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弘治八年
朱厚照送別杜若后,心帶不舍的回到了坤寧宮。剛進坤寧宮就聽朱佑樘一聲暴喝:“跪下。”朱厚照被嚇得打了一個冷噤。他從現代而來,家裏崇尚民主自由,從未有父母讓孩子跪下一說。到了明朝,他又自幼受寵,除了祭祀與重大慶典外還從沒有人這般叫他跪下,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愣在門口。
朱佑樘見他這樣,氣的要拿杯子砸他。張氏心疼兒子,忙將他手上的杯子奪下來勸道:“阿照還這樣小,不過他貪玩了些,陛下這般認真幹什麼。”
朱佑樘見妻子這般維護,怒道:“他貴為太子,一言一行關乎社稷。今日他能無視宮規,明日就可不敬朝綱,禍亂天下,今日朕必要教訓他。”
朱厚照這才明白是今日與杜若之事了,他一咬牙跪下請罪:“父皇,兒臣知錯。兒臣下次再也不敢了。”
張氏也在旁勸道:“照兒一向聰慧聽話,今日只是見了同齡的朋友,心中太過歡喜罷了,他年紀尚小,你這般苛求他作甚?”
朱厚照見朱佑樘稍稍平靜了一些,忙說:“今日見到哥哥,見他年紀和我一般,卻沒了父母。我有爹爹母親愛護,他卻一點依仗也無。這才想將自己的東西與哥哥分享。”
朱厚照直戳朱佑樘的癢處,朱佑樘心中最怕的就是自己命不久矣。如今聽了朱厚照的話,心中不僅怒意全消,更是頓時生出另一番感慨。
“你自幼做事安靜穩重,我對你十分放心。所以你鬧着讀書也罷,學武也罷,我都不攔着你。可是你最近越加頑皮,今日更是無視宮規,你讓我如何不氣。”朱佑樘嘆了一口氣站起來將朱厚照扶起,見朱厚照眼淚都要掉下來了,輕輕的摸摸他的頭,“你是長兄,更是太子,自己該做出表率才是。”
朱厚照自然知道朱佑樘對自己的殷切期待,雖然不贊同朱佑樘這種將孩子養成小老頭的看法,卻不得不低下頭來認錯,“爹爹,孩兒錯了,孩兒今日只是高興過了頭,下次再也不敢了。”
張氏見朱佑樘不再生氣了,也假裝呵斥朱厚照:“今日受了教訓,下次可還敢不敢?若再調皮,小心看你爹爹打斷你的腿。“語下之意,今日之事便就此揭過。
朱佑樘見妻子不停朝大兒子使眼色,笑道:“好了,今日就放過你,你們娘三真是我上輩子的債。你下次再不許這樣了。”想了想又說道:“你杜家哥哥還在孝中,你就不要總是去打攪他,平日書信來往卻是可以。你也多多勸慰他,不要讓他過於悲傷。”
朱厚照頑皮的笑笑,答應道:“我很喜歡哥哥,一定好好和他交往。”至於此喜歡是何喜歡,此交往是何交往,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第二日一大早,江老爺子就登門來拜訪。老爺子本來斑白的頭髮一片花白中只余點點灰絲,老去的容顏更顯灰敗。見到瘦了一圈一身素服的杜若,老爺子把持不住,直掉淚珠。
杜若被他勾的也留下淚來。一時間兩爺孫相視而哭,叫人肝腸寸斷。杜林忙勸道:“江老太爺還請節哀,少爺如今年幼,還要老太爺多多關照呢。”
江老爺子聽了,忙抹抹眼淚,強笑道:“是我不好,倒引得大家不高興。”
“外公不必傷心,母親在天之靈定然也希望你安好。”杜若也擦乾眼淚,安慰外公。
“外公知你小小年紀一個人頂家立戶十分不易,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外公。外公老了,如今白髮人送黑髮人,你是你母親唯一的骨血,是我張秉炎唯一的外孫,誰要和你過不去,我江秉炎是第一個不答應的。”江秉炎只有這一個貼心的女兒,如今女兒早逝,只留下外孫一個人,讓他如何不傷心。
“外孫知道。那韃靼最為可惡,殺父殺母之仇不可不報。待我長大,定要將這些賊子殺個片甲不留。”以前杜若學歷史時,覺得歷史不過就是“成為王,敗為寇”六字。但當自己真正置身於歷史中,他才明白了歷史的無情,與戰爭的殘酷。他已將杜家夫妻做父母看待。韃靼人殺了他的父母,讓他如何不恨?
“孽子,那韃靼人可是如此軟弱可欺的?如今你母親只余你一子,連你也要去送死嗎?”在江秉炎看來,若不是杜意德不自量力,他的女兒如何能慘遭橫禍?如今連他唯一的外孫也要和他父親一樣去送死嗎?
