的,城堡總得要喧鬧起來。等到她的孩子出世之後,就算凱恩的威名再怎麼可怕,也不能阻擋循着利益而來的貴族們。
“說到孩子……”
提及這件事,艾麗莎收斂了隨意的表情。她沒說完的話換來了男人有些詫異的目光,艾麗莎望向桌子上攤開的羊皮紙:“你放在這兒的這封信並沒有收起來,我剛才不小心看到了。”
凱恩順着她得目光看過去:“這是你父親的來信。”
言下之意就是看到也沒什麼。
想來他也不會在意,不然怎麼會直接攤開在桌子上。艾麗莎見凱恩沒有責怪的意思,沉吟片刻后,試探性地說道:“所以你真的要請肖恩學士來金翎。”
早在艾麗莎將有孕的消息告訴凱恩之時,他就提及過這件事。而艾麗莎沒想到的是他不僅打算這麼做,還真的不動聲色的給父親寫去了信。
父親在信中說,肖恩學士會與他一同前往雪倫,等到禮誕節結束之後便隨她與凱恩回金翎,並且會一直呆到艾麗莎生產完畢。
這封信顯然是今早與首都雪倫的信一起來的。他前腳剛到,後腳父親就從高堡寄回了信件……恐怕凱恩在折返回西鎮時就已經派遣士兵聯絡高堡了。
“亞倫學士向我說明了他搬離城堡的理由。”艾麗莎繞過書桌,走到凱恩的面前,“雖然我不知道當時具體發生了什麼,但難產這件事絕非人為可操作的,那不能怪他。”
凱恩微微擰起了眉頭:“所以他給你說了這件事。”
“一名學士離開城堡不是件小事,凱恩。我總得知道緣由。”艾麗莎自然是察覺到了凱恩的不滿,於是她放緩了聲音勸道,“亞倫學士有能力負責我的生產,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但是你不信任他,我想……這或許並不僅僅是因為一件事造成的。”
而凱恩並沒有立刻回答艾麗莎。
男人刀刻般的面龐閃過幾分思索的神色,但那很快就消失了。等了很久之後,凱恩才搖了搖頭:“我並非不信任他,麗莎。我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不,你不是。艾麗莎在心底想道,只是以防萬一可不會把亞倫學士完全排除在金翎之外。
但凱恩沒有說謊,艾麗莎能從他的眼底察覺到凝重的色彩,這可真罕見。連面對敵人時凱恩都不會流露出名為凝重的情緒,而現在,高大的男人低着頭看着自己,好像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比密不透風的箭雨與銳不可當的劍刃更具有挑戰性。
“而且,高堡的老學士是除了你的父母之外最了解你的人。”凱恩當然也不指望着艾麗莎會相信自己的話,他繼續說道,“由他來負責你的生產比亞倫學士要合適。”
這點艾麗莎倒是無法反駁。從小就安頓不下來的她沒少受傷也沒少生病,有這麼一個調皮的公爵長女和一個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次子,可是忙壞了一大把年紀的肖恩學士。
這也讓肖恩學士非常熟悉的艾麗莎的身體狀況。
既然父親都寄來了回信,現在再寄信改變主意也着實來不及。況且艾麗莎也不會拿自己和孩子冒險。
艾麗莎接受了凱恩的說法:“我會給亨利說明情況準備客房的,不過……”
她輕輕伸出手。
即使金翎的氣候比高堡暖和太多,可現在到底是深冬。艾麗莎的手指碰觸到凱恩的外套布料,微涼的溫度讓她猶豫了瞬間,但最終仍舊堅定地搭在了他的手臂上上:“生產的畢竟是我,而未來的孩子是你我二人的。所以凱恩,下次你再做關於我、關於它的決定時,知會我一聲好嗎?”
說著她誠懇地眨了眨眼睛:“哪怕是你不想聽我的意見,我也應該知情。”
“我在離開西鎮時就向你提及了這件事。”
那怎麼能算!
