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四人組勞動就勞動唄
黑影遠遠跟着王滿囤,一直追到了村口,眼看着這人騎着車子撿着小路往山上越走越遠,卻停下了腳步。
從他這裏往上看,堪堪將整個村莊的分佈收入眼底。
這個小小的自然村裡,零零落落的農家院子依着山勢錯落有致地散落各處,鋪着新稻草的房頂好像森林裏隨意長出的傘菇。
此時正值傍晚,各家煙囪上的炊煙裊裊升起,在落日餘暉中緩緩氳散開,整個村莊浸在青透的薄煙里,安靜得只能聽見三兩聲喊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
此時此景,恬靜溫馨。
黑影沒有再往前走。
最後一絲夕陽照在他身上,緊繃的下頜有了那麼一刻的放鬆,卻馬上又警覺起來,整個人綳成一支上弦的箭,隨即迅速而安靜地走到陰影下面,腳下沒有踩出一絲響動。
然後一貓腰,鑽進了村口打穀場上堆着的麥秸垛里,一動不動地聽着各家院子裏孩童嬉鬧,大人拌嘴,靜靜等着天黑。
月光照進曬穀場,不多的几絲清亮漏進那雙警惕的雙眼中,在黑夜裏映出一點鬼光,鬼魅一般驚魂。
夜色深沉,那點鬼光一點點擴成只小小的月亮,很快又消失不見。
貓頭鷹在後山嗚的叫了起來。
整個村莊都已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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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生和少梁顯然是從收玉米的活動中得到了樂趣,第二天一早,當柱子又叫上他們下地幹活時,這兩人來得非常痛快。
經過一段日子的相處,村長顯然非常了解這倆人的德行,他寧可放着自家地里的苞米桿不拔,也不敢請這兩尊大神去干刨苞米根兒這樣的苦活。
而且,他還不能讓這倆人去禍害村兒里別的家。
他這會兒真是知道後悔了。
昨天下午,這幾個小兔崽子就在他家地頭上蹦噠蹦噠了那麼一小會兒,他忍着心疼,硬是掏了三塊錢出來。結果可好,給他們嘗到了甜頭。
晚上的時候,家裏這倆不能得罪的可是興奮壞了,半夜上個廁所都要轉個圈兒,到院子裏看看堆着的苞米堆。
村長那會兒正躺在自己個的屋裏想心事兒,天上的大月亮照着兩人在院裏的一舉一動,這可不就看了個一清二楚,這倆人還瞅着玉米堆,拿自己當勞動模範呢。
所以村長窩在屋裏頭,心裏老大不痛快。這幾畝地的苞米棒子哪兒是他們能掰弄回來的,就他們倆那花架子,不是小瞧他們,他們倆加一塊兒能把袋兒糧包扛離了地就不錯了。
再說了,他倆真要收了這麼些苞米回來,哪兒還能一臉輕鬆,四處活蹦亂跳的,八成是跟着混時間,干點兒扯扯草尖尖,踢踢小蛐蛐這種的表面兒活。
跟他們一起下地的柱子怎麼看着就沒那麼鬆快,一看就能看出來他是出了大力的。不過嘛,庄稼人種地就是得下力氣,這是天經地義。
他出給柱子他們這倆本村小子一塊錢,還是因為看着他們有眼色,懂着哄這倆城裏子弟高興罷了。
今天一大早,他就拿定了注意,這幾個人愛上哪兒獃著就上哪兒獃著,反正自己村兒的地是不能讓他們再碰了。
村裏頭自來幫人收莊稼就只管頓飯,哪兒管着給錢。這倆城裏來的要是興高采烈地給人幹了活,然後再收不着錢,萬一跟村裡人吵吵起來,他這個當村長向著哪頭都是得罪人,怎麼調解都裡外都不是人。
反正這王家小子跟張家老二要想跟着他們玩兒,就得自己解決問題。是拿他們自家的地出來也好,是到外村兒去也好,只要別動村裏的地,上哪兒折騰都行。能去別的村兒更好,還是那個理兒:眼不見,心不煩。
滿囤見他們人都到村長家門口了,村長只顧着東拉西扯,就是不說叫他們把昨天地里的活接着幹完,就覺出這中間的門道。感情這村長是不想再掏錢了。
