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采生人
片刻之後,我和吳起受到的待遇瞬間提升了一個level檔,因為孕婦要補充能量、積蓄體力,又正好趕上晚飯時間,所以我們被請出來吃晚飯。
說實話,我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剛才也被吳起笑話了一番,不過我和他雖然相處了短短一下午,當然,晚上有很大的可能我們還會繼續並肩作戰,鑒於這個短暫但又讓我很快對吳起重溫舊“情”的下午,我開始厚臉皮了,嗯,是對於“自己人”的厚顏。
所以當他笑話我的時候,我非常淡定地拋了一句,“你難道不應該給我一點報酬嗎?作為一個如此稱職的助手——”嗯,難遇的好助手。
他斜抬了抬眉,“工作還沒結束你想得真遠。”
“請我吃一頓燒雞就行!紅燒蹄髈?再不然抓條魚烤了也成?抓魚方便,還是烤魚吧?”
“大小姐,小地方拮据,你到底為什麼出現在這裏?”他在我耳邊低聲問,溫熱的氣息撲在我耳邊,癢得很。
我稍稍遠離他,暗自吐了口鬱悶之氣,“那個,你剛才跟我說什麼啞謎啊?”我非常明顯地轉移了話題。
他也沒有繼續追問,“她有力氣叫,這難道不是好事?”
但我總覺得他正在以一種“閑庭信步”的姿態慢慢等着我入局——
“……”得!原諒我的情商!我只是關心則亂……
我們跟着女孩繞出後院,前面橘色的燈光亮着,應該就是吃飯的地方,這裏的人不分廚房和餐廳,灶台邊上就是飯桌,沒有城裏人這麼講究,當然,飯菜也很簡單,中午是最豐盛的一頓,晚上以粗糧為主,還有人家一天只吃兩頓飯。
邁最後一道門檻,吳起閑閑地在我耳邊念了一句,“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的年齡,你似乎可以為我解惑。”
“……”沒事,關心則亂。
“我猜的,你看着就比我老嘛。”
“……”他總算被我噎得無言了。
女孩走在前面,我正要邁腿,吳起突然往邊上一伸手臂硬是將我格在了身後,他閑閑地邁起長腿一下就走了過去,我只得跟在他身後,這男人也忒小氣了!
圍着小圓桌吃飯,這頓晚飯太出乎我意料了,我偷偷瞟了一眼沉默的李四,莫非他就是傳說中深藏不露的豪紳?
“收收你的口水。”吳起托着飯碗佯裝無意碰了一下我的手臂。
我抿了抿嘴唇,拿起筷子開吃。
不止有雞,還有牛肉,我咬着有勁頭的牛筋,滿足極了。
開大葷了!
這絕對是我來這裏后吃到的最豐盛的一頓飯,瞬間滿血復活了,我意猶未盡地摸了摸肚子,爽。
“多謝招待。”
李四放下酒盅,朝我們略一頷首,“麻煩你們了。”哦,這“你們”應該也包括了吳起吧?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我笑呵呵地回答。
飯畢,我們往裏屋走。
我忍不住問:“你怎麼感化了李四啊?”這態度大變啊。
吳起眨了眨眼睛,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說:“我吃飯斯文,性子穩妥。”
“哦。”這也能作為理由啊?
吳起心情大好,邁開長腿往前面去了,我越想越不對,吃個飯還能看出這麼多東西?玩我呢吧?
少頃,我忍不住腹誹:“吳起,你怎麼這麼損我啊……”他已經跨過門檻轉到後院去了。
他斯文穩妥,那我豈不是粗野,不靠譜?!
我加快腳步追上去,丫的!這人失去了記憶連性格也會變嗎!?
我憤憤地掀開布簾,他好整以暇地坐在窗邊的那張椅子上,眼皮稍抬掃了一眼孕婦,“檢查一下。”當然是對我這個助手命令。
我走過去掀開被子看了一下,“開了四指了。”
吳起瞟了一眼牆壁上笨重的老式鳴鐘,“時間還早,好好休息。”
我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吳起闔着眼睛休息,但我看着孕婦大汗淋漓的痛苦樣子,我哪裏睡得着呢?
