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天才不可思議
心中翻來覆去地糾結,我腦子裏像是被塞了一團亂麻,走了大概有十多分鐘,一抬頭才發現來到了市中心廣場。中午時分人流密集,道路變得十分擁擠,我被擠到路邊的位置,索性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下。
炎炎夏日,曬得我頭頂上的樹葉子都發蔫了,這樣的天氣一如我的心情般焦灼。
剛坐在長椅上,我氣還沒喘勻呢,忽然有一個打扮成機器貓玩偶的工作人員從我面前經過。那藍色肥胖的身軀走起來本就費勁了,更不用說要在人流中前行,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不小心把我放在長椅上的包蹭落在地。
他朝我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立刻彎腰幫我撿包,但機器貓的服裝套在身上又大又胖,儘管他努力地伸手夠地了,奈何連腰都彎不下來。
我見他不方便,趕緊說道:“沒關係的,我自己撿就好了。”
一低頭的瞬間,剛巧從頭套的兩個窟窿眼中看到這個人的眼睛。他目光清冽淡漠,在這灼熱的夏天不帶一絲煙火氣,給我幾分似曾相識的感覺。當我想要再看一眼確認一下的時候,他又很快將視線移了開來。
“你好,我們見過嗎?”我把包撿起來,順口問了一句。
機器貓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順手將一張傳單遞到了我的面前。
我接過一看,原來是一家機器貓的主題餐廳在做廣告宣傳。
見我接了傳單,機器貓憨態可掬地沖我揮了揮手,繼續順着人流走下去。
他一面鞠躬一面發著傳單。不管別人是接過還是拒絕,他都會非常友好地和別人揮手道別。當有小朋友看到機器貓扯着他不放的時候,他就會俯下身去,親切地和小朋友擁抱一下。
我疑惑地看着他,總覺得他剛才看我的眼神分明是認識我的,我當下起身跟在機器貓的身後走了下去,而他卻專註地發著傳單沒有察覺。
正午的大太陽從頭頂曬下來,我走了一會兒簡直熱得不行。背心出的汗把襯衫都弄濕了,頭髮汗濕成小股黏黏糊糊地貼在臉上,再這麼走下去,簡直是要中暑了。我正想着要不要把機器貓叫住,親口問他一下,沒想到他的步子也跟着停了下來。
他在樹蔭下的長椅上坐下,一抬手把頭套摘下透氣。當他無意中扭頭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的正臉——沈冽。果然有着這樣眼神的人,除了沈洌還有誰?
這大熱天的,我走在太陽底下都熱得吃不消,他穿着一身厚厚的棉服戴着頭套,豈不是要悶壞了?
我剛想上前和他說兩句話,腳一邁出去才覺得不對。他上次找我借錢的事兒還沒完呢,我也分明說過不想再看見他了,現在過去跟他說話算怎麼回事兒,這不是自己抽臉呢嗎?再說了,他和我非親非故的,他願意自己在大熱天的吃這個苦,又和我有什麼關係?
想到這裏,我就在旁邊的長椅上坐下,遠遠地打量着沈冽。
他摘下頭套的時候重重地舒了一口氣,用機器貓的玩偶手套扇着風。他的頭髮全濕了,臉色憋紅得像煮熟的蝦子,不用想也知道,他現在一定熱得像架在蒸爐上燒。
撩開濕發,沈冽露出了他那張帥氣的臉。這張臉天生張來就是招蜂引蝶的,他剛坐下不出兩分鐘,就有女生紅着臉端過來一杯酸梅汁請他喝。沈冽冷冷地看了人家一眼,只是擺了擺手,連個拒絕的句話都沒說。
哦,這真是個不解風情的少年!我看到這一幕,心中默默地為送酸梅汁的女生默哀。
他脾氣太過孤僻怪異了,永遠用戒備的眼光看人,和人保持着距離。
又坐了一小會兒,他戴上頭套繼續投入工作,我看了看前後時間,前後加起來不足五分鐘。
看到他這樣持續高強度的工作,我不免好奇起來:他到底能堅持多久?等過一會兒他一定會覺得頭暈眼花,汗流如柱了吧?說不定他片刻后就會覺得這工作又辛苦又枯燥,很快就會放棄了。
我心中這樣想着,為沈冽的耐力估算了一個範圍。為了印證我的猜想,我就坐在樹蔭下面遠遠地看着。我愜意地在樹下的長椅上作壁上觀,而沈洌則頂着烈日、忍受着高溫,在太陽底下繼續發傳單。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這一看竟然就看了一個半小時!
“真是奇了怪了,難道他的身體是鐵打的嗎?”我焦躁地看着手錶,然而手錶上不斷走字的秒針告訴我,他的確是堅持到了現在,並正在繼續堅持下去!