村長賠着小心,在那兒翻來覆去地也不明着直說,只是閑扯:“張家口比不上別村兒哪,你看看趙家莊、高家莊,人多地多,莊稼種的也多。”
“高家莊有片兒果子園兒,裏頭產的嘎啦蘋果十里八鄉都出名兒,你們這幾天先去看看,趕明兒就能摘蘋果摘梨了。”
滿囤聽着這句話,心裏竊笑,這大熱天兒的離摘果子還早着呢,看來村長也是急了。
村長也可能覺着騙這倆小子不容易,又改了口:
“去、去趙村東邊兒的趙正苗家,他家有塊兒甜瓜地,這幾天大太陽曬着,瓜正熟呢。”
嗯?村長這麼一通明示暗示,滿囤聽明白了。
這感情好啊,上別地兒去更合自己心意。
他們這一行四人已經是一組青年勞力了,雖說中間有兩人明顯是搭着湊數的,但他不是還有個能幹活的空間嘛,加到一塊兒明顯能出去干點兒什麼。
早些時候,滿囤為了不被人發現自己的秘密,無論是收糧還是收飼料,都不得不遠遠地跑到距離張家口村二十里地以外的地方,生怕萬一有個不慎,給人認了出來,回頭傳到村裡,他不好跟人解釋。
現在,滿囤臉上露出了笑容,他想,現在真是不錯,他可以帶着這三人出村兒去包活幹了。
順着村口的綠柳河往東,附近的幾個村裡都有不少待收的莊稼地。滿囤就帶着自己的小團隊殺了過去。
四人兩車像去水庫時一樣行進飛速。唯一不方便的就是滿囤的板車。他沒辦法像自己一個人行動時那樣,閑的時候把板車收進空間裏,什麼時候想用了,就找個背人的地方拿出來用。
他現在只得隨身帶着這麼個笨重的“行李”。
所以這一回他們在路上雖說速度不減,但出行的方式稍微有一些滑稽。
板車給綁到了柱子這輛車的後頭,組成了個簡陋的人力車。這麼一來,滿囤就不能坐到後車座上了。沒辦法,他只得兩手把着車護手,蹲到板車的後半部分保持平衡,隨着坑凹不平的土路上下顛簸。
這是他自打重生以來坐的最難受的交通工具。
少爺幫的兩人打頭,柱子拚命蹬着腳蹬在後頭追趕,滿囤兩手攥着車欄,就像個準備升天的太空人,一邊要保證自己不被摔出去,一邊還跟熱鍋上的炒豆似的隨着地形顛上顛下,一刻不寧。
克生帶着少梁一馬當先,沖在最前邊。
他們兩個在村裡給圈了這麼一個來月,現在,除了他倆沒能進到深處的後山林子,對村裡其它的地方一點兒也不感興趣。
本來今天早上,兩人好不容易發現了下地勞動的樂趣,結果又被村長煞風景地推三阻四,左右就是不讓進地。
不進地就不進地唄。對克生少梁來說,勞動像是難得的放風,自然是去別的村更有趣。
最好是一天去一個村的換着花樣來,他們也好新鮮新鮮。
要是這些村子跟水庫那邊兒一樣,幹完農活還能下去游游泳,那他們連回家也不想了。
所以這天早上,滿囤小分隊就在趙莊找到了有活乾的地方。
趙莊離着他們村不到六七里地。滿囤並不知道,但柱子認識路,聽他一說,原來趙莊跟還他們村裏的好些家兒都沾親帶故的,有幾家是老田頭過去的學生。
因為事先帶着老田頭寫的紙條,外加村長開出來的介紹信,四個人就被趙莊的村長分到了一塊兒好地頭上。
今天的活兒就是把這塊兒地的玉米收回來,玉米桿兒拔掉,把地整乾淨就算完事兒。
這倒不是說趙莊就比張家口有錢,能雇得起人下地。主要還是老田頭的紙條起了做用。
老田頭的紙條交到了他的一門遠房親戚家裏,上頭寫得明白,家裏人少地多,老嬸嬸身子骨又弱,他就找了幾個後生來給他幫忙,家裏的地呢,不如就交給四個年青後頭來收,收回家就會有人直接上門兒把糧食收走,老田頭回來給他們結算糧款。
少梁他們當然也看過了這張字條。滿囤跟他們說得明白,這會兒下地不能收錢,但咱們也不白出力,把糧食收回來,等老田找人把糧賣了,得了錢,老田就按着一天四塊錢的標準給他們發辛苦費。
克生少梁顯然把幹活當成了遊戲,今天又是頭一個竄進了玉米地。
柱子瞧瞧今天還是這麼一大片的玉米,痛苦的一咧嘴,然後也硬着頭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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