坐了一會兒實在坐不住了,我走到床邊替她擦汗,她揪着我的手臂,一個勁地呻吟,“我好疼啊……救救我……”我感覺到她的身體一直在顫抖,知道她必定是痛苦萬分,本來嘛,生孩子就是很牛掰的一件事!不疼個半死不活怎麼迎接一個生命的到來啊!
“保持呼吸,你要加油!你要忍耐,為了你即將出生的孩子,你女兒一直在外面守着你,你老公也很擔心你,為了他們,你必須要勇敢……”我一遍一遍安撫着她,她緊閉着眼睛,咬住嘴唇突然不吭聲了,驀地,我瞧見她眼角滑落的淚水。
其實,在這個村子裏很少見到像她一樣的女人,這個女人皮膚雪白,一點也不像做過活的女人,長得又挺漂亮的,而且她很嬌弱,和村子裏那些剽悍的女人都不同。
“謝謝你在這裏陪我。”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我望着她費力睜開的眼睛,鼓勵地握了握她的手,“加油!你可以的!”
她點了點頭,“嗯!”
我幫她擦汗翻身,鼓勵她,時間很快過去了,窗外天已經完全黑了。
“吱呀”一聲輕響,吳起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也不知道他是真睡還是假睡。不過就像之前我們被攔在門外時那樣,僅憑孕婦的呼叫,吳起就知道了宮縮的間隔時間,大抵大神就是這樣練成的,觀常人易忽視的細微之處,就像現在,他起身準備心裏大抵也有一定的把握,大概到時間了。
“開了快八指了。”
他頷首,開始換衣服。
我握了握她的手,“你做得很好,我們要開始了。”
她蹙着柳眉,眼睛裏閃過無助、害怕……末了,又堅定地點了點頭。
我不禁動容,母親真是個強大的生物。
吳起已經準備妥當,他走到床前將她的兩條腿架起來,分開膝蓋,開始接生。
我之前承諾李四不過是情勢所迫,如今真刀真槍地上,我當然不可能取代吳起的位置,讓他指導我的。這畢竟是兩條生命,我也沒有勇氣擔起這個責任。
吳起神色冷峻,叮囑道:“鼻子吸氣,嘴巴呼氣,痛的時候吸一口氣屏住,再慢慢呼氣……”吳起伸手按在她肚皮上好像在丈量大小,然後他又拿了一個像聽診器一樣的物件放在肚皮上聽起來。
她握着我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氣,我見她額頭上青筋緊繃,她現在肯定很痛。
“好,慢慢呼氣,別一口氣放。”
約莫過了十分鐘,她流眼淚比汗還多,指甲摳着我的皮肉,我疼得也咬緊了牙,我在她耳邊鼓勵她,她一個勁地搖頭,上半身翻來覆去,吳起只得扶住了她的雙腿,我瞟了他一眼,只見他眉眼冷肅,感覺要發飆了……
“不行了!我不生了!”她突然大叫起來,兩手捂着肚子翻了個身。
“不要叫!宮頸已經打開了!再撐幾分鐘!”吳起厲聲喝止她,把她扶正俯身查看情況。
我嚇了一跳,她嗚嗚地哭起來,我忙回神去安慰她。
這時,吳起卻盯着我說:“你過來扶住她。”
“可是,她怎麼辦……”我看着她緊緊握住我的手,一臉絕望的樣子,心生不忍。
吳起眸光一沉,彎腰幫忙打開產道,女人咬牙叫起來。
“你是我的助手,這點不需要我提醒,這是她的孩子,如果她自己沒有勇氣把他生下來,那我們做的一切都是白費。”吳起說得冷冷清清,我心中一顫,眼眶似有些發酸。
我走過去扶住她的腿,望着他的後頸問:“怎麼樣?”
