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循香
宇文弛在迴廊上來回踱着步,腦海中仍是管釗黠然的笑臉,說不出的恐怖。
如此殘忍之事,在他口中仍能當以玩笑,可見其人內心多麼陰沉難測。
這樣的對手,不是好對付的。
此前父親就告訴過自己,皇上已屬意於三王爺,而他和父親的任務,就是輔佐三王爺登基,提防着四王爺。
並未覺得這差事有多驚心動魄。
一直以來,自己享的都是富貴洒脫生活,說是軍中侍郎,但是自開國來一直太平安穩,無需用到刀兵。這次扶新帝繼位,雖說朝堂之上波雲詭譎,但有什麼大事也會有父親擔著,父親是皇上心腹,大權在握,早已是穩操勝券了。再說新帝是自己的摯交之友,自己家與皇朝說是君臣之分,但親密深厚早已超越一般君臣。
於是這場改朝換代,在他看來跟過家家似的。
然而今日親見對手凌厲,才知江湖之遠,廟堂之高。
這樣一想,又想到了那皇上和父親諱莫如深的“長樂未央”的差事,怕將來多半也要擔在自己頭上。。。
接下來,怕是不會像自己想的那麼簡單了吧。
正自己暗自度量着,忽然一股異香飄來,在鼻尖繚繞不走。
宇文弛以為這是沐浴時焚的普通檀香,但吸了吸,覺得這香味十分特別。香中帶苦,苦中沁香,似花草芬芳,又似藥草苦澀,聞得久了還有微微的涼意。
而且那涼意,不是從皮膚外滲透進來的,竟像是從肺腑里升騰起來的。
忙以手緊緊遮掩口鼻,他身處大內多年,知道這絕非是普通熏香,說不定是罕見的蒙汗之葯。
誰如此大膽,會在這時候散發矇汗之葯呢?
難道是管釗。。。
宇文弛心一緊。自己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差錯。
這香剛剛散發出來,得趕緊找到發源地,儘快掐滅,以免耽誤多人。
宇文弛將口鼻掩得緊了些,盡量剋制自己的呼吸,碎步循着香味飄來的方向走去。
雲蘿感到一陣深深的涼意。
明明周圍都是蒸騰的水汽,自己卻越發感到透心冰涼。
方才將那玉瓶打開,異香之中就透着一絲涼意。輕輕地順着肩胛骨將玉瓶傾斜,香膏如一股清泉注入肌膚深處。
起初,那香膏如同絲綢一股披在肩上,十分柔軟舒適。漸漸地沁出一股涼意,像炎炎夏日裏忽而吹來的一陣清風,叫人身心愉悅,說不出的舒爽。接着,香味濃郁了起來,那涼意也加重了,像秋日裏的深谷幽泉從心脾里沁出來,淹沒全身,連呼吸也沉緩了下來。
接着,這涼意愈加濃重,變成了寒意,不似先前舒適,開始刺人起來。雲蘿不禁打了個哆嗦,忍不住用手顫顫抖抖地撩木桶里冒着熱氣的水往身上潑,然而於事無補,那寒意緊緊抓住了雲蘿的五臟六腑,直衝腦仁。
雲蘿渾身顫抖,牙齒打起站來,如同置身數九寒天的冰天雪地之中。
彷彿自己每一寸肌膚都在結冰,身體裏流淌的是雪水。
四肢已經動不了了,眼睛也睜不開,只還剩一絲意識兀自強撐着。
背部疼得厲害,彷彿有什麼覆蓋在自己背上的東西如冰面破裂,將肌膚寸寸撕開。
雲蘿痛得只想大聲吼叫,嘴唇卻僵得難以張開,身子在冒着熱氣的水中瑟瑟發抖,扭作一團,如同垂死的野獸。
而她現在,真恨不得即刻死去,不再受這堪比酷刑之苦。
雲蘿背後的窗戶上,窗紙被戳開了一個小洞,一雙眼睛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一切。
循香而來的宇文弛看得目瞪口呆。
雲蘿光潔的後背上,纖瘦的左肩胛骨上,隨着香膏的流滲,漸漸地顯出幾道紅絲,色澤分明,條理清晰,像是有人拿紅色絲線綉在背上似的。
漸漸地,那絲線勾勒分明,在肩胛骨上顯成了一副圖騰。
宇文弛極力控制着已經亂了的呼吸,心臟快要從胸腔里跳出來,撞擊在這窗紙上了。
那圖騰,他見過。
何止見過。
雲蘿渾身顫抖,巨大的疼痛讓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然而,就在她幾乎要失去意識的一剎那,那寒意突然整個地抽離了,接着一股暖意流遍全身,整個身體都忍不住舒垮了下來。
那暖意,就像春風拂來萬物復蘇,春雨降下百草滋潤。
那感覺像是在撫慰自己剛才的痛苦似的,一波強過一波地襲來。
雲蘿軟軟地趴在木桶壁上,整個人舒服得就要融化了,忍不住逸出一絲呻吟。
這感覺太過奇怪,每個毛孔血液里都沁着舒適,溫柔,綿軟到極致,受用到極致,雲蘿覺得下一刻就要承受不了了,然而又寧願用一切換這感覺再停留一刻。
而那溫暖之意漸漸消退,而這減弱之時又讓人覺得比強烈之時更加可貴了。
雲蘿心裏有個聲音喃喃着,不要走,不要走,多停留一會兒。。。
但那感覺還是漸漸減弱,脫離出身體,飄散在空氣之中。
雲蘿雙手抓着木桶邊緣,如同度過大難般喘着氣,漸漸感受到了熱水的溫度。
頭像后一仰,禁不住微笑了起來。
像是經歷過大難的人忽然重獲新生,覺得世間的一切都那麼美好。
不由得用雙臂將自己環抱。
觸手一驚!
這是自己的皮膚嗎?怎得這般輕柔?輕柔得如同無一物!
然而皮膚卻*裸地呈現在自己眼前,是長在自己的身上沒錯,膚色並沒有變白,但是,觸手的質感,就是新生的嬰兒也不會如斯絲滑柔嫩。
整個人宛如新生。
果然是寶物,怪不得爹爹娘親叮囑自己新婚之夜前才能用。
想到這裏,不禁又頹然。
而自己,馬上就是赴死之人了。
正欲垂淚,只聽殿內一陣喧鬧傳來,女子驚慌的尖叫一陣高過一陣,並且愈加向自己靠近,彷彿有什麼怪物闖了進來,直奔自己的方向。
雲蘿正要回頭,突然聽到屏風咣當倒地的聲音,緊接着自己的手腕被從水裏拉來,牢牢攥住,整個人被逼的回身過去,一名身着盔甲的青年男子立於木通邊,臉上是不可置信和十萬火急。
雲蘿羞得忙用另一隻手去捂身子,整個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耳邊傳來宮女們的驚詫聲,還有嬤嬤的叫喚:“宇文大人,您不能就這樣進來呀!”
那男子彷彿自己是什麼絕世珍寶似的,一刻也不肯放開自己的手,攥得越發牢。道:“你快穿好衣服,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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