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到底還是打草驚蛇，讓那老婦人跑去通風報信了。
林子怡的後背倚在窗框，低頭看着一排排人以僵硬緩慢地姿態向客棧靠攏的場景，不由輕嘆一聲，“我滴個乖乖，這也太性急了嘛。這是打算來給我個下馬威，還是一致排外表示不歡迎啊？”
她微微眯起眼，“雖然不知道是以什麼形式，不過看來，那銅鏡的效用還是控制人心啊。”
林子怡覺得煉製魔器的人真是暴遣天物。
本來七個神器七種功效各不相同，然而拿生魂就這麼煉製之後，魔器的效果除了控制人心就還是控制人心。雖然形式各不相同，但萬變不離其宗。
偶爾出了那麼個奇葩魔器，就是做起飯來超好吃，好吃到撐死別人的那口鍋。
真是煩都煩死了。
也不知道硬是要把好用的神器煉製成，乍看上去各不相同，但仔細一看根本就是同一批次產出來，並沒有什麼大用的魔器，到底是個什麼心態。
林子怡覺得徐本槐就是腦子有病。
大抵是因為被同一媒介操控的緣故，他們行動雖然遲緩，但隊伍十分整齊。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相隔不到兩寸，但因步調相同，倒沒有什麼問題，就是看着這樣密密麻麻的人群，實在不太舒服。
林子怡嫌棄道：“金華那麼大，偏要他們貼那麼近做什麼啊？不知道的遊人看過去，還以為這個城市的人癖好怎麼都那麼奇怪呢。”
林子怡說著說著，手中憑空出現了幾顆鵝卵石。
她拿起其中一顆鵝卵石在手中掂了掂，極目遠眺，猛地將自己手中的石子扔出，夾雜着術法，直奔大隊伍中排在最後的那個人身上。
那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一撲，正好撲在前面那一人身上。而前面那人被他這樣一撲也控制不住向前傾倒。
環環相扣，連環效應。
林子怡的手向旁一伸，木桌上的茶壺和茶杯便“嗖”一下飛到她的手中。
她悠然為自己倒了杯茶，看着一個撲倒一個，連綿不絕的場景，不慌不忙地說：“你有張良計，我有過橋梯。都說不要靠那麼近了，還擺得那麼整齊。”
“你倒悠閑自樂得很。”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林子怡頭也沒抬，抿了口茶，涼涼說道：“大聖你也很閑啊，跟着我不說，還拿石子丟我頭。”
孫悟空自屋頂利落地翻身下來，落進屋中，笑着說：“倒是不笨，居然猜出來了。”
林子怡不放心地瞟了一眼全部匍匐在地，一時沒有動靜的金華群眾，才慢悠悠回道：“我覺得，聽到我說你剃了度戴着金箍就像鑲了金邊倒扣的盤子，能奮起用石子砸我而不被我察覺的，除了愛慕你的法力高深的小妖怪之外，就只有你自己了。”
孫悟空無奈瞪她一眼，“你又胡說。”
林子怡頗為不正經地說：“你還別不信。雖然你這一路護送唐僧取經降妖除魔的，但總有幾個飛蛾撲火的小妖怪仰慕着你。大概六百多年前吧，還有一群嚷着要給你生猴子的。當時我都覺得自己找到了發家致富的道路，但後來一想我要錢也沒啥用，就放棄了。”
孫悟空：“……”
林子怡向下一瞧，向著客棧進發的大部隊已經自強自息地站了起來，還吸取教訓，一個一個慢慢向後移動，撐開距離，似乎在爭取下次不再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隨手又丟了個石子砸向還沒來得及擴開距離的前排隊伍，轉過頭來，問孫悟空，“大聖，你來找我是因為那個孤單寂寞冷劍有消息了？”
“那劍叫焚寂。”孫悟空糾正她一句，也順着窗口看下去，“能同時操控這麼多人，這魔器倒是有些厲害。”
林子怡不在意地回應一句，“焚寂是啥意思？焚燒寂寞？感覺這名字有點恥啊。就叫小寂寞之劍吧。”
孫悟空：“……”
孫悟空：“……好歹號稱七大凶劍之一，你別隨隨便便亂起昵稱啊。”
而且這名字取得是個什麼鬼，還不如孤單寂寞冷劍呢。
林子怡瞧着大部隊又蠢蠢欲動向這邊進發，不由“嘖”了一聲，不耐煩道：“到底有完沒完哦。還整理隊形，這是在組織出遊踏青么？金華的妖怪怎麼這麼慫。不就是來個道士嘛，連面都不敢露。”
“也不只是你帶來的一個。”孫悟空漫不經心地說，“來時，我瞧見幾個道士模樣的人已經進城，怕是也在靜觀其變。”
林子怡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天墉城的已經來了啊。”
