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074我如果再不來,你就要被搶走了
男人瞪遲念,真的是狠狠瞪了她一眼,無比幽怨地說:“我如果再不來,你就要被搶走了!”
“呃……”
什麼意思?
遲念愣愣看着他,眨巴眼睛,完全沒有理解件。
男人煩躁地撓了撓金髮,忽然脫力坐在了地上。
遲念嚇了一大跳,看着他不住打顫的雙腳,猛地想起了什麼——他剛才一直是用腳在踹李睿,傷口肯定開裂了!
“你別動,我去拿藥箱!”
遲念緊張得聲音提了一倍,飛快跑出去,又飛快跑回來,都忘了自己身上衣衫襤褸的狼狽事實齪。
小心翼翼幫他脫了鞋,襪子已經濕透了,被血染濕的,刺得遲念眼睛生疼。
她深吸一口氣,從藥箱裏取出藥水和繃帶,金髮男人卻忽然耍起了脾氣,挪開腳,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沒事。”
遲念沒說話,執着地伸手去夠。
卻是他先發了火,“都說了沒事!”
遲念忍無可忍,紅着眼眶朝他喊出了聲,“你能不能安生點,非要把他的身體弄得傷痕纍纍的才甘心?!”
金髮男人一怔,終是沒有再動了,他任遲念將扯開的舊傷重新包紮好,再痛也沒出一聲兒,在她收拾藥箱的時候怔怔道,“你果然什麼都知道了……”
遲念這會聽明白了,點點頭道,“對,你是顧先生的第二人格。”
“嘁,接受得倒挺快!”
“你可以把美瞳摘了,再去洗個頭,這樣會舒服些。”
遲念的語氣軟下來,有些像在哄小孩子。
男人卻笑了,他一貫愛痞痞地笑,這次卻不是,倒更接近自嘲了,“舒服?怎麼舒服得起來?連你也覺得我的存在是錯誤的?他的身體?這身體什麼時候就成他的了?我也是一樣有血有肉的人,憑什麼我就見不得光了?!”
面對忽如其來的質問,遲念有些無措,下意識地裝傻,“你在說什麼啊?”
男人卻沒有放過她的打算,“你關心我是因為這傷而不是我,因為第二天,他會痛,而你捨不得!所以我不配合你會生氣,會指着鼻頭罵我,是不是這樣?!”
“我……”
遲念語塞,這才恍然大悟,他剛才忽如其來的彆扭並不是莫名其妙。
男人看她的反應,眼神一下子空了,“可誰又為我想過?我擁有十二歲之前的所有記憶,我了解我媽的痛苦,知道我爸有多麼糟糕,在那以前我被我哥保護得好好的……但忽然有一天,我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只要我出現,所有人就都如臨大敵!吃藥,理療,進醫院,家常便飯,他們恨不得我永遠消失!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消失了,究竟有沒有人會為我傷心上幾秒時間……”
他忽然停下來看了遲念一眼,看着她因為自己的話而微微泛起的惻隱之心,繼而用力地扯開嘴角,卻不是在笑,他好像難過得連五官都扭曲了,“你這表情什麼意思?你會啊?得了吧!就連我喜歡的人,喜歡的也是另一個我,這世界該有多諷刺!”
“是我先看上你的!三年前你喝醉了,被送到我房裏,我們說說笑笑玩了一.夜!而他呢?他根本對你一無所知!他明明遲了那麼久,你為什麼還是選他?!”
一直失語的遲念總算開口說話,卻說了一句連她自己都覺得無比肉麻的話,“愛情,是不講先來後到的。抑或者,不是他遲到了,而是你早到了……”
金髮男人“呸”了一聲,或許也是被遲念噁心到了,翻了個白眼,“我有什麼辦法,誰叫他那天負面情緒爆棚,比較好趁虛而入啊!”
“嗯?”
“怎麼,你不知道?他沒和你提過?”
遲念誠實地搖頭。
“如果主人格處在痛苦、絕望、消極的情緒之中,整個人太過脆弱,次人格就非常容易取而代之。”男人說著,眼中忽然靈光一閃,“最近他的情緒波動得越來越大了,我出來的次數比從前多多了,好勢頭好勢頭,就這樣一直下去也不錯,說不定哪天就是我當家做主了!”
