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連結婚都想到了
安載孝在剛見面的那個晚上的表現在當時看來有點不好理解,但相處沒幾天,張賢貹和李啟光都迅速地明白了。
從2008年歌謠界大繁榮開始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裏,韓國都是處於一種藝人不少、練習生更加多的狀態,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是,在如此多的練習生中,並不是每個人都對於舞台有着極度迫切的渴望。有的人把歌手當做要用畢生精力去追求的夢想,有的人卻將其視為一個自己比較喜歡的——職業,而安載孝,就是後面的那一類人。
這讓以練習室為家的張賢貹和李啟光產生了一種“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感覺,但也不至於有什麼可膈應的,說到底這只是不同的生活方式罷了,安載孝這種野心幾乎為零日子過得開心就好的態度在練習生中有些少見,放在社會中倒不會招人討厭。張賢貹還有點慶幸跟自己一起住的是安載孝而不是其他不熟的練習生,至少安載孝的脾氣不是一般的好,住在一塊有什麼磕磕碰碰在所難免,但從未見安載孝發過火,有些時候會黑臉,但很快就又消氣了。
練習環境不錯,大學的東西學起來也不痛苦,需要朝夕相處的室友雖然不熟悉但性格難得地溫和,張賢貹覺得自己來到cube之後的幾個月日子過得真是再滋潤不過。
正因為平時脾氣太好,見到安載孝進練習室的時候那副臉陰得要滴出水的樣子,裏面的人都嚇了一跳。按尹斗峻的話說,這表情張賢貹掛着不奇怪,但是放在安載孝身上,就是畫風不對。
參加了《熱血男兒》但最後還是落選了的尹斗峻已經離開jyp加入了cube,剛成立的小公司沒有前後輩之間的傾軋,先前在jyp夾着尾巴做人的尹斗峻這會兒也恢復了他活潑的本性,相比輾轉多個公司自信心一點一點地走下坡路的梁曜燮,尹斗峻的心態反而頗為樂觀,進jyp不滿一年就能參加《熱血男兒》的選拔,在這條路上,他還是挺有天分的。
“怎麼了?”尹斗峻問。
“被室長叫過去了。”安載孝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往角落裏走了幾步,蹲下來收拾着自己的東西,說。
“室長訓你了?別告訴我還是戀愛的事。”尹斗峻不禁皺了眉。
事實的確如此,安載孝點了點頭,語氣里有些自暴自棄的味道:“是。”
練習期間交女朋友的人肯定不止安載孝一個,事業與愛情的衝突時常發生,區別只在於抉擇的艱難程度,即便不贊同安載孝的作法,尹斗峻也沒有隨便開口怕一不留神就變成了開地圖炮,等安載孝出去了,尹斗峻才“阿西”地罵了一句。
“怎麼了,斗峻?”梁曜燮的眼神分明傳達“這沒你什麼事吧”。
練習室里留下的四個人分別是尹斗峻、梁曜燮、張賢貹和李啟光,未來beast的六個人在這裏聚集了三分之二,而現在,張賢貹和李啟光代表了cube男練習生的最高水準,另外兩個人的狀態還不穩定,但分別有洪勝成和新人開發部的看好,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在練習生中同樣適用。
“只是不想有變故。”尹斗峻說。
“變故?”梁曜燮不解地問。
“代表如果不是特別地想不走尋常路的話,男團里總是要有一個門面擔當的,我希望那個人是安載孝。”cube的練習生在相貌方面沒幾個拿得出手的,練習室里的四個人,梁曜燮和李啟光乾脆是水準下,張賢貹與尹斗峻稍好,但是特別挑造型。第三代臉贊出身的安載孝,那張臉在cube已經可以用“鶴立雞群”來形容了。
“沒感覺斗峻你和他感情很好。”張賢貹笑道。
“你們沒期待過一個實力不錯野心不多的門面,不拖後腿,不搶資源?”尹斗峻反問。
2am出道以後,cube自己的藝人培養體系也在慢慢地完善着。因為練習生基本上都有在其他公司練習過的經驗,既有同病相憐帶來的親近感,也有經歷過失敗而能有機會的很少帶來的緊迫感,他們不至於還沒出道就想着把誰拉下去,可是對於未來的隊友,有一些複雜的期待是難免的。希望好相處,希望有實力,希望不會曜眼到把其他人的光芒遮蓋住,這些是通性。
“同感”,梁曜燮說完跟尹斗峻擊了一下掌,又不好意思地小聲嘟囔道,“我為什麼覺得我這是在害怕?”