林子怡本來還奇怪，為何只是對付燕赤霞，就要這般興師動眾，原來是天墉城的弟子也進了城。
採用人海戰術本就是為了提防道士的手段，畢竟道士捉妖可以，殺人卻是大忌。更何況金華這些人是被魔器操控，並非什麼鬼上身之類的，所以道士的符咒對他們也毫無效用。
而這種情況，林子怡除了扔扔石子阻礙他們的進程之外，也沒什麼好辦法能讓他們退散。
畢竟林子怡與她們一樣也同是妖，人界裏的天敵自然也是那群道士。
她袖手旁觀隱藏自己也就算了，若是和這些被操控心神的人動手，那群天墉城的肯定也會跑出來直接先滅掉她再說。
進退兩難，不知該如何才好。
林子怡幽幽嘆了口氣，“天墉城那些弟子也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才來。是和我命里相衝吧。”
“大概如此。”孫悟空坐在窗旁的木椅上，手托下巴，慢悠悠地說，“我聽女媧說，那個焚寂現在就在天墉城。”
林子怡：“……”
林子怡：“為什麼不按正常劇情走啊。這種凶劍什麼的不都應該封印在一個山洞裏，或者什麼與世隔絕的小桃源鄉里，由族人世世代代守護好么？去天墉城湊什麼熱鬧啊。”
孫悟空信手一揮，大隊伍前便多了一道高聳的屏障，令那些人干瞪着客棧，卻無法前進一步，只能執着地撞着前面卻毫無用處。
他回憶了一下女媧對他說過的話，“女媧說，她本將這凶劍交給了一個族群，由他們世世代代守護焚寂。但後來，有人破了法陣強搶焚寂，似乎毫無所得便離開了。剩下那些因為太長了沒耐心聽。總之，最後那把凶劍就不知道怎麼去了天墉城。”
林子怡：“……”
林子怡：“好好聽講啊大聖！我總覺得你略過了重要信息啊！”
林子怡估摸着這事應該就是太子長琴乾的沒跑了，要不然誰會想着去搶七大凶劍之一的焚寂放家裏供着，又不是嫌命長。
好在焚寂還沒被搶走，也就是說，順着焚寂這條線去尋太子長琴的計劃依舊可行。
可是她一個妖，又不可能混進天墉城蹲守太子長琴，實在有些難辦。
哪件事都不太順，感覺自己命好苦。
林子怡一蹙眉頭，“等等，也就是說這件事女媧大神已經知道了，卻沒想着挽救什麼么？”
孫悟空輕嘲，“畢竟也是事後才知曉，況且那些神啊仙啊佛啊，口中常說的便是他們不方便插手人界的事情。”
林子怡不滿地嘀咕，“下天罰倒是一下一個準，這種時候就說不能插手人界的事情了。”
孫悟空從椅子上跳起來，活動下筋骨，道：“好了。消息帶到，我該回天上參加如來老兒舉行的那個勞什子法會，上次在我耳邊磨嘰了半天，煩死俺老孫了。”
林子怡裝模作樣一拱手，“大聖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小的銘感五內。來日裏燒香拜佛供倆桃，以報大聖恩情。”
孫悟空不輕不重拍她的頭，“少來這套。你不去給我惹禍便足夠了。這屏障大概能支撐到明日日落，在那之前早些把事情解決完。”
林子怡捂着頭，唉聲嘆氣地說：“原本是打算來撿漏的，結果還是要正面打嘛。也不知道天墉城的那群弟子到底靠譜不靠譜。”
孫悟空眉毛一挑，“怎麼？你要去招惹天墉城的弟子？不怕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道士一般都比較瞎嘛。”林子怡隨口回了一句，又笑了起來，“你放心。就算不瞎，我大概也是想了些應對的辦法。”
孫悟空隨口囑咐了兩句，也就沒有多說些什麼。
畢竟他知曉，林子怡一向鬼點子多，腦迴路又比較迷離，想到的法子總能殺得別人措手不及。如今這種情況，就算他不去設這道屏障，林子怡應當也能想好應對的策略。
他拔下幾根毫毛，放到林子怡手中，“若是遇到險事，將它燒掉。切記不得逞強。”
林子怡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將這幾根毫毛放進香囊中，收進懷裏，問道：“燒掉之後你就出現了？”
孫悟空卻不直言，只是裝模作樣地說：“就當賠你變小蒼蠅時損失的幾根頭髮。”
林子怡：“……”
林子怡：“大聖我好想採訪一下，當年我一個小白貂，你教我變蒼蠅，你是怎麼想的。”
幾句你來我往之後，孫悟空還是駕着筋斗雲直入雲霄，消失不見。
林子怡伸了個懶腰，決定還是先去找燕赤霞和雨化田，商量商量怎麼把天墉城弟子給勾搭出來。
