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朋友的愛
同樣是在練習時倒下膝蓋受傷,安載孝的經歷與張賢貹表面上驚人的相似。然而事實上這兩件事的差別卻非常大,張賢貹並無大礙,只是因為其他原因才誇大了許多,安載孝的傷情卻嚴重到了需要手術的程度,如果cube打算在2009年推出男團的話,他的身體條件是肯定跟不上的。
“就算公司2010年才推男團,也不會有我的”,對於李起光不妨再等等看的提議,安載孝這樣回答,“因為先前的事不看好我的人,不是一兩個”。
安載孝所說的其實大家都明白,可是他那副灰心至極到無欲無求的樣子,他們都實在看不下去。不可否認的事實是,因為這一次嚴重受傷,安載孝原本就不多的野心,幾乎要全部被消磨光了。
從受傷到與公司結束練習生合約只有短短几天時間,安載孝的決定做得非常迅速。張賢貹在宿舍里幫他收拾東西的時候,還有一種如墜五里霧中的感覺。
男生沒有多少零碎的東西,因此整理起來動作很快。行動不便的安載孝規整小物件,張賢貹則三下五除二地把被子床鋪這些大件的東西打包好,回過頭來正看到安載孝在翻他練習生時期用的資料:“這個你打算怎麼辦?”
安載孝心不在焉地翻着,沒有回答。
“留在這裏給下一個人用,怎麼樣?”張賢貹忍不住給了個建議。練習生不是在校學生,這些紙上的東西用處不是那麼大,大部分都是語言課筆記、老師講的注意事項什麼的,不過就這麼扔掉,到底有些可惜。
安載孝手上的動作一下子停了,他扭過頭看着張賢貹,過了一會忽然笑了:“你提醒我了,哥。”
說完他不緊不慢地拿着手機撥號,一邊向張賢貹解釋:“認識的一個人實力很不錯,前段日子聽說他要和以前的公司結束合約,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喂,哥,我是安載孝。”
“你的合約解決了嗎?”安載孝放鬆地靠在牆上,說,“要不要到cube試一下,這裏練習生還有缺口,我?我前兩天受了傷,就不在這兒待了。”
那一邊的人不知說了什麼,安載孝輕笑了一下:“沒事的,又廢不了,cube現在的練習生裏面,一個叫尹斗峻,一個叫梁曜燮,這兩個人,你如果過來的話要小心一點……嗯……我還在收拾東西,想起來了就給你打個電話,先掛了吧,有什麼事我們再聯繫。”
打完電話,安載孝隨手把手機揣到兜里,低下頭繼續收拾:“驚訝嗎?”
“還好,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當著我的面說”,張賢貹並不認為安載孝對尹斗峻他們的怨氣大到了這個程度,但他和安載孝的關係沒有好到交心的地步,安載孝在想什麼他也說不準,“你還介意嗎?”練習室中發生那件事過後,安載孝因為事業愛情二選一的困境不怎麼和人說話,沒人能判定他與尹斗峻等人是否有冷戰過。
“沒有”,安載孝笑着搖了搖頭,“在練習室里我後來就消氣了,他們也沒說錯,一個沒有野心的門面,這位置挺適合我的,你們都是那麼出色的人,有實力,也很刻苦,我曾經有過的最高的期望,是做一個在組合上台的時候不會給你們拖後腿的門面,不被人稱作花瓶,不過現在已經不可能了,你知道嗎,如果手術是正常效果的話,我以後做劇烈運動都要當心”。安載孝苦笑着嘆了口氣,說。更重要的是他的舞蹈勢必要荒廢很長的一段時間,其他人都是實力派,他的實力如果太次了,想靠着臉做個擺設都難,cube想打造什麼樣的組合,安載孝是有感覺的,過去他覺得自己可以在團體裏做一個合格的門面擔當,但現在,這也是妄想了。
安載孝脾氣極好,在cube卻沒有跟誰有非常深厚的交情,一是因為他胸無大志的態度與大家一起拼出道的cube不太搭,二是因為他常常以一種觀察者的身份生活,其他人怎麼樣他了如指掌,他的情緒變動卻少得可憐。在將要離開的時候,安載孝少有地傾訴了他的真心:“有多少貢獻就接受怎樣的待遇,僅憑一張臉,我還真不好意思留在你們中間……其實想留公司也不會讓我留的,只有一張臉的門面對公司來說好像不是特別有必要。”
“那你對他說的……”
“尹斗峻和梁曜燮他們兩個性格都很強勢,尤其是尹斗峻,他們和我那個朋友吧,如果能處好關係會很好,如果不對付那也會鬧得很僵,不像我,即使成不了朋友也不會真的結仇,他的話……”暗中表揚了一下自己的脾氣的安載孝抿了下嘴唇,“鬧得僵了,吃虧的一定是他,所以我要提醒他注意一下啊”。
“如果他們本來可以處得很好因為你的話搞僵了怎麼辦?”張賢貹聽明白了,走過去一邊幫安載孝把他收拾的東西裝到箱子裏,一邊問。
“不至於吧,我只是讓他注意一點別太沖”,安載孝說,“要不你到時候看情況,我要是猜錯了就和他說一下我的想法吧,他叫龍峻亨,這個姓很少見的……怎麼了?”