還沒待張賢貹和李啟光開口,練習室的門就又被打開了,安載孝推門而入,站在門口看着尹斗峻和梁曜燮,什麼話也沒有說。
四個人都一愣,不只是尹斗峻他們,連自始至終沒開口的張賢貹和李啟光也有點尷尬,但是,儘管有些心虛,尹斗峻卻沒有開口道歉,他本來就性格強勢,說的話放在背後其實也不算過分,他也盯着安載孝,同樣什麼話都不說,至於梁曜燮,他也不是會先示弱的性格,加上一想到安載孝很可能只聽到了自己大聲說的那一句,更沒有道歉的打算,但他也沒有尹斗峻那麼坦然,轉過身收拾自己的東西去了。
這種對峙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安載孝緊繃的表情就漸漸地鬆了一些,他什麼也沒說,走過去彎腰把落在地板上的鑰匙撿起來,然後直接走了。
安載孝沒有對其他人提過那一次劍拔弩張,練習室里的另外四個人自然也不會多嘴。所以其他的練習生即便發現安載孝與尹斗峻他們似乎幾天來都沒什麼交流,也只會歸結為安載孝在煩心他自己的事心情不好。
談戀愛的練習生不是沒有,可是需要在出道與戀愛之間糾結的處境,卻鮮少有人經歷過。
有本事出道的人,大多會早早整理好感情問題。
想到這金炫雅不由得又想到了張賢貹。距離那一次表白已經有一年多了,同在一個公司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張賢貹與她接觸的次數非常多,然而張賢貹的表現卻是一種隱隱的疏遠,碰面的時候固然和顏悅色,見不到的話他也無所謂。如果不是相信自己的記憶力,金炫雅幾乎要以為張賢貹從來都只是拿她當妹妹看,那番話只是她記錯了而已。
既然不是她記錯了,張賢貹又是在做什麼呢?那時她已經離開wirls,從未與她有過接觸的張賢貹更沒有絲毫騙她的必要。可是明明喜歡面上卻不露絲毫曖昧,似乎金炫雅做什麼他都無所謂的樣子,這種“喜歡”的方式,金炫雅從來沒有見識過,甚至超出了她的想像。
安載孝的事讓她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先見之明”。可是想到這個的那一刻金炫雅就想把它從自己的腦子裏扔出去,又不是言情小說的男主角,這種橋段在電視劇里是感人,放在現實生活中只讓金炫雅覺得彆扭和難以置信。
但是,有時候她又隱隱地覺得,這作法放到張賢貹的身上,也許真的是可能的。
一次結束練習離開的時候剛好看到了同樣往外走的張賢貹,金炫雅不知出於什麼心情,主動地提到了這個事情:“他現在決定了嗎?”
好奇這件事的人不是一個兩個,因此對於金炫雅居然來找自己打聽,張賢貹也僅僅是稍有些驚訝:“不知道,我們也不好問他這個,不過結果應該很快就能看到了。”私事公司可以摻合,作為同伴還是離得遠一點比較好。
但這一回張賢貹猜錯了,金炫雅會問這個,並不是因為真的好奇安載孝會如何選擇:“如果是賢貹的話,會怎麼選擇?”
張賢貹到現在才明白過來了,他扭過頭,金炫雅的眼睛看着前方的路,如果忽略張賢貹曾向金炫雅表白這件事,她的舉動真的像是朋友間聊天時的隨口一問。張賢貹倒也沒有把它當做哥金炫雅的考驗絞盡腦汁去給出一個完美的回答,他的生活哲學在很多時候都非常簡單,比如面對金炫雅,有一條準則是貫穿始終的——誠實,區別只在於有的時候需要稍稍地去包裝一下而已。
“我會選擇出道”,張賢貹準確地捕捉到了金炫雅眼裏的驚訝,吸了口氣,緩緩地說,“來日方長”。
金炫雅不認為為了事業放棄愛情的作法有什麼不對,這無非是各人有各人的選擇罷了。她驚訝的是張賢貹會如此乾脆地在她的面前說這個,而聽到張賢貹後面的那句話后,她的驚訝一瞬間化為了一種非常複雜的情緒。她先前以為不切實際的猜測居然是真的,可是聽上去這麼不真實的一個人,竟然一直真實地存在於自己的身邊嗎?“你想到了多久以後的事?”
“嗯?”