她拎起一路隨行的藍布包袱，剛想打開門，忽然意識到不對。
既然金華城的人都被銅鏡所控制，那沒道理這個客棧如此沉寂，悄然無聲。
林子怡喃喃道：“化田兄該不會出事了吧。”
她拉開門，急急忙忙要向外沖，卻猛地被撞了個滿懷。
那人扶住她的肩膀，語氣頗為嚴厲，“冒冒失失，莽莽撞撞。你拎着包袱，大半夜要去做什麼？”
林子怡聞言抬起頭，看到是雨化田不由鬆了口氣，“啊，化田兄你沒事就好。”
雨化田一怔，語氣微微柔和下來，“自然無事。你半夜跑出來，就為了問這個？”
“算是，也不算是。”林子怡支吾了一聲，忽然發現不對，“誒？化田兄你怎麼不老老實實呆在房裏，反而來到我門前？”
雨化田神情閃過不自然，輕聲道：“夜裏無眠，想下樓走走。上樓時，聽到你屋中有人言語，便過來瞧瞧。可是有人來過？怎不見他出來？”
林子怡點點頭，回答道：“大聖來過。他說小寂寞之劍在天墉城。天墉城的弟子如今也在金華中，正靜觀其變呢。”
雨化田：“……”
小寂寞之劍是個什麼鬼。而且那個公猴佛怎麼猝不及防就過來了。
林子怡來回摸了摸雨化田的肩膀，確認並無傷痕之後，才問道：“化田兄下樓時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么？”
雨化田還沉浸在小寂寞之劍這個讓人難以言喻的名字中，聽到這話晃了晃神，蹙起眉頭道：“要說異樣，倒也有。下樓時遇見掌柜和店小二，還有後院的幾個廚子，似乎還瞧見了幾個食客。明明叫他們不要來打攪我，卻偏偏朝我撲來。因為太煩，索性就全都劈暈扔角落裏堆着了。”
林子怡：“……”
林子怡伸出大拇指，誇讚道：“簡單粗暴我喜歡。”
林子怡幽幽一嘆，“化田兄，我要告訴你一個慘痛的壞消息。”
雨化田聽到這話表情凝重起來，“什麼壞消息？”
林子怡長吁短嘆，“那個妖怪用銅鏡操控了金華大部分的人，現在都在外面排着隊要進客棧，被大聖的法術擋上一時半會進不來。但是被你打暈的廚子掌柜店小二什麼的也被操控了，若是醒來也沒有自己的意志。”
雨化田若有所思，但還是不解道：“這便是你說的壞消息？”
林子怡摸着自己的肚子，“我不會做飯，燕大哥也不會做飯，少恭那雙手看起來也像個只愛彈琴不愛做飯的。客棧里其他人估計也被控制了。所以，化田兄，就只能靠你了。”
雨化田：“……”
林子怡拍拍他的肩膀，“明早我想喝雞絲粥。”
雨化田：“……”
雨化田：“巧了，我也想喝白貂粥。”
林子怡：“……”
林子怡：“那還是讓少恭做吧，看起來靠譜些。”
雨化田眼睛一眯，“少恭？你們何時關係如此親密了？”
林子怡：“……”
林子怡：“玉樹臨風小田田。叫你小田田行了吧？不喜歡還有小雨點，小雨滴，顯得我們更親密。”
雨化田滿臉複雜，“你還是叫我化田兄吧。”
林子怡帶着不怎麼情願的雨化田走到歐陽少恭門前，抬起手想要敲，卻又有些猶豫。
按理講歐陽少恭雖然談得來，但終究只是個過路人，一時同行罷了。如今要做的事，倒是沒有必要和他說得太多，自然也不必叫他一起商討。
然而，他也不是什麼迂腐之輩，告訴他金華的現狀，提醒他小心一些，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想通這點，林子怡輕輕敲了房門，喊道：“少恭？你睡下了么？”
敲門聲由輕至重，房門內卻始終沒有半分回應。
林子怡心下疑慮，不由蹙起眉頭，手下猛推房門。
只聽一聲“吱呀”，房門應聲而開，展露出房內的景象。
燕赤霞的符咒並未貼在門窗上，而是散落在地，隨窗口吹進的清風一起擺動。茶壺茶杯都安靜地呆在木桌上，與其他房間的擺設相比沒有半分移動的痕迹。
歐陽少恭帶來的紙傘斜倚在床頭，而他的行李也躺在木床上。
表面看來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對，但這個房間獨獨缺了歐陽少恭。
林子怡看着眼前這種場景，鼻尖嗅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妖氣。
她不由困惑道：“居然能令我毫無察覺，將歐陽少恭捉走。可這妖捉少恭做什麼呢？”[綜]東北話的傳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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