杜若見江秉炎如此也不惱,他的外祖父一向如此,沒有什麼好稀奇的。杜若也不與他爭辯,轉移話題道:“如今我還在孝中,平日出門也不便宜,想請一位老師在家教習。此事還勞煩外公多多留意。”
“小寶轉眼就長大了啊,想當年你還在襁褓中,還是小小一隻。”杜若有一個俗氣的小名:小寶。每一次聽到都讓他惡寒不已。江秉炎細細想了想,說道:“還巧了,真有一個現成的人選。有一位姓白的舉人,乃憲宗成化二十二年丙科的舉子,他才學是頂頂的好,只是後來再考進士卻是多次落第。如今正想謀個差事,等着下一次秋闈。你身為侯爺,又是皇帝義子,也不辱沒他。他才學也好,教你還是綽綽有餘的。你們兩相便宜,可不正好。”
江秉炎雖然脾氣軟弱,但做事還是靠譜的,對外孫也是真的喜愛。杜若聽了話也覺得合適,“一切都由外公做主。“
兩人說了些閑話,杜若就向江秉炎請教府中形制禮儀問題。他家自他父親才發跡,家中諸人都沒有經過大事。如今又是守孝,皇帝又收他為義子,不知有何講究,還得請教江秉炎這樣的老人。
江秉炎挑着重要的細細跟杜林講了,又往四周轉了一圈,將不合規矩的也一一吩咐改正。吃過午飯後,江秉炎又不放心的翻來覆去的囑咐了一大番,才起身回家。
送走江秉炎,杜若一個人在書房中發獃。他是一個歷史愛好者,雖然對明朝歷史不甚熟悉,但相比朱厚照這個歷史盲真的好太多。如今朱厚照貴為太子,以後說不定還會是天子,他與朱厚照之間的感情出路又在何方呢?
已經失去過一切的他不想再失去一次,只是這一世他與朱厚照實在身份懸殊,他該如何是好?算來算去也只有知道現代科學知識這一點還算是比較粗壯的金手指。只是他該從何處着手呢?
杜若有時間發獃,朱厚照可沒有這樣的待遇。他現在正和傳說中的大奸臣劉(當然現在還是小太監一枚)大眼瞪小眼。
“奴有何不妥,太子殿下這般看我。”劉瑾是個人精,他早已打聽明白朱厚照不喜歡唯唯諾諾之人,自然做出大方姿態任朱厚照打量。他費盡心機討好皇上身邊的李廣來到太子身邊,求得不過就是一個從龍之功,可他卻不知道朱厚照早就知道他的底細,任他如何表現朱厚照都不可能在信任他。
“你就是劉瑾?”朱厚照看面前的人,普通的相貌,平常人的聲音,與別人全無二致,這便是大奸臣劉瑾?
“奴正是劉瑾。”劉瑾見太子這般,心中疑惑。“不知殿下有何疑問。”
“你是李公公薦來的?”
“正是。”朱厚照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直望着劉瑾,盯得劉瑾全身都不舒服。劉瑾心想不會是有人在太子面前嚼了自己的舌根吧,只是自己與東宮之人一直沒有糾葛,不該啊。
“你是哪人?如何進的宮?”朱厚照看着眼前的劉瑾,心中滿滿的八卦*。眼前這人可是歷史名人,比劉健,李廣之流都要有名,圍觀活生生的歷史名人神馬的不要太幸福。只是蠢蠢的朱小受也不想想,自己才最有名好不好
“奴乃是陝西興平縣人,原來姓談,六歲時隨義父劉順入宮,就改姓劉了。”劉瑾摸不透朱厚照的想法,又不能隱瞞,只好將身世一一道來。
朱厚照一聽也無甚稀奇,看也看夠了,將他交給侍立在一旁的高鳳“我身邊還缺個看管頑物的,你便去那裏吧。”
劉瑾也沒有想一口氣吃個胖子,對這個安排也十分滿意,跪拜叩謝后就跟隨高鳳退了出去。
一會兒,高鳳就安置好了劉瑾回來,靜靜立在一旁。
“他還滿意嗎?”朱厚照提筆疾書,年歲漸長他的臂力也漸長,他的字也從毛毛蟲進化到了一般水平,成功騙過了周圍所有的人。
“劉瑾自然沒有不滿的地方,能伺候殿下,是他的福氣。”高鳳是靠自己的才幹才有如今的地位,如今更是太子身邊第一等得寵之人,對劉瑾這種胸無點墨,只知阿諛奉承之輩自然全無好感。
朱厚照自然聽出了高鳳言語中的奚落,笑道:“你也不必管他,只多叫幾個人好好地哄他。他在李廣身邊多年,李廣的底細他定然知道不少,都叫人給本宮問出來。”
高鳳聽了,心中對劉瑾只有冷笑,“已經安排好了,馬三,王於幾個都是喝酒耍牌的好手,不出三日,定將這劉瑾翻個底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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