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謊言
“為什麼會突然約我出來?”
“想起這裏的烤小腸味道很不錯,再說,哥現在不是有時間嗎?”
“我難以想像你有一天或說出這種聽上去像是諷刺一樣的話,不對,應該是我太敏感了”,全志龍眼睛一轉,“不會是永裴他們看不下去我創作時的狀態,就讓你約我出來換換腦子吧”。
“哥你想太多了,這事我哪裏幹得了,打趣逗樂什麼的,有貹利在不就行了嗎?”張賢貹重生以來就沒見過貹利,剛剛差點在後面加了個“前輩”,“不過哥提到了創作,我倒是挺好奇的,哥現在寫歌寫的怎麼樣了?”
“就那樣”,全志龍搖搖頭,喝了口飲料,“腦子亂得很,想不到該寫什麼”。
“哥的戀愛經歷又不是沒有,不會是到現在完全沒感覺了吧。”
張賢貹眼珠動了動,由於時候不早,這個路邊攤的人並不多,確定周圍的桌子沒有人坐,張賢貹的左手悄無聲息地放了下來,落在膝蓋上,五指扣緊,以緩解自己的緊張。
“比如說深夜哥一個人待在宿舍里,外面下起了大雨。哥想起了逝去的愛情,忍不住借酒消愁,但喝得越多,心裏越痛苦,再來一句告白像‘對不起,我愛你’之類的,怎麼樣,很像電視劇吧?如果怕被說成抄襲名台詞的話,就改成‘i’msosorrybutiloveyou’,怎麼樣?”抑揚頓挫一番,張賢貹最後用期待多得有點油膩的眼神看着全志龍。
“明明描述得還不錯,可又總讓我有種對你喊‘閉嘴’的衝動”,全志龍笑着說,“我們賢貹居然能靈感爆發一回,值得鼓勵”。
……拍出道實錄的時候我寫歌詞的苦逼樣到底給哥你留下了多深刻的印象啊。
“有沒有靈感什麼的對我來說無關緊要,重要的是你,哥,現在有什麼想法了沒?”張賢貹努力地讓自己表現得盡量自然。
但他話語中的殷切意味仍然被全志龍感覺到了,只不過按全志龍的理解,他只覺得這位弟弟很好心,然後想法有些孩子氣。他不忍心潑冷水,又認真地回味了一下張賢貹的話:“嗯……經你那麼一說,哥好像有點想法了,你還有靈感沒,讓哥壓榨一下吧。”
“志龍哥,你將來紅了可要提攜我一下。”張賢貹笑道,他繼續從《謊言》中截取一些片段作為提示講給全志龍聽,心裏的一塊大石與此同時緩緩落下。
這樣你就不能對《謊言》下手了,張賢貹。
在利益與道德觀的博弈之中,“責任”成為了至關重要的一個砝碼。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像全志龍、龍峻亨這些idol出身的作曲家,享受了創作能力帶來的財富與關注,也必須承擔起與之相伴的責任來,比如面對大眾的挑剔目光,以及粉絲的期待,甚至要被逼着成長,因為已經打出了“創作型偶像”這張牌,作品就不能只有一兩個。
張賢貹曾親眼見過創作的壓力把龍峻亨逼到了什麼地步,即使有時會為製作人的版權費不用平分感到小小的嫉妒,看到那些景象后也會覺得理所應當。對於全志龍的生活張賢貹不是那麼了解,可作為yg的一面大旗,又要支撐組合發展,又要為公司帶後輩,想想就知道有多累,以才華成名,就要面對對它的利用。
張賢貹自認為不是一個可以肩負得起很多人的命運的人,在他憑藉的還不是自己的能力的情況下,這種可能性更加微乎其微。就當他是膽怯、或者怕麻煩吧,重活一世,張賢貹在事業上的追求,原本有且僅有享受舞台這一項,名利固然可愛,可若是因為它去做太多不想做或者做不了的事情,失去了初心,難免就有些得不償失。
嗯,就這樣吧。其實張賢貹也不是完全放下來靠預知能力獲利的想法,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會有那麼高風亮節。只是他現在迫切需要確定一條看上去好一點的路,結束這幾天左右為難的糾結狀態。
回到宿舍,趁室友們都不在的時候,張賢貹把鎖好的曲譜翻了出來,用剪刀把它們細細地剪成了根本無法辨認的碎紙屑。這段時間的困擾與掙扎,彷彿也一併被剪碎了。
“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唱歌跳舞吧。”張賢貹一邊剪,一邊對自己說。
就算想要更多的東西,也挑自己能做的事情去做吧。