遲念看着他兀自興奮的模樣,搖搖頭,一臉的無奈——這人真是,壞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不過自己還是比較習慣他沒心沒肺的樣子,像剛才那樣,遲念簡直要自責而死,雖然她做沒做錯這個問題值得考量。
遲念又轉念想到了顧靖堯,心想原來顧先生是這樣發病的。
他生日那天,也是秦深的生日,他肯定是記起了死去的母親,傷感崩潰,之後才有了酒吧的偶遇。
至於另外一次——是自己,拒絕他的那一天……
據左之洲說,他淋了好久的雨,被強行架回家之後,就高燒躺在了床上,然後過了沒多久,第二人格發作,他又跑回原先的地方,站在雨里,等同一個人。
遲念想到這裏心臟一抽一抽地疼,自己曾把他逼成了什麼樣,難怪他清醒過來之後
會想着離她越遠越好。
但是,三年前那回,又怎麼說?
因為他和蘇晴離婚了么?
那段婚姻,對顧先生來說究竟意味着什麼?是不是……
思緒被一陣咳嗽聲打斷,金髮男人難得正經,聲音沉了下去,“別瞎猜了,那天是大哥的忌日,對我們來說,都是最難熬的一天。”
所以才會深夜買醉,所以才會毫無防備,所以慶幸有你在我身邊,所以我喜歡上了你,我不後悔,小野貓。
“誒等等,那你今天是怎麼回事?”
遲念思來想去,沒覺得近期有什麼事能讓顧靖堯心有鬱結啊。
總不會,是自己一直沒有給他明確答覆的緣故吧?
但那天他多遊刃有餘啊,高高在上的,把她逼入絕地,一臉的勝券在握。
“因為我有預感,預感你要被人搶走了。不是別人,正是我自己。所以我一定要見你一面!小野貓,你明白嗎,這個念頭讓我暫時戰勝了第一人格的壓制,他平時無欲無求,冷得沒有人能靠近,幾乎無堅不摧,但直到遇上了你,你成了他的弱點,我該慶幸,因為一旦擁有感情,他就變得沒從前那樣可怕了,但當我佔據上風的時候我又悲哀地發現,你同樣也是我的弱點……”
遲念又羞又囧,這話題明明扯得老遠的怎麼又給扯回來了,自己剛剛就不該看氣氛沉悶忽然來活躍一下的啊!
她很想開門見山來一句“可我不喜歡你啊”,但又怕適得其反,畢竟刺激他會有怎樣的結果誰也不知道。
但豈料男人又信誓旦旦接下去說,“不過你別煩惱,也不要有負擔,你要愛誰儘管去愛,我顧靖堯不是輸不起的人!雖然我有些時候恨不得把第一人格給宰了,但遲早有一天,我會光明正大把你搶回來!”
遲念回頭想想,有些佩服自己的淡定與超脫,因為眼前這副景象是多麼玄幻啊,性格一點也不顧靖堯的顧靖堯口口聲聲要打敗顧靖堯,自己都可以去玩繞口令了有木有!
“那個……我還有一點很好奇。”
“你問。”
“如果,我說如果哦,有人識破了你有雙重人格,下場會怎樣?”
原諒遲念到現在還記掛着顧靖堯曾說過的兩種選擇——被滅口,或者是嫁他,當時那個情況下,遲念不覺得他會有閑心開玩笑。
但心裏始終是有疙瘩的,男人也就罷了,難不成任何一個發現了他秘密的女人,他都準備娶了不成?
金髮男人意味深長地揚起一抹笑,“這個,你得去問左之洲啊,一向都是他收拾殘局的!”
遲念腹誹:原來之前真有被人發現過啊……
“你不知道?”遲念有些失望,決定給他一點提示,“比方說,會……會那個嗎?”
她天真無辜地,舉起手,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我艹,這麼狠?!還記得你剛教訓我的時候說過什麼嗎?殺人是犯法的!”他顯然忘記了自己放過的狠話,此刻一身正氣地揪住了遲念的臉,狠狠擰了一把,“顧家又不是混黑道的,就算混黑道也不會輕易搞出人命!不過據我所知,左之洲做事一向乾淨利落,顧家最不缺的是什麼?一般人最缺的是什麼?錢啊!給了封口費,再把人趕到很遠的地方去,不讓他們同任何認識的人聯繫,一旦有風吹草動立刻出面擺平,嗯,最多做到這一步了。”
遲念原本還放鬆了一把,此刻卻聽得后怕,這在一定意義上,也算是“滅口”了吧!
