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女帝】
秦駟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四周大紅色的床幔,上面或綉着鴛鴦戲水,或綉着並蒂蓮花。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的風將這些床幔吹的獵獵作響,四處飄散。
宮裏的侍子們真是越來越散漫了,興許是這些年她常不在宮中,所以憊懶了些吧。
秦駟皺起眉,腦海里卻突然出現一些畫面。她目光頓了頓,習慣性地下床去找自己的佩劍,可是看一眼四周,卻什麼都沒有,只有床邊的地上擺着一雙大紅色的蝴蝶繡鞋。
她更加不悅了,原本還想着原諒那些侍子的,可現在看來,還真是原諒不得。這些人實在太懶散了,竟然也不知道打聽一下她的喜好,這樣的鞋,只有她那個性喜奢靡的妹妹會喜歡。
秦駟剛要踩了繡鞋下床,卻聽見門外傳來了一道微弱的聲音,接着是一陣腳步聲。秦駟眼底閃過一絲警惕,伸手拽下一道床幔,拿在手裏。
進來的會是什麼人,怎麼往日裏熟悉的男侍女衛都不在身邊,這又是哪個殿?
她有實在太長的時間沒有回來宮裏了,就連各殿的樣子也記不清了。可她昨兒個明明歇在景淳宮裏,怎麼睜開眼,又到了另外的地方?
不止是鞋子的問題,就連她身上的衣裳也換了,倒有些像是那些男人出嫁時穿的嫁衣,環佩叮噹的,忒多累贅。
秦駟沒來得及往下想,因為有人伸出一隻手撩開了床幔,秦駟登時發力,伸手拽住來人的衣領,將他拉到了床上,電光火石之間,她已經將手裏的床幔綁在那人的手上,系牢了之後,她才伸手撩起那人的臉。
映入眼裏的,先是一雙狹長的眸子,那雙眸子極為幽深,但此時眼裏卻浮上了一些惱怒。他的頭髮在剛才秦駟拽他的時候有些散了,貼在他臉上,將他身上的冷硬化解了一些,也為他添上了一絲風流意味。他薄唇微抿着,長眉入鬢,俊俏異常。
看見他的長相,秦駟終於確定,這恐怕是自己那妹妹為自己弄的驚喜,這樣的相貌,正是她昨天告訴妹妹過的。妹妹倒是有心了,找來這般龍章鳳姿的男子實屬不易。
第二天秦駟早早的醒了,她臉上還帶着一絲潮紅,起身的時候驚動了身旁的男子,他並未睜眼,只伸出一隻手鉗在秦駟腰上,將她往懷裏一帶。
秦駟沒有想到他會這麼大膽,一時間沒有防備,
她卻突然停下,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將一雙白嫩的手放到眼前,細細地看着。看的她身下的男子都失了興緻:“皇后,你在幹什麼?”
她眯起了眼,像是在看一個落入了獵人陷阱的可憐小動物一樣,鋒銳的眼神簡直如同刀子一般,割在他的臉上:“你叫寡人什麼?”說著,她俯下身,將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脖子上,“君侍喚寡人什麼?”
男子皺起眉,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面前的秦駟很危險,明明她又柔弱又甜美,昨天的歡愉還未退卻……
“秦……朕忘了你喚什麼,但現在,快從朕身上起來!”男子不悅道。
秦駟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一把掐死面前男子的心,又將手抬起來,放在眼前細看。
這雙手柔柔嫩嫩,指甲又粉又水潤,恐怕男子見了,也會自愧不如。
可她秦駟的手不是這樣的,她的手修長有力,因為常年使用各種兵器,她的掌心都是老繭,這般柔嫩,一夜之間怎麼可能做到?!
那些被她忽視了的畫面又湧上來。
“若不是佔了長女的便宜,像你這樣的,又怎麼能做皇后?!”
“姐姐,你可快些死,我等着入宮呢,我才不要做貴妃,我要做就做皇后!”
“思兒,你娘如今這個樣子,唯有山中仙人方可醫治,爹放心不下你娘,爹想帶你娘去尋訪仙人。你放心,爹已經安排好了,只要你及笄了,便可以嫁給太子。爹與陛下乃生死之交,只要你不犯什麼大錯,日後就一定是皇后。爹為你留了黃金萬兩,良田千畝,還有上百個鋪子,這些東西你要藏好,千萬別被別人奪去了!”
“看看你吧,真是丟秦國公的人,你怎麼就不能自個弔死呢,也免得別人被你連累。”
“思姐兒,你如今也大了,這秦國公府里住不下你了,到了宮裏,可千萬想着嬸娘們的好處,嬸娘養了你這些年,該你回報嬸娘了。”
“秦思她算個什麼東西,也配當皇后?我賭她半個月就會被打入冷宮!”