“快了,胎位正常,胎兒的頭我已經碰到了。”他站起身取了棉花擦拭。
第一次在毫無醫療條件的情況下看產婦生子,而且只有我和他兩個人,對我來說衝擊很大,這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看着畫面實在有些觸目驚心,我瞥了一眼就移開了目光,心裏惴惴的,很不安。
他站在我身邊,和她說完話,又側臉看了我一眼,興許我的臉色是不好看,他說:“第一次做這個?”
“哦,之前去觀摩過,也做過助產士,不過學生很多,看不到這麼清楚的。”我眼睛稍一動又看見那塊黑乎乎的地方,心裏愈加不舒服。
“你害怕?”他輕輕哼聲道。
對!第一次看得這麼清楚!是很觸目驚心!
女人真是個頑強到強悍的生物。
“我就是有點不舒服。”我很不願意承認,其實我想吐。
“哦,那是你吃多了。”雖是玩笑的口氣,我見他眼皮抬闔之間,眼睫毛唰唰兩片劃過,在細碎燈光的傾灑下,有種金色的光輝,夢幻如蝶翼。
胸口滯悶感一空,隨即有東西泛上來,我一句“對不起”只說了一個字,便鬆開手跑了出去。
大吐特吐后,我舒服了很多。
再次回去,只看見他挺拔的背影籠罩在溫暖的燈光下。
“愣着幹嘛!快來幫忙!”
“哦!”
我過去扶住膝蓋,產道已經完全打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就在*口,應該是胎兒的頭髮。
“再張開。”
“哦!”望着他嚴肅專註的側臉,我的心也隨他一起跳動。
“繼續用力!別一口氣放掉!”
“啊——”她半張臉都埋在枕頭上,嘴巴咬住了被子,在做最後的努力。
時間已經過去二十多分鐘,顯然有些長了,若再拖下去,這對孩子很不利,對於母親也會加大產後併發症的危險。
吳起正往*口塗潤滑劑好幫助胎兒分娩,胎頭又出來了一些,胎髮很黑,皮膚青白。
我的心也緊張起來,忍不住為她打氣,加油!
“再吸一口氣,慢慢呼出來,用力,他馬上出來了。”吳起沉聲吩咐。
她捏緊了拳頭做最後一搏。
隨着她力氣的耗盡,胎兒的頭終於出來了。
我也激動不已,到這裏生產幾乎完成了。
吳起一手托着胎兒慢慢將他拉出來,孩子很小,全身都是臟污,身上還有很多白色的斑塊,估計是因為輕微缺氧嘴唇有些發紺,眼睛一隻睜着一隻緊閉,額頭髮青,實在說不上可愛,就像只剝了皮的兔子。
“好了,是個男孩。”我激動地告訴她,她看上去卻沒那麼高興,一聲不吭地倒在枕頭上,或許是我想多了,她肯定是太累了,折騰了一天。
吳起將他倒拎起來拍了拍,男孩“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聲音清脆。
我聽到布簾外一聲驚喜的“生了”,我有些緊張地替孩子擦拭身體,根本不敢用力,他手舞足蹈地感受着這個新世界,眼睛黑漆漆的,卻帶着異樣的光彩。
吳起用鉗子夾閉兩端后剪斷臍帶,然後取出胎盤進行止血,我們的任務結束。
我用布把孩子包起來放到母親身邊,她淡漠地看了一眼,眼裏似乎有悲傷涌動,“抱出去給他們看吧。”她合上眼睛累極了。
我將孩子抱出去,他們知道是個男孩都非常高興,女人的婆婆抓着我的手連聲感謝,抱着孫子都不肯放,李四也難掩為人父的喜悅,對吳起說:“你們是這孩子的采生人,給他取個名字吧?”
“就叫李正吧。”
李四激動地望着孩子,“好!就叫李正。”
李正——正派?光明磊落的意思嗎?
不過是夠簡單的,男人和女人的思維果然不同,若是我,至少得取個李連杰什麼的威武霸氣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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