“你的運氣好像沒有你的眼光那麼好。”
“啊?你在說什麼?”安載孝對張賢貹又一次發作的跳躍性思維感到非常無奈。
至於張賢貹,他終於記起了龍峻亨曾提過的、他剛進公司時的故事,也終於了解為什麼當時作為“被說壞話”者的尹斗峻和梁曜燮沒什麼大的反應,倒是龍峻亨頗為怨念——安載孝說要小心尹斗峻和梁曜燮,根本原因卻是龍峻亨的“不給力”。先是beast的預備成員結果在練習中嚴重受傷不得不退出,去了有個人能力突出的隊友的blockb,組合不乏好作品但出道之後風浪不斷,就連在這種小事上,對每個人的評價明明都沒什麼錯,最後發生的偏偏是讓他最尷尬的情況,眼光很好,運氣很差,這話用來形容安載孝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張賢貹做起事來並不算輕浮,但思維往往很跳躍,安載孝對此早已習慣,加上離別在即心情複雜,無奈了一下后也沒有繼續要求解釋。他掃了一眼已經整理好的個人物品:“一會兒有朋友過來,認識一下?”安載孝家在釜山,現在又是傷病狀態,搬運東西肯定要有人幫忙,“啊,好像已經來了”。聽到門鈴聲,安載孝說。
門口站着兩個人,其中一個張賢貹一眼就認了出來,是日後與beast同日出道的mblaq的成員李凖,另外一個看上去很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一點尷尬,看上去似乎不大熟悉。
“嗨,都來了”,安載孝抬手打了個招呼,“用我介紹一下嗎?”
“我就不用了吧,我和賢貹xi見過面的。”李凖所在的目前是rain旗下的公司,由於rain與cube的龍頭老大洪勝成的關係密切,兩家公司的聯繫也不少,連伴舞團用的都是同一個。
“我不覺得你們說過話。”安載孝看了一眼張賢貹,說。
“但真的認識,和你一樣是臉贊出身的,沒錯吧?”張賢貹說,“不介紹一下另一位嗎?”越看越覺得眼熟,到底是誰來着?