在高堡的時候,母親常常會抱怨父親總是擅自行事又總是不把家人的意見放在心上,其實在艾麗莎眼裏父親已經做的很好了,至少他沒像凱恩這樣獨斷專行。
“那可不一樣,你總不會把行軍時的規劃路線與實際決定混為一談吧?”想到自己的父母,艾麗莎忍不住笑出聲來,“而你我還要再走至少七個月的路才能迎來孩子,我想你也不願意看到中間出了岔子。”
凱恩的一輩子都在打仗,並且除了戰爭外他幾乎沒有什麼生活可言。他習慣了一聲令下所有人都不問緣由、執行命令的方式,艾麗莎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了。”顯然拿行軍打仗比喻這件事,凱恩接受起來也沒什麼障礙,他收斂了眼底凝重的神情,不自覺地放鬆了一些,“原諒我,麗莎,在我看來這不比趕走邊境的敵人和處理叛徒容易。”
處理叛徒。
他的話讓艾麗莎一凜,然後剋制不住地尷尬與今早的回憶一同襲上心頭。是了,他剛回來時就對自己說要討論這個問題,這個……她早上失言的問題。
艾麗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那些話,或許是因為她當時還沒徹底清醒,也或許是因為睡意惺忪的凱恩看起來非常的平易近人,以至於讓自己忘記了他平日的威嚴。
她好奇凱恩的內心世界,一直都是如此。艾麗莎很想知道他是以怎樣的想法娶回了自己,也想知道在處決自己的手下時是抱着的是什麼心情。
但艾麗莎從來沒料到自己會把自己的好奇說出來。
“邊境是你的戰場,我可以輔助你;產床是我的戰場,你做好支持就可以了。”早上的那些話湧上心頭,艾麗莎不得不擺出笑容掩飾自己的窘迫,她長長地舒了口氣,接著說道,“今早的那些話……我向你道歉,凱恩。那實在是太幼稚了,我沒資格質疑你的選擇。”
天知道為了雷德,為了女王,凱恩到底犧牲了什麼。自己的那些話幾乎是否定了他所做的一切,如果凱恩為此大發怒火艾麗莎都不會覺得委屈……然而他沒有。
他不僅沒發火,甚至連意料中的譏諷也沒有。
凱恩面對這個問題時平靜地可怕,就像是艾麗莎並不是在質疑他的人生、詢問的根本不是他一樣。
“我更想知道你是出於什麼理由這麼問我。”他正看着自己,艾麗莎相信凱恩一定是察覺出了自己的尷尬情緒,可是男人此時就像是完全沒有感覺到一樣,淡淡地問道,“你是怕我的血債會連累到孩子,為他帶來敵人和危險,才會想到這點、才會問我?”
正是因為你會這麼問我,會如此坦然地看着我,好像這一切都事不關己。
艾麗莎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握着凱恩手臂的手指緊了緊。
“是因為你在擔心自己的血債會連累到孩子,我才會問你。”
凱恩……有點畏懼生育——將“畏懼”這個詞套到面前這個男人身上,連艾麗莎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這就是她所感覺到的一切。
她想不出生育有什麼可怕的,她只能想出凱恩是在怕自己的過去。
——她沒經歷過戰爭,自然很難去同凱恩分擔過去的陰影。但這不代表着觸及到凱恩真正的想法時,她不會無動於衷。
傳聞中菲爾德夫人死時他無動於衷也好,毫不留情地處決了格洛特男爵全家老小也好,都是凱恩在避免給自己留下任何弱點。
“我不會再向你提及這件事了。”
而艾麗莎也不能成為凱恩的弱點。
於是在凱恩回應之前,艾麗莎搶先截斷了後面的話:“我們還是討論一下禮誕節的細節吧。”
但她不會放棄的,艾麗莎有的是迂迴政策……或許去首都就是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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