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懲罰】
瑤芷拍了拍有些微紅的臉蛋,腳步輕快地往回走,走過了,明德宮,再走過坤儀殿,最後再路過那個宮女太監們常去玩的小花園,然後,就是懿德宮了。
那是皇後娘娘住的地方,皇後娘娘是她的主子。
只是今兒是怎麼了?素來安靜懿德宮怎麼會有哭的聲音?
皇後娘娘性子安靜,誰敢在懿德宮大吵大鬧?
瑤芷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想到皇上今兒還要來懿德宮用膳,她眉頭皺了皺,腳步再也不似剛才那般輕快。
離懿德宮越近,哭喊的聲音就越是清晰,她有一瞬間的遲疑,這聲音,怎麼聽着那麼像瑤夕的?
可皇後娘娘平日裏最喜歡的不就是瑤夕嗎?
她終於走進了懿德宮,看見院子裏的情景,瑤芷只覺得自己說不出話來。被兩個婆子按在板凳上的那個不就是瑤夕?而皇後娘娘……
瑤芷轉頭望向一邊,皇後娘娘正坐在椅子上看自己的手,看每個圓潤透粉的指甲蓋,看柔嫩的掌心,看白皙的手背。
就是不看正哭號着的瑤芷,彷彿她的性命還沒有那隻手來的重要。
瑤芷心裏一緊,走上前去,行了個禮:“見過皇後娘娘,剛才奴婢見過了皇上身邊的大太監沈德寧,他說皇上今兒在咱們宮中用膳。”
秦駟轉頭看向她,一雙原本柔美的、承載着委屈和隱忍的、矇著一層水霧的眼睛,如今變得如同一塊會發光的黑寶石,又像是一眼極深的潭水,安靜幽深,讓你什麼都看不出來。
瑤芷一驚,低下頭去,再也不敢看秦駟。
秦駟並不理會她,撩起身上長長的宮裝起身,踱步到正在挨板子的瑤夕身邊,伸出一隻手,止住了那四個正兇狠打着板子的嬤嬤。
四個嬤嬤心裏一顫,齊齊頓住,她們到現在也沒忘了秦駟對她們說的話,她就站在那裏,微微晃動了一下自己的手,輕輕地說道:“六十板子,本宮要一個活人,她若是死了……”她目光如同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落在她們身上,這盛夏里,生生的讓四個人打了一個寒戰,“那你們就陪葬吧。”
秦駟伸手在瑤夕血肉模糊的腰背上按了按,滿意地聽見了一聲悶哼,下手不算輕,而且也沒有把人打死。她看向四個婆子:“本宮讓你們打多少板子?”
為首的一個穿灰色薄衫的嬤嬤立馬說道:“回皇後娘娘,您讓我們打六十個板子。”
“那你們剛才打了幾個?”
她頭上漸漸地冒出冷汗:“回皇後娘娘,是……是……”
“六十一個,既然多出了一個板子,那你們就欠她一個板子,一人去領六十個板子吧。”領兵打仗那麼些年,秦駟最講究令行禁止、軍紀嚴明,像這樣多打了一個板子的事情,在她帳下發生,都是要受罰的。
秦駟不再理會這些婆子,轉身往回走,“你們抬着她進來,本宮有話要問。”
瑤芷這才發現,幾個瑤字開頭的姐妹已經全回來了,此時正一聲不吭地站在角落,那裏是太陽最盛的地方。
有個機靈的宮女搬了椅子跟着秦駟往殿裏走,走到了陰涼的大殿裏,又放在秦駟身後,妥帖地服侍她坐下。
秦駟抬頭看了她一眼,卻沒看見她的臉,她恭敬地彎着腰,悄無聲息地站在秦駟身邊。
秦駟來了一點興緻:“你,抬起臉來給本宮瞧瞧。”
聽見秦駟的話,那個宮女才跪了下去,然後緩緩地抬起頭來。
她長的很是討喜,大眼睛,鵝蛋臉,梳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雙環髻,臉上點綴了兩個小小的酒窩。不過在遍地美人的後宮,這樣的容貌根本就不會有人注意。
秦駟看了兩眼,便點點頭,示意她退到一邊。
她也機靈,什麼也沒問,更沒露出不滿的表情,就如同別的小宮女一樣,束手站到一邊。
秦駟這才看向殿中跪着的幾個丫鬟。
“瑤夕說她找不到你們,跟本宮說說,你們一早上都幹嘛去了?”
秦思在秦國公府的時候有四個大丫鬟,分別是瑤月,瑤夕,瑤芷,瑤伊,四人跟着秦思來到皇宮之後,就變成了秦思身邊的四個大宮女,現在她們是秦駟的了,可是對於她們四人,秦駟並不是很滿意。
甚至是有些不滿的。
先不提秦駟她自己死沒死,但是秦思是肯定死了的。
秦思死於某種□□,秦駟懂醫術,即使她現在,還時不時的會心律不齊,頭暈,胸腔發悶,這些都是中毒的徵兆。
一個新婚的皇后,誰會下這樣的毒手?誰又有膽子,又有機會下毒?
只能是她身邊的人。
可是皇后死了,能頂什麼用呢?