未待張賢貹做出進一步的反應,金炫雅就繼續說道:“賢貹xi,如果你那時候對我說謊多好,我想和你成為朋友,可是現在我什麼都不敢做。”
說完以後金炫雅就有一點後悔了,她霍然驚覺,即便她不是一個很能剋制自己的人,在張賢貹面前,她的任性還是有些過了。是什麼時候開始認為無論怎麼任性張賢貹都不會介意的?這不是個好的徵兆。
張賢貹當然沒有介意,他只覺得有點抱歉:“對不起”,他那時候真的不應該去醫院的,真正剖白之後他倒還好,對於現在也才十八歲的金炫雅來說,就算她再豁達,困擾一定還是有的,“你做你自己就好了,我……我喜歡你,只是我自己的選擇”。
男孩的表情仍然真摯誠懇,金炫雅不認為張賢貹有那麼多的心機與閑工夫去演一場根本沒有必要的戲,那答案就只能是他對於感情有着自己的獨特態度——無論答案是什麼,對於金炫雅來說,都是讓人失望的。
“怎麼了?”見金炫雅上下打量着自己,張賢貹問道。
“哥哥留長發的話應該會很好”,金炫雅下意識地說,然後才意識到自己已經說漏嘴,她在張賢貹面前不是那麼謹慎小心,也就將錯就錯,“猜一下我是在說什麼吧”,說罷便轉身一溜煙地跑開了。
少女的背影迅速地在一個轉彎之後消失,張賢貹收回目光,笑得既寵溺又無奈。
雖然這樣的舉動讓她很困擾,金炫雅並不討厭自己,也算是一件好事情吧。
可是長發造型意味着什麼……我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啊,金炫雅。
張賢貹揉了揉太陽穴,頗為苦惱地思考着。
安載孝沒有對旁人傾訴他的心事,但一路攀升的練習量讓周圍的所有人都領會到了他的選擇。野心淡薄又重感情的安載孝,最終選擇的還是他的事業,而非愛情。
這對於安載孝而言顯然不是一個好的經歷,在宿舍里張賢貹常看見他對着手機發獃,短訊刪了又寫寫了又刪,等到其他人都要睡了,他才終於將手機扔到一邊,把頭蒙在被子裏。
金炫雅曾問張賢貹他想到了多久以後的事,幸好她問完之後又自己轉移了話題,不然的話——
聽到“連結婚都想到了”這樣的答案,你會感覺很負擔吧。
感情發展到談婚論嫁的時候局勢急轉直下,到最後分崩離析,張賢貹嘴上不說,內心裏一直是耿耿於懷的。重生以後他對感情抱着這樣的期望也不算太遠大,只不過是他長久以來盼望的而已,張賢貹感情上覺得沒什麼,理智上雖懷疑過這樣的想法是不是有些不切實際,但安載孝的事發生以後,他堅定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心中所想都長遠到了“婚姻”的層面,一些忍耐與犧牲在所難免,張賢貹自信他可以堅持,至於這樣的作法會給金炫雅帶來的困擾,總不會比安載孝面臨的局面還差吧。
他的處境真是不能再差了。想到安載孝在前世是因為受傷退出beast選拔的,張賢貹翻了個身,借月光看着鄰床鼓起的那團被子,悄悄地嘆了口氣。
“中低音領域你的技巧已經很純熟了,我沒什麼可以教你的,至於高音,你在jyp做了開音,原來的發聲方法就有一些不合適了,探索和修正還要繼續下去才行。我覺得你不妨試一下讓氣從後頸走,像東方神起的金在中一樣,這種方法表現力比傳統的走眉心強得多,就是對身體的要求比較高,你自己看吧。”
張賢貹向聲樂老師鞠了一個躬,默默地退出了房間。
歌手的演唱技巧完全成熟大約是在三十五歲,張賢貹即便先天條件和進步速度都沒有值得稱道的地方,磨練了二十多年的唱功,回來后也足以在練習生中傲視群雄。聲樂老師的話已是相當高的評價,張賢貹卻不敢妄自尊大,在出道之前能把擴展音域和練習氣聲這兩件事做好,他就心滿意足了。
張賢貹掏出手機看了下時間,還不是很晚,就拐了個彎往練習室的方向走,打算再練一會兒。哪知練習室的門剛映入眼帘,他就看見李啟光急匆匆地拉開門跑了出來,看見張賢貹,他連忙一把拉住:“賢貹,你來得剛好,過來幫把手。“
“出什麼事了?”張賢貹被李啟光拉得踉蹌走到練習室,緊接着,他就被裏面的景象卡住了喉嚨。
安載孝左半邊身體靠着尹斗峻,右手扶牆,正艱難地從地上站起。
而張賢貹的腦海里,只剩下一句話在盤旋:
該來的,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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