安載孝拄着拐杖挪到了那個看上去像個初中生一樣的男孩子身邊,一隻手搭在他的肩上:“鹿含,中國人,剛來韓國不久,韓語又被我帶的有點釜山口音,你們多擔待一下。”
原來是exo成員,怪不得有點印象又怎麼也記不起來,beast和exo交集本來就少,再說他重生的那個時候,鹿含回國發展好像都有十多年了。
解開了自己的疑惑以後張賢貹一時找不到什麼話要說,他在生人面前話不多,李凖也不是自來熟的性格,鹿含的韓國語還沒到正常交流的水準,安載孝雖然有的時候說話真的能讓人恨得牙直癢,這時也只能挑起了大梁:“昌宣哥,麻煩你和鹿含了,那個包給我背着。”
“行了,你的腿還傷着呢”,李凖打斷了安載孝的話,他的表情嚴肅,眉頭微皺,顯然心情不是很好,但話說出口,他又覺得對安載孝這樣一個病號發火有點不妥,低下頭讓口氣和緩下來,“就算沒想法了,也注意一下自己的身體吧”。
對於安載孝的灰心,cube的練習生們、包括張賢貹在內的在意程度其實都是有限的,而作為朋友,李凖的態度顯然與他們不同。“這些東西我來搬吧,接下來又沒課,沒事的。”張賢貹主動說,無論如何,這兩個人總不能再這裏吵,雖然這個可能性其實非常小。
拎着東西要出門的時候,張賢貹聽見後面安載孝正對鹿含耳語:“他們要出道了都是你的前輩,試着多說幾句話吧。”
張賢貹停了一下,又邁開了腳步。
做室友做了幾個月,張賢貹與安載孝處得還算不錯,可是對於交友非常謹慎、從不輕易敞開心扉的張賢貹來說,安載孝還沒有到需要他為了以後不能一起出道而傷感的地步。離別什麼的,他早就已經習慣了。安載孝也不需要他擔心,人家對生活的要求很低的。
現在的狀況才更令人糟心。
安載孝的預言說對了一半,由於事先得到了“告誡”,加上第一次見到尹斗峻的時候對他的印象非常不好,龍峻亨來到cube一個星期,都和尹斗峻、梁曜燮處於相看兩相厭的狀態。張賢貹漸漸地回憶起那些對他而言已經有些遙遠的事,無奈地意識到beast剛成軍的那段時間裏,成員之間的關係可沒有日後那麼親密,組合人際方面能有的問題,在beast中間幾乎都發生過。現在這些日後的隊友都是貨真價實的二十代,唯有張賢貹裝了一個四十歲的靈魂,一想到要再經歷一遍這些東西,他的頭頓時就疼了起來。重生這兩年多,身邊的人-大多都是以努力的練習生這一靠譜的形象存在着,當意識到他們還有屬於年輕人的衝動、浮躁這些“不靠譜”的地方之後,張賢貹頓時感到非常地不適應。
照張賢貹的性子他是打算順其自然的,友情這東西有時候真的說不準,就比如現在這三個人弄得和仇人一樣,但是後來龍斗燮三人組卻是beast之中堅實的小團體,可看到安載孝的表現之後,他又為自己的想法有點汗顏。安載孝不是為朋友兩肋插刀的類型也沒那個能力,但能想到的他都為別人想到了,自己多出來了二十多年光陰以及其間積累的經驗,態度卻相比當年那個貨真價實的二十一歲的自己沒有什麼改變。
——還是想像當初一樣,埋頭做自己的事。
可是那時,他的問題很多,多到成員們都毫無異議地把他擋在後面。
張賢貹漸漸地明白,他要適應這場穿越,要做的不僅僅是讓這個四十代的靈魂正式融入二十代的身份,還有這個二十代人生活中他不適應的一切,包括那些曾經與他攜手並進,如今卻以看上去年輕莽撞不成熟的姿態活在他的生命里的朋友們。他的心態不可能真的回到二十代,卻也不能讓自己的心真的與這個世界隔離,至於要怎麼調整,張賢貹一時想不到辦法。
就像他現在看着日後親密無間的隊友互相看彼此不順眼,卻束手無策。
好在這算不上結仇,尹斗峻他們致力於與夠格成為未來隊友的人打好關係,可少龍峻亨一個對他們關係不大,龍峻亨更不必說,他好不容易脫離了原經紀公司的魔爪,一心想着在新公司抓住機會二次出道,更何況對rap很有興趣的他正致力於從領舞轉行成為rapper,忙得腳不點地,就算沒和尹斗峻鬧翻,也沒空搭理他們。
可是這樣的狀況並沒有持續太久。
張賢貹結束練習回到宿舍以後又感覺有些餓,在口腹之慾上向來不肯委屈自己的他果斷下樓,拎着一袋夜宵往宿舍走的時候,金屬的東西撞擊地面發出的聲音傳進了他的耳朵,張賢貹下意識地往聲音來源處看,卻看見龍峻亨坐在花壇邊緣,身旁擺着一堆啤酒,還有幾個空罐子散亂地在地上躺着。
這個時候的龍峻亨就算有再多毛病,“脆弱”也不會包括在內,不然他也不會在受到原經紀公司老闆威脅之後還想方設法結束了合約,來到cube又在不被*oss洪勝成看好的情況下拋棄領舞身份轉行做rapper,所以,這是遇到傷心事了吧。
張賢貹前世在進入cube后的那段時間裏對周圍人並不怎麼關注,那時他自己面對的問題已經夠多了,時隔這麼久,記憶也已經有些模糊,他一時想不起來龍峻亨在這個時間段到底遭遇了什麼,但既然看到了,他沒法裝作什麼也沒看見地離開。
可是,要怎麼做呢?