暫且放下了一樁心事,張賢貹繼續着他在jyp充實的練習生生活。無論是聲樂還是舞蹈,張賢貹都不缺乏理論知識以及經驗,少的只是熟練度而已,而這一弱點隨着時間的推移,也開始漸漸地淡化。如今張賢貹在jyp的練習生中也算個人物,不是因為曾經在bigbang的出道節目中被淘汰,而是因為他優異的歌舞實力以及極度狹小的交際圈子,這令張賢貹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他倒沒有狂妄到認為自己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就能在某個領域傲視群雄了,只是覺得既然走得比前世的這個時候快了很多,也許可以嘗試更多的一些東西。張賢貹現在就盤算着等開音的事成了之後就試試能不能學會用氣唱歌,韓國偏好“半氣半嗓”的唱法,偶像歌手中完全用氣息在唱的只有iu、金鐘鉉寥寥數人,用嗓在抒情上有它便利的地方,但對聲帶的傷害要大得多。張賢貹的嗓子沒有鬧過什麼大問題,但他後來做音樂劇演員的時候,感受到過來自身體的壓力。
對於未來,張賢貹還沒有太大的野心,卻有着很多小期待。
不是很順心的地方自然也是有的,比如,jyp上至領導下至練習生,對於“肌肉”的感情都很深厚。就連張賢貹在這種大趨勢下,也不得不跟着李啟光一起去健身。
“哥,你的這個體質真好。”李啟光卻理解不了張賢貹的鬱悶,他看着正面對沙袋練習拳擊的張賢貹,眼裏滿是羨慕。
張賢貹額前的頭髮全部被汗水打濕,身上穿着的白色背心也濕了大半,他的身材很單薄,手臂上卻有着清晰的肌肉線條。張賢貹並不是一個運動愛好者,原先不練習的時候他一般都是玩各種電子產品的,可習慣了二十年後的科技的張賢貹,再碰這時的手機、遊戲機什麼的,已經提不起興趣了。選擇跟着李啟光一起健身,除了這在jyp是“大勢所趨”之外,也有“別無選擇”這個無奈的原因在。
可在運動這個張賢貹不是很感興趣的領域,他的天賦卻很不錯,沒練幾天肌肉就開始顯形,這令整天泡在健身房揮汗如雨才有了一身肌肉的李啟光忍不住有點小嫉妒。
張賢貹才不管李啟光怎麼想,一起直拳狠狠地將面前的沙袋擊飛。不同於平時安靜、溫順又有點冷淡的樣子,揮拳時的張賢貹專註而帶着淡淡的凌厲感。
李啟光連忙後退一步:“看來帶你來健身是正確的,發現了張賢貹的另一面啊。”
張賢貹又打了幾拳,才停下來活動者酸疼的肩膀:“那是你從前沒好好觀察,難道我平時就那麼軟?”認識這麼久還認為張賢貹真人和他長相一樣柔弱,李啟光這什麼眼力見。
在beast裏面脾氣最大的就是看上去最柔弱的張賢貹和梁耀燮,經過時間的打磨張賢貹現在的脾氣已經好了很多,發火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克制情緒不等於嚴格的表情管理,一不開心就黑臉這個毛病還是沒完全改掉。至於梁耀燮,對於他後來打拳擊練出的一身肌肉和強硬氣場都已經習慣了,等再見到早年小可愛風格的他,那感覺應該會……很特別吧,張賢貹想。
張賢貹正打算再給李啟光洗洗腦糾正一下這孩子那“頭髮長=脾氣小”的錯誤思想,放在一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只好咽下到了嘴邊的話走過去拿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后,張賢貹的眼皮輕輕地跳了一下:“啟光,我出去打個電話。”
這個時候全志龍來電,難道《謊言》已經誕生了?
事實證明張賢貹的預感還挺准,全志龍給他打電話,說的就是《謊言》的事情:“賢貹,我把歌寫完了,這回是自己作的曲,沒有和別人合作。”說到後面全志龍的聲音都有點飄起來了,獨立創作,對於音樂人、尤其是他這樣年輕的音樂人來說,實在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恭喜,哥。”張賢貹祝賀道。心裏雖然感覺怪怪的,但好像不是嫉妒之類的負面情緒,也許是感慨吧——該是誰的,就是誰的。
“我打算把歌拿給社長看了,作詞那一欄填我們兩個的名字,怎麼樣?”