“年輕的時候在國外,玩得野了也沒什麼,外國人都比較open,誰理你是誰!後來回國,也就近幾年,他漸漸克制了不少,我很難找到機會,而且每次左之洲也會很警覺地把我關在家裏面,以此減少意外發生……不過我永遠能夠機智地逃出去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男人突然仰天長嘯的模樣,遲念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揍他的衝動。
她卻也明白了,當時顧靖堯說的,不會有第三種選擇,是什麼意思。
從頭到尾,就只有一種果敢幹脆的解決方式。
倒不如說,正因為是她,才會多出一種選擇來。
他娶她,並不是為了保密。
他捨不得她去到一個陌生的城市無人問津,所以他想讓她去到他的身邊。
只是沉默內斂如顧靖堯,沒有將話說出口。
心口軟軟的,疑慮至此消了大半,遲念感覺整個人輕鬆不少。
金髮男人打着呵欠,眼睛裏佈滿了潮氣,問她,“小野貓,很晚了,我好睏啊。我能睡在這裏嗎?”
遲念斷然拒絕,“不能!”
“誒~~~為什麼啊?”
他竟然拖長語調撒嬌!
用這張臉,這個聲音,死乞白賴地朝自己賣萌!!
遲念整個人都風中凌亂了,冷不防又聽見他說,“我的腳受傷了,你給包紮的。動一下可能就會流血的哦,你忍心
么?”
尼瑪,撒完嬌,又開始裝可憐,他這套路到底和誰學的?
但遲念看着男人故意伸出來的傷腳,厚厚的白色紗布上覆著一層淺淺的血印子,要是這會趕他走了,她心裏確實放心不下。
他這人粗枝大葉的,絕對不會注意腳下,傷口要是再裂開,就得去醫院上針線縫合了!
最終,遲念妥協,男人立馬蹬鼻子上臉,又開始提要求,“那我要去你房間睡。”
“你不是說動一下就會流血嗎?”
“對啊,但我有兩條腿,你看我能跳過去的!”
他站起來,靈活地給她做了個示範。
遲念:“……”
收拾完房間,還有狼狽的自己,遲念再去房間看,發現男人已經熟睡。
戚月還沒有回來,遲念擔心,打電話過去問。
她卻支吾吞吐,大致意思就是李睿傷得很嚴重,醫生說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怎麼說也有她一部分責任,她得在那兒守一晚。
另外,她還和遲念道歉了,一邊哭一邊說對不起,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對不起些什麼。
李睿做的混賬事,最後卻由戚月來道歉!
這男的真該去下地獄!
遲念聽戚月在電話那頭隱忍地掉眼淚,心裏難受得要命,都想跟着哭一場。
這姑娘心地太好了,對人渣也會有惻隱之心,她問她,知不知道李睿和從前那些女房客亂搞的事。
看他那副樣子,稍微有點姿色的就要染指一把,肯定是慣犯了。
戚月斷斷續續地抽噎,她從不管他,但也不是死人,大多時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邊容忍他糜亂的私生活,邊得過且過度日。
可她沒想到,李睿竟然會用強,而且對象還是遲念!
所以那一花瓶砸下去,戚月雖然歉疚,但卻不後悔!
“那為什麼不和他分手呢?”
戚月沉吟幾秒,卻是笑了,大概是因為,在這段感情里,由始至終,都是自己太卑微了吧。
鬼迷心竅愛上這樣的男人,死乞白賴地求了個女朋友的頭銜,說是女朋友,戚月倒更像個老媽子一樣在伺候李睿,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到最後把自己都給感動了,卻換來他變本加厲的壓榨。
然而還是沒法離開,守着等着,像是在慢性自殺,習慣是那樣可怕的毒藥。
所以啊,所有的累,所有的苦,全是她在自食其果。
遲念聽得難受,那樣活潑美好的姑娘,心裏卻早已傷痕纍纍,她該光芒萬丈,而不是被拖進無底的深淵,永不見天日。
然後,戚月越漸低迷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我唯一的堅持,就是從沒讓他碰過我。很奇怪吧,明明什麼都可以遷就,什麼都可以包容,卻偏在這種地方認死理。但沒有結婚,我是不會把自己交出去的,他還不夠格……但李睿卻不明白,他多理直氣壯啊,他的欲.望大過了天,恨不得告訴全世界的人知道,他的女朋友有多過分,所以亂搞有理,所以濫.交無罪!”
遲念眼神一冷,驀地就想到了秦深,想起蘇姍曾經說過的話。
在他們眼裏,潔身自好成了錯,堅守底線成了錯,古板守舊,那更是罪不可赦!
遲念覺得戚月沒有錯,李睿人品太差,根本給不了她想要的婚姻,不讓他糟蹋,是明智之舉。
可她從前總認為,在和秦深的十年感情里,自己從未做錯過,但現在看來,並不是的。
她該明明白白告訴他自己的堅持,而不是在第一次看到男人嚇人的欲.望時,像是躲避瘟疫一般,嚇得落荒而逃!
所以才會有第三者介入,所以才會感情破裂。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有些話,要趁早說,有些決定,要趁早做。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而你又會錯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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