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呼風喚雨
張才驀然揚臂向天,手中緊緊握着一卷古舊的竹簡。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這個法術,他藉著說話的機會醞釀已久,如今已是到了最關鍵的一步。聲音明明不大,但在整個混亂的戰場中,卻是傳遍了所有人的耳內,清晰可聞。
一陣無力感湧上了心頭,高恆知道,這個什麼黃巾賢師定然是在準備放大招了,可惜,現在的自己卻是什麼都做不了,甚至連對方的大招是什麼都不知道。
天色一下子昏沉了下來。
明明是夜晚,但所有人卻是不約而同地感覺到整個天地變得黑雲壓城,就像天上的雲層一下壓了下來一般,給人以沉甸甸的感覺。
豆大的雨點毫無徵兆地降落了下來,越下越大,基本只是短短几息的時間,便形成了傾盆大雨。
“霍嚓。”突然一道耀眼的電光把天空和大地照的通亮,閃電之下,只見天空上烏雲密集。大風吹來,吹得人衣角亂舞,飛沙走石。而在強風橫掃中,黃巾賢師張才的面容猙獰無比,腳尖離地,身體竟然違反重力似地漸漸漂浮升空。
那捲被張才緊握的古舊竹簡,嘩嘩作響。
風起,雨落。狂風暴雨。電蛇橫空。
軍師策:呼風喚雨。
張勇儘管在鄧虎和龐海的圍攻中稍落下風,但看見這一幕幾乎改天換地般的威勢,臉上不由閃過一抹狂熱。所有黃巾都是神情激動地喊叫起來,變得奮勇,而鄉民們則在這恐怖的天威之下心驚膽戰,狂風吹得人身體搖晃,雨水模糊視線,沾濕了衣物。濕透了的衣服上全是水,沉甸甸地貼在身上,讓人的動作變得緩慢了不少。
而一眾黃巾賊,卻是在狂風暴雨之下絲毫不受影響,反而如魚得水般兇猛。
沒有人看到,造成這一切的張才面容竟似蒼老了二三十歲一般,身體也彷彿多了些佝僂。手中的竹簡嘩嘩作響,似乎隨時都有脫手而去的可能。
“逃!”高恆心中苦澀。天威浩蕩,這簡直不是人力可以對抗的。而且謀士的大招一般醞釀極久,但威力龐大,若是張才的醞釀還未最終釋放出來,恐怕……
呼風喚雨,改天換地。
張才在風力的依託下飄在地上尺許的空中,如同神祗般俯視蒼生。這些,還只是開始而已啊,呼風喚雨,乃是古往今來最強軍師策之一,能成功施展者寥寥可數,而且無一不是智謀近百的曠世名士。
“哈哈哈,匹夫可想到會有今日?”張才目中閃過熾熱的瘋狂。
雖然……這是藉助了大賢良師留下的法力,雖然……施展時必需擁有一卷太平要術,雖然……強行施展這個超越了自身能力的無雙軍師策,足足耗去了自身多年積累的寶物和足足數十年的壽元,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朝聞道,夕死可矣!
只是可惜了,自身終究實力不濟,難以將技能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昔日大賢良師兵奪冀州,藉助太平要術施展的呼風喚雨足足覆蓋九十餘里,漢初三傑之首的張良,傳聞其手握太公兵法時,施展的呼風喚雨更是遍及百里之縣。而自己,卻是只能影響小小的高鄉亭十里之地。
“哈哈哈,爾等凡人,今日俱都要死!”張才幾近癲狂般大笑,“呼風喚雨,乃古之神技!倚助此術,可引五雷轟頂,可使水淹三軍,可命旋龍天舞。”
呼風喚雨,可以呼來大風,可以喚出暴雨,烏雲壓頂,可以引來閃電霹靂。種種自然偉力,盡在舉手之間。有了軍師策的加成,施術者施展其他與風、雷、水相關的技能時,不但術法消耗小得可以忽略不計,術法威能也會被加強至少幾倍,殊為恐怖。
乘着風勢,施術者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改變風力,從而形成旋龍天舞。暴雨傾盆,當地上積水足夠,便能使出水淹三軍。而這些群體技能之後,則是超強單體技能,五雷轟頂!