我默默地看着對面那個發傳單的人,暗想我終究還是小瞧了他。
下午兩點半,太陽熱得像個火球,曬得樹葉子都開始焉耷了。
為了避暑,街頭的人紛紛散去,市中心的人流量也開始減少。沈冽發完了所有的傳單,終於脫下了一身厚重的玩偶服,到主題餐廳那裏去找老闆結工資,拿薪水。他拿到薪水之後卻沒有坐下來歇一歇,喘口氣,而是立刻動身朝着下一個地方趕去。
我跟在他身後看着這一切,為這個人充沛的精力感到不可思議。我今天還就真不信這個邪了,非要看看他的極限在哪裏!他不可能一直這麼高強度無休地幹下去,工作這麼辛苦,我想他的體能應該很快也到達極限了。
我自己一個人莫名其妙地和自己杠上了,尾隨着沈洌去了他下一個工作地點。誰知一路跟了下去,我沒看到我預想的結果,反倒是吃驚不小。
沈洌一天的時間排得滿滿當當,被各式各樣的兼職所充斥,既是一場耐力戰,又是一場車輪戰。
他結束了發傳單的工作后,先到了一家健身房來來回回擦了一遍地板,將裏面的器械收拾歸置。他忙得差不多了,健身房開始營業,他又火急火燎地趕到一家餐廳里去洗盤子。
他工作的這家餐廳地處鬧市區,到了飯點的時候人頭涌動,客人往來不絕。一盤盤沾滿油污的盤子被端進后廚,端出來的時候被洗得乾淨鋥亮。我在這家餐廳點了兩個菜,慢條斯理地吃着,親眼看着這裏得客流量三個小時之內完全沒降過。雖然不知道后廚有幾個人在洗盤子,想來他的活不會太輕鬆。
三個小時后他換了衣服匆匆從后廚出來,手裏拿着一個肉夾饃,一面啃一面匆匆往外奔去。我唯恐追丟了他,也顧不上找零了,抄起錢包就跟了上去,卻見了進了一家寫字樓,之後就再沒出來。
我百無聊賴地坐在寫字樓對面的露天咖啡廳里,翻來覆去地看錶。我已經在這裏坐了一個多小時了。一個人的時候容易犯困,我喝了兩杯咖啡提神。
我跟着他奔波了這一整天,總結下來也就是三個字:我有病。
若不是我有病,為什麼我要跟着這個人橫穿大半個b市,跑得我小腿發酸?若不是我有病,為什麼我要在餐廳、咖啡廳里坐着,想盡辦法消磨時間,忍受漫長等待的枯寂?
說來說去,這一天橫豎不過是我自己在找虐罷了。
到了午夜時分,b市白天的熱度總算降了下來,在露天咖啡廳了坐久了,吹着夜風,竟也覺得有些涼意。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走過,除了偶爾呼嘯而過的汽車之外,周圍非常幽謐寧靜。
我看看時間,已經深夜十一點半了,若是他再不出來,難道我要在這裏陪他耗上一夜?王沁說不定正在家裏等我,要不我還是就此放棄尾隨,早早回家吧?
心中正在猶豫的時候,卻見沈冽終於拖着疲憊的步子從寫字樓里出來了。他背着黑色的背包,步履緩慢地往回走。我見狀也跟着起身,在他後面約莫兩百米的地方,遠遠地綴着。
他這會兒總算要回家了吧?我在心中如是想道。
任憑一個人體力再好,忙碌了一整天也吃不消,他現在肯定迫切地需要休息。既然如此,那我還有沒有必要再跟下去了呢?這個問題在我心中盤桓了一會兒,我一時間拿不定主意。
不過我轉念一想,按照他這拚命三郎的架勢,若是他接下來繼續去打工,若他真要拿命換錢,我發誓這次一定要站出來攔着他。
月色偏西,b市愈發幽靜。
我跟着他穿過了兩條街道,卻發現這不是去地鐵站的路,而此時公交都已經停運了。他到底要往哪兒去?我皺着眉頭,心中好奇,卻又不免憂慮。
沿着老街走了許久,最後他在一個天橋上停了下來。
此時天橋上已無人跡,我走上去會顯得很突兀,於是就在天橋下的台階上停了下來遙遙地看着。
只見他從背包里取出了一個白色的膠袋,裏面的東西倒出來后全是彩色的粉筆,就是那種教師課堂上用的粉筆,各種顏色的都有。他從裏面挑揀了幾種顏色的粉筆,閉目冥想了一陣,然後開始作畫。
不過區區十分鐘,他的粉筆畫已經初見了端倪,那分明就是臨摹的達文西名畫《蒙娜麗莎的微笑》。遠遠地看着他作畫,整個人都已經看愣了。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他作畫,親眼見到他作畫的衝擊力比想像中的更大。他作畫速度奇快,簡直不需要思索如何下筆,快得如同在看電影裏的快鏡頭!
他明明是臨摹,卻沒有任何的參照物,彷彿那幅畫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到何處該用何色調,用何筆法,一筆一筆,清清楚楚,全都記在了腦子裏,畫得分毫不差。更然人驚詫的是他的作畫速度,彷彿不是他在運筆,而是筆帶着他在走,全程未有絲毫凝滯,筆法渾然天成。
若不是親眼所見,我是絕對不敢相信的。這得線條和顏色敏感到何種程度,才能有這樣奇迹般的作畫速度?
我從遠處遙看着他畫畫,甚至已經忘記了時間的流逝,當他筆下的蒙娜麗莎終於成形的時候,我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
實拍畫在水泥地上的粉筆畫----《蒙娜麗莎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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