肯定不是后妃,她們若要下手,不會選在昨天,秦思被抬進宮的日子,皇上再對她不上心,也不可能容忍這樣的事情。
秦思留下的那些記憶太雜太亂,她記憶里清晰的事情好像就只有衣食,要不然就是別人欺負她的記憶。
她懦弱又膽怯,連丫鬟都可以任意地打罵她。
除此之外,秦思的記憶再無其他。
秦駟揉了揉額頭,只覺得前路一片黑暗。手中無兵不說,還要在這后宮裏和眾多女子爭搶一個君侍,想到這裏,她就覺得心裏堵得慌。
以前聽見有兩女爭一男的事情她都是當笑話聽的,現在這事情輪到自己身上了,她覺得這一定是報應。
“沒有人想說的嗎?”秦駟放下手,掃視了一眼跪在自己面前的人。
一個個塗脂抹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秦駟此時真想拔出劍來,將這群女不女男不男的給斬於劍下。
女子這般作態,跟那些男子有什麼兩樣?甚至比有些男子還不如!
秦駟的目光愈發冰寒,硬生生讓被她看着的幾人打了一個寒戰。
瑤芷覺得這壓根不像是三伏天,那如同一塊冰錐一樣劃過自己脊背的目光,膝蓋底下一點一點爬遍她全身的寒氣,恍然讓她覺得自己如同跪在冰天雪地里。
剛才還覺得這套衣裙太厚,怎麼現在,又覺得它太薄了呢。
瑤芷盡量伏低身子,希望能泯然眾人。
但只有四個人,還有一個趴着,根本跪不起來,她恐怕實在泯然不了。
“皇後娘娘,今天奴婢一早起來,就去御膳房催促小、皇後娘娘的吃食,但是御膳房的奴才卻四處推諉,所以奴婢才耽擱到現在。”一個穿着粉紫色如意束腰裙的丫鬟開口了,她是瑤伊,瑤伊沒有抬頭,反而磕了兩個響頭,好像是要以此來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的一樣。
瑤伊年紀不大,桃花眼,小蠻腰,相貌極佳。她與秦思的性格很是相似,都是受人欺負了不敢吭聲的,秦思或許是見瑤伊思自己吧,因此將她要了做自己身邊的大丫鬟。但瑤伊自從來到了宮中,倒像是翻身當了主子一樣,一言一行中,都透露出十分的囂張氣焰來,只有在秦思面前,還是那個懦弱的瑤伊。
秦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她依舊在看自己的手。
太嫩了,這樣的手,要拉起千石弓,需要多長時間?
恐怕要很長很長的時間,上輩子她用了三年時間,這輩子,恐怕十年還不止。
十年時間,夠她再打出一個天下嗎?
“皇後娘娘,奴婢是被小李子叫去見皇上身邊的沈德寧,他說今兒午時,皇上會到娘娘殿中用膳。”見到瑤伊已經說了,瑤芷便在她後頭做了這說話的第二個人。秦思今日實在太讓她驚懼了,她幾乎想不起來曾經那個懦弱的秦思是什麼樣了。
“我……”剩下一個瑤月猶豫着開口,她相貌普通,也最是忠厚老實,但她也不夠機靈,所以秦思並不是很喜歡她。
秦駟終於放下手,看向她:“怎麼了?”
瑤月身子一抖,惶恐地說道:“奴婢今兒去了尚宮局,您昨日囑咐奴婢要把咱們殿裏的名冊拿過來……”她說到一半停住了,隨後瑟瑟發抖,不敢再說下去。
秦駟卻瞭然:“怎麼?名冊沒有拿到?”
瑤月答道:“是,尚宮局的人說,咱們殿裏這幾日太亂了,還沒有擬名冊呢。”
真是粗劣的把戲,沒有名冊就不能一一排查,也就找不到下毒的人,若是秦駟非要查下去,只要隨意安插一個替死鬼就行。
她冷冷一笑,開口道:“着人準備午膳吧。”
瑤芷幾個一愣,隨後齊齊應了一聲。三人合力將瑤夕抬下去了,幾個小宮女連忙過去,將瑤夕身上滴落的血給抹清了。
秦駟對剛才那個給她搬凳子的宮女做了一個手勢,然後轉身往殿內走去,那宮女見了,急忙跟上去。
等到了內殿中,秦駟背對着她,仔細打量着個宮殿,半響才道:“本宮要讓你做兩件事。”
那宮女極機靈,立刻跪下說道:“奴婢願意效忠皇後娘娘,有什麼事情娘娘只管吩咐,奴婢願意舍了這條命當娘娘的一條狗!”
她說這話秦駟有點不愛聽,在她的印象中,女子都是自珍自愛的,哪有將自己比作貓狗的。
索性宮女也看不見秦駟擰着的眉頭,秦駟想了想道:“那好,我就給你一個機會,第一件事,你要去查清楚她們三個說的話是不是真的,第二嘛,昨日曾在殿裏出入過的人,你給我找來他們的名單。”
那宮女謹慎地道:“娘娘,昨日出入咱們殿裏的人太多太雜,恐怕奴婢不一定能夠將名單找全。”
秦駟也沒為難她,只道:“你盡量找就行。”
宮女便應了一聲,她也不敢動作,只輕手輕腳地站在秦駟身後。
半響,秦駟的聲音才傳到她耳朵里:“你還有事?”
那宮女立刻說自己無事,隨後告退了。宮女剛走出內殿,就見到瑤芷神色匆匆地往內殿走,瑤芷也看見了她,臉上閃過一絲狐疑。
她也沒開口,行了禮便直接走了。
瑤芷倒是想把她叫住問話,可一想到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便止住了想要叫住她的想法。
她匆匆尋到秦駟,恭敬地開口:“娘娘,皇上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