在把地上的幾個空的啤酒罐都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中,這個問題仍然在張賢貹的腦海中徘徊着,他大多是被人安慰,很少有主動安慰別人的時候,印象里他安慰龍峻亨只有當年《shadow》成績不佳那一次。現在原因都不知道到底應該怎麼做啊,要問他嗎,感覺好像不大對勁……
最後張賢貹說出口的話是:“要不要吃點東西,空腹喝酒對胃不好。”說完他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這簡直是把“一個人傷心”變成“一個人吃夜宵”的節奏。
龍峻亨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謝謝,但不用了”,他的聲音很軟,帶着微微的醉意。
雖說後來的龍峻亨是beast中唯一的酒鬼,但這時候的他酒量明顯還沒有練出來,幾罐啤酒就麻痹了他的神經。當然,也有龍峻亨刻意地想讓自己被麻痹的因素。
張賢貹想得卻不是這些:“用我明天給你請假嗎?”練習生要請假不是很容易,可龍峻亨這個狀態去練習更要命,洪勝成可是一直看他不順眼,因為新人開發部的態度才將他留了下來。
龍峻亨搖了搖頭,“會去練習的”,他說,“我的時間不多”。
所以沒有太多時間悲傷是嗎?張賢貹從自己那袋夜宵里挑出些塞到龍峻亨手裏,又出去買了些醒酒藥,回來看見龍峻亨沒有在喝酒,而是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發獃,他嘆了口氣,走到龍峻亨身邊坐下。
“那個……”龍峻亨和張賢貹在傷心的時候狀態完全相反,張賢貹會離群索居避免與人接觸,龍峻亨卻是需要安慰的,奈何張賢貹壓根就不擅長安慰人,和金炫雅談的時候還有“感同身受”的加成,而現在他這麼長時間也沒想到什麼好的台詞,“能請我喝點嗎?”反正只剩下三罐啤酒了,早點喝完好送他回去。
張賢貹剛打開一罐準備喝,手就被龍峻亨按住了,“謝謝啊,可是我吃不下去”,龍峻亨把夜宵還給張賢貹,低着頭,看上去真的有點抱歉的意味,但下一秒,他把啤酒從張賢貹的手裏奪過來,猛地抬頭一飲而盡。
“別嗆到……”張賢貹無奈地搖搖頭,他脾氣不算好,可是面對這樣的龍峻亨,是怎麼也氣不起來的,“我先吃東西,你慢一點喝,完了我送你上去”。
“沒事的,我自己能走。”龍峻亨說著還站起來想示範一下,沒想到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張賢貹連忙伸手扶住他。好在龍峻亨只是微醉,有了個借力的地方以後很快就站穩了。
“這是怎麼回事?”剛從外面回來的梁曜燮恰好看到了這一幕,就走過去看一下情況,沒什麼交集的龍峻亨和張賢貹在一起本身就很奇怪了,梁曜燮側過頭看到龍峻亨身後的啤酒罐,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梁曜燮的話讓張賢貹一瞬間有了種彷彿被捉姦的感覺,意識到目前他與龍峻亨的關係,張賢貹很快反應了過來,拚命地對梁曜燮使眼色。好在梁曜燮也不是個遲鈍的,很快就猜出了個大概,攙住了龍峻亨另一邊的手臂:“先上去吧,在外面待久了很容易生病的。”2009年的初春已經到來,但天氣仍然非常冷。
龍峻亨偏過頭看着梁曜燮,半晌沒有說話。梁曜燮被他這麼看着有點不習慣:“酒我給你拿着,要喝的話回宿舍再……”
“謝謝”,龍峻亨說,“我自己可以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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