全志龍的這個提議把張賢貹嚇了一跳:“哥,別開玩笑,我沒幹什麼吧。”
“你那天晚上對我說的,有很多都被我用做歌詞放在歌裏面了。”全志龍沒有告訴張賢貹,他曾經動過把那些歌詞換掉的念頭,一首完全由自己作詞作曲的歌,對他而言相當有吸引力。但最後全志龍發現,張賢貹說到的那幾句歌詞放在《謊言》裏面是最合適的,雖說有一點不甘,全志龍還是選擇,尊重作品——他可以讓這首歌更優秀,就沒辦法因為其他原因硬是去降低《謊言》的質量。
聽到全志龍的話以後張賢貹無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那天晚上他迫切地想斷絕自己對《謊言》的想法,沒成想一不留神給了全志龍太多提示,多到不僅全志龍寫出了《謊言》,他也夠格成為了詞作者之一了。
剛下決心不去想創作那檔子事的,張賢貹嘆了口氣,在電話里乾脆利落地回絕了全志龍的提議:“不用了哥,詞作者那欄還是只寫你的名字吧,這首歌就是你一個人創作的。”
“賢貹,我把歌詞發給你,你先看一下再說吧。”張賢貹的話恰好契合全志龍難以啟齒的私心,可與此同時,他又為自己的想法感到有些不好意思,於是他說出了這番話。張賢貹可能不清楚情況,但他不能有所隱瞞。
“就算我當時說的那些東西你全都用上了,也請寫上你的名字,哥,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清楚,因為偶然撞大運一次以後就要接受創作方面的期待,你不會讓我這麼倒霉吧,志龍哥?”開玩笑,擔上“《謊言》作詞者之一”的名號除了讓張賢貹又開始糾結要不要抄之外半點好處也沒有,關注?他又不是不知道beast發展得怎樣,利益?張賢貹沒有缺錢到那個地步。
“你……我真搞不懂你是怎麼想的。”全志龍覺得張賢貹有點不對勁,他自認為很了解這位弟弟的腦迴路,這時他卻發現,他高估自己了。
“就是不想變成哥那個樣子啊,哥就當我怕麻煩好了”,張賢貹笑着說,見全志龍那邊沒有回應,他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哥要是覺得不好意思的話,就把我能分到的版權費留出來然後請我吃雪糕吧”。
“你的意思是,我寫的歌就能賺這麼一點?”全志龍被張賢貹那聽上去鄭重其事的要求給氣樂了。
“這兩年的雪糕都能由哥負責,那樣更好。”張賢貹說。
其實以《謊言》的火熱程度,詞作者之一的版權費也可以支付他幾十年的雪糕開銷,張賢貹剛才差點就把“這輩子(的雪糕)由哥負責”說出口了,還好他及時回過神來改了口,自己握着電話嚇出一身冷汗。
張賢貹這跳得太快的思維不止會讓周圍的人無奈,有時候還能讓他自己受到驚嚇。
張賢貹一再要求,全志龍終於勉強地打消了在作詞人一欄寫上張賢貹的名字的念頭,把《謊言》當做自己的獨立創作交了上去。楊賢石對這首歌很是滿意,打算將其用作bigbang下一次活動的主打曲,這令本想把《謊言》給自己solo用的全志龍有點失望,但想到公司和組合的現狀,他還是接受了這個事實。
“組合的回歸曲由隊長全權製作,這說出去多好聽?”為了消除全志龍內心的不安感,張賢貹一有機會就向全志龍強調劃掉他名字的正確性,對於全志龍他有那麼一點小愧疚,《謊言》本來就是全志龍獨立創作的,現在全志龍卻為作詞欄上只有“g-”一個名字而不安,張賢貹不是故意造成這個境況,但終究因他而起。
“組合隊長與已離開的成員兄弟情深一同為組合製作回歸主打,這個說法很差嗎?”張賢貹的理由並沒有真正地為全志龍所接受。
無言以對的張賢貹只能笑笑,沒有說話。
這是張賢貹的固執,決定了的事他不會反悔,儘管後來有這麼一個小意外,但遠遠沒到令他再次動搖的地步。
張賢貹覺得,他似乎比想像中更加渴望沿着適合自己的路,踏實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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