也正因此,張才狂喜之下形近癲狂。
面對天威,諸多鄉民都是嚇得四散,想要逃離。
“可笑可嘆,亂賊終是亂賊,若你是張角,老夫自然無可奈何,可惜啊,你連張角十分之一,亦不如也!”宗祠之內,劉老翁依然鎮定。
然後,一直緊閉的宗祠大門,緩緩打開。
本來已經悄悄退了十幾步的高恆,聞聲頓立,心中舒了一口氣。若是有選擇,他真不想失敗而逃,雖然張才看上去威如天神下凡,但高恆只要不傻,就能看出張才實際上是藉助了手中的竹簡,那捲竹簡透出古老滄桑的斑駁,明顯不是凡品。
而過程越是兇險,也正說明了這一次救援的回報越豐厚,這可是三國群英的世界,高人名士滿地走。
“連皇甫老賊都在大賢良師臨終之咒下跌出曠世名將之列,你一介區區治縣良士,年老體衰,早已淪為普通吏士,莫非還能用出軍師策?”張才一驚,瞪着一雙略顯狹長的三角眼,死死地盯着在一眾精銳家丁拱衛下的劉老翁。
劉老翁一身儒服,五十餘歲的年紀,闊面長須,手握書籍,看上去像是一個私塾里講學的老夫子。
宗祠之外,狂風驟雨,宗祠之內,無風,亦無雨,瞬間仿如兩個不同的天地。
“你蓄勢作法,莫非真的以為老夫在宗祠內察覺不到半點端倪么?還有,你這一卷太平要術,恐怕在此之前,至少也齋戒祈禳、祭獻供奉一年以上了吧。”
劉老翁瞼上恨意盎然,這一次黃巾賊來襲,措手不及,他的兒子兒媳,俱已慘死。
“是我大意了,竟料不到,廣宗太平道的餘孽,一直窺伺在側!”
“先滅你滿門,下一個,便該是皇甫老賊了。自古功高蓋主,無有不受猜忌者,我不急,慢慢等,終有等到皇甫老賊下獄之時……”張才面容猙獰可怖。
“天開人文,魯興春秋。”劉老翁倏然閉目,袖袍鼓起,然後便見一張薄薄的紙片搖搖晃晃地飄向門外。
狂風吹襲,卻改變不了紙頁的方向。暴雨降落,卻無法沾濕一點一滴。
紙頁上本來寫滿隸書,但隨着劉老翁的話語,紙頁上的文字驀然扭曲如蝌蚪文,然後一個老者的幻影出現在門外空地。那是一個正在專心孜孜地用刻刀在竹簡記載着什麼的儒士,衣飾古老,頗得春秋時的魯國風韻。
那是魯國大夫孔仲尼在刻寫《春秋》!
一聲驚雷巨響,閃電照亮了高恆的臉龐。
“太史刻書,曆數衰隆。”幻影一變,一名宦官打扮的中年人小心翼翼地在竹簡上記事,似乎唯恐旁人發現。
太史公司馬遷,曾因觸怒前漢孝武帝而受宮刑,然而身殘志堅,前後經歷十四年,寫下《史記》。
聲音越來越浩大。
張才勃然色變。
春秋,史記,承載着華夏先民的歷史興亡,代表了時光歲月的滄桑。
“繼五帝末流,接三代統業……”劉老翁一句一頓地說著,一口鮮血驀然噴了出來,雖然還有下文,但明顯已吟誦不出了。
但儘管如此,也是足夠了。
紙頁毫無先兆地碎裂如粉末,風雨一吹,便融入了整個天地,然後消失無蹤。
下一息,風停了,雨歇了,雲散了。明亮的月光如瀑布般垂下,幾如白晝,不過只有一瞬,然後便黯淡了下來。
軍師策:撥雲見日。
“不可能!呼風喚雨乃古之神技,最強軍師策之一……”張才躍落地面,臉色蒼白如紙,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
“此乃先學大儒李膺李元禮親筆所書的史記殘頁。”劉老翁嘴角滲血,“呼風喚雨雖強,卻非你自身所有,皆賴外物而強行促使,破之易耳。”
“無雙軍師策,竟敗在區區撥雲見日之上,我不服!”張才癱坐地上,竟是難以動彈。
“你智謀不過五十餘,若無一卷太平要術,你能使得出撥雲見日?你也敢言區區?”劉老翁譏笑道。
“哈哈哈,莫非你便能用出來么?不也是借了史記殘頁,老匹夫……”張才反唇相譏。
“若是老夫巔峰全盛之時,不過是易如反掌耳!”劉老翁強撐着搖搖晃晃的身體,喝道:“今夜,盡殺黃巾賊。”
“賢師,我們先退。”張勇猛一發狠,一記盾擊格開鄧虎,拼着挨上龐海一刀,也要抽身脫離戰場,然後背着瘦小的張才匆匆逃離。
一眾黃巾賊此時也是心無戰意,紛紛撤逃。
大獲全勝,高恆還沒來得及開心,便被繞了個圈奔逃,意圖擺脫鄧虎、龐海二人追擊的張勇直接一個肩頭撞在胸膛上,撞飛出去。
這一撞,勢大力沉,“咔嚓”聲中,高恆被撞處的肋骨一下子就斷裂骨折。
張勇冷冷瞥了這個擋在路上的人一眼,雖然驚訝於對方的奇裝異服,但也沒有太過在意,一路向著人多的地方逃去,連續撞飛十幾人,偶爾還隨手抓了幾個人往身後一拋。
“賊子可惡!”龐海氣得哇哇直嚷,恨得牙痒痒卻又無可奈何,終究是追之不及。
“高公子,你怎樣了?”鄧虎匆匆趕來,卻看見高恆躺倒在地上,嘴裏不停地往外湧出鮮血,顯然是傷到了內臟。
“我要死了么……”高恆雙目無神地仰視天上,神智漸漸模糊,雖然聽到有人在耳邊說話,但卻什麼都聽不清楚,也什麼都看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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