……
“皇后?”試着喚了一聲秦駟,又伸手握在她腰上,提醒她現在不是走神的時候。
秦駟終於從紛亂的畫面中理出了一個頭緒來,自己現在是秦國公府的大小姐秦思,母親身上帶疾,父親帶着秦思的母親外出尋醫,這一去,就是十幾年。
但秦思的父親在臨走之前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秦思一旦十六歲就可以嫁給太子。而昔日的太子,如今已經繼承皇位,成了皇帝。
昨天是她大婚的日子,秦思嫁給了面前的這個男子,也是這裏的皇帝。但他十分濫情花心,后宮裏已經有了十幾位妃子。便是秦駟,編製上也只有一位君后,四位君侍。
而且要與十幾位女子一起擁有一位君侍,這是秦駟從來沒想過的。
大約是看見了秦駟眼中的嫌棄,面前的男子面色一沉,冷聲說道:“皇后,還不快些起來。”
秦駟恍若未聞,再次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男子的相貌,雖說皮膚糙了些,但是眉目實在是她的心頭好。
“記住了,寡……我叫秦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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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駟從沒想過自己一睜開眼,會來到這樣的一個奇也怪也的地方。
這裏陰陽顛倒,男尊女卑,不許女人出外養家,倒是男人出門做事,養家餬口。
簡直荒謬,男人生來合被女人疼寵着的,又哪裏能夠出外拋頭露面,甚至干涉朝政呢?!
甚至這裏的皇帝都是男人當的,可真是,荒謬至極!
秦駟所在的國家名為大申,女尊男卑,無論男女,都是有資格經商從政入軍的,但男子天生弱勢,他們無論是體力還是智慧,都遠遠低於女子。
最重要的一點是,在大申國,是男子生育,在這裏,怎麼生育的倒變成了女子?!
秦駟是大申國的女帝,她是個怪胎,她不知道自己的君父是誰,傳言她是上一代女皇跟一個女子的產物,違逆天道,偏偏是天之驕女。
秦駟落地三天可行,四天可言,不到十三,便將上一代女帝教給她的東西全部學會。
十七歲開始,她便征戰四方,二十三歲,她統一天下。
有人說她該是天生的女帝,神賜的聖人。
可她現在卻來到了這樣一個鬼地方,她的天下,她的王位全都沒了,只剩下一個爛攤子,和一個空有相貌,卻實在花心的君侍。
哦,他是皇帝,秦駟倒成了他的君后,他叫她什麼來着?
“皇後娘娘。”
秦駟看向跪伏在她腳下的女子,她臉上施了淡淡的妝容,但脂粉太白了一些,襯得她脖子黑的顯眼了。
或許是感受到了秦駟的目光,她的身子抖了抖,越發地柔順謙恭。
“我讓你找的人呢?”秦駟冷漠的聲音傳入她耳中。
她故作無奈地回道:“皇后,您也知道,奴婢們昨日忙活了一宿呢,今晨也有事情要做……”
“夠了,”秦駟冷冷地打斷了她,“自己去領罰吧,三十杖。”
跪在地上的女子猛地抬起頭,眼裏還帶着一絲來不及遮去的訝然。見到秦駟的目光,她才換了臉色,目光凄然,楚楚可憐:“小姐,您、您怎麼……?”她期望着小姐這兩個字能夠讓秦駟回憶起在秦國公府時的事情,也因此念着一絲情誼,饒過她這一次。
三十杖,別說是三十杖了,就算是三杖,也要了她的命了。這些年在她家這位小姐身邊,她也算得上是錦衣玉食,小姐一樣養着的,秦思又倚重她,平日裏重說一句就捨不得的。
小姐這是怎麼了?怎麼做上了皇后,就變得這般心狠了?!
秦駟又將自己的手舉在面前看,柔白細嫩的,恐怕握不住刀吧。看着看着,她突然說道:“把她拖下去,再加三十杖。”
她說的那麼輕鬆,就像是在說今兒午飯吃粥一樣輕鬆,卻又讓人毛骨悚然,她正在發號施令的事情,可是要她的命啊……
她這回是真的害怕了,她瑟瑟發抖地磕了兩個頭:“皇後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
可是沒有人回答她,四周立着的小丫鬟們眼觀鼻鼻觀心,帷帳被不知道從哪裏吹來的風吹的舞動起來,墜着帷帳的玉飾撞在一起,叮噹作響。
就在這甚為悅耳的聲音里,她聽見自己曾經的小姐,如今的皇后如是說道:“如果不想死的話,就手腳麻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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