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現在,煤渣的處理流程已經固定了下來。許茂才就近找了幾個能大量堆放煤渣的地方,滿囤現在可以隔一個星期跑去處理一回。
這樣一來,老劉的工作就忙碌了不少,他一個人要把着這好幾處的大門。不過他跑完東院跑西院,幹得倒是樂呵呵的,畢竟這附近再不找出來一個光看看門就能掙二百斤糧食的好活。
許隊長則是每天晚上都吆喝着賣西瓜。賣瓜的收入一半繳到了廠子裏,另一半拿給滿囤,保持着合作的誠意。
他手下倒有個年青的司機,跟着老許見過滿囤幾次,但每次都橫眉冷對,一副刺兒頭的樣子,好像滿囤佔了他們天大的便宜。滿囤也不說什麼,只是心裏感嘆老許這個隊長當的不容易。
城裏幫他賣蠶蛹的大嬸也改賣茶葉蛋了,滿囤提供給她的雞蛋又新鮮又便宜,大嬸人也熱情,小小的生意做得紅紅火火。
周圍幾家小賣鋪也陸續有人仿照着開始賣油炸蠶蛹,但只有她的茶水鋪上偶爾才出現的炸蠶蛹做到了供不應求。
大嬸也得意,逢人便要誇誇自己的攤兒:“我這小攤兒可是毛氈廠門口的頭一家,你們嘗嘗這正宗的炸蠶蛹就知道,新鮮出鍋的,又香又酥脆。”
滿囤呢,總算不用天天城鄉兩頭跑了,他現在有了更多的時間和更多的精力來收拾他的地。
不過,他需要更多的人手。
少爺幫的兩人就成了滿囤心目中理想的對象。
這兩人在張家口的地盤上過得又舒坦又自由,滿囤雖然告訴柱子這兩人是流放過來的,但他估計這只是個短期流放,開學了也得跟柱子一樣,要離開村裏的。
再加上他們兩個以前也沒來過他們村,對村裏的情況不熟悉,滿囤就想着把他們弄到後山來幫他平地。
家裏那十幾畝地還沒有開始平整,這可不比原先的九分地。滿囤自己平的話也得掂量掂量。
首先就是黃牛不在家,滿囤又不願意為著這塊兒地再去買條牛,既然克生跟少梁整日裏遊手好閒,滿囤就覺得他們這兩人只要經過鍛煉,一樣可以跟他一塊墾山平土。
柱子不愧是天生的會做生意,滿囤也不知道他跟少爺幫的說了些什麼,從水庫回來沒兩天,克生他們就答應跟滿囤柱子一起,下地賺錢。
這頭一份活么,居然是是從替村長家收玉米干起。
山上的莊稼比平原上熟的晚,所以滿囤家的玉米還沒長熟,村長家的玉米就該收穫了,村長聽說這兩位貴客放着清閑的日子不過,打算在村子裏幹活賺錢,只得苦着臉表示支持,讓他們從自家的地里先收起。
不論這兩人之前是否干過農活,面對着成熟的玉米,收穫的喜悅都是相同的。克生少梁表現的甚至更為興奮。
四人一起來到地邊兒,他們兩個就跟大猴子似的,第一個竄進地里,東一個西一個的咔嚓咔嚓掰了起來。掰下來的玉米棒子看也不看,就隨手丟在地上。
滿囤不由想起狗熊掰玉米的故事。
然後,他就跟在了兩人的後面。
柱子一看這兩人就不是來幹活的料,乾脆自己一人一組,揀着田梗邊兒的一行地,一五一十地忙碌起來。
滿囤不緊不慢地跟在這兩人後面,手裏拿跟叉子,把他們丟下來的玉米棒都挑到空間裏。
前邊兒這兩人光顧着比賽看誰掰的快,誰也沒功夫扭頭看自己掰下來的玉米棒到底去哪兒了。
柱子一個人,來來回回不斷地把自己收下來的玉米丟到田梗上,攢多了再把它們聚成一堆,等着板車過來好往車上運。
滿囤這三人就沒那麼煩瑣了,前面兩人一路掰着一路丟,滿囤把他們漏掰的棒子一一補掰下來,順帶着把地上掉的全都收好。這麼一來,無論是數量還是速度,都不是柱子一人能比的。
等收完之後往地邊兒上這麼一堆,這三人收回來的棒子是柱子收的好幾倍。
克生少梁大概是頭一回收莊稼,這會兒嗖嗖嗖地掰完了兩畝地的玉米,就當是收完了這一季的糧食,興奮地回去找村長領錢了。柱子一個人幹活,當然累得不行,滿囤乾脆叫他跟着一起回去,自己一個人也能把這堆玉米拉回去。
柱子對着滿囤一拍肩膀,覺得他真夠意思,然後把布衫往身後一搭,就去追少梁他們了。
滿囤遠遠的落在後面,借空間之便運着玉米,順帶自己也省些力氣。
村裡自來着幫人收地就沒要管人要錢的道理,當然,克生跟少梁可不知道這規矩。村長礙着面子,一人給了一塊錢,可到了柱子這裏,他就怎麼也不願意掏這一塊錢出來,直到看着滿囤拉了一大車的玉米棒子回來了,才不情不願地給兩人發了一塊錢。
柱子有些忿忿,滿囤倒沒覺得這有什麼,他們也是借了少爺幫的光,才有這麼一塊錢。
四個人收玉米總共也沒用多少時間,看着天色還早,克生就提議把錢湊一起晚上吃一頓。
柱子累了半天,結果才掙了五毛錢,自然也心疼這點兒錢,立刻表示自己要拿這錢給家裏買點兒燈油,不然他們家晚上就得摸黑過。
滿囤是心裏有事兒,也不願意晚上出來。
少梁見兩人興緻不高,以為他們是幹活累着了,乾脆把自己的那份錢塞給了滿囤,克生也跟着照做。
柱子在一邊兒看着,心裏發堵,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第一個帶頭走了。
滿囤拿着兩塊五毛錢,心想:自己小看這個少梁了,這小子心思夠精的呀,什麼話沒說,只把錢往自己手裏一塞,就先把柱子給離間了出去。
小樣的,跟我玩兒心理戰,你還年輕好些年。
滿囤就覺得應該給他們點教訓吃吃。
這一趟玉米掰下來,克生少梁也只是動動手,算不得出力,不過日子還長,滿囤有的是機會鍛煉他們兩個。
不過他心裏頭還有另一件事。
昨天下午喜宴來找他,商量着幫忙買磚頭的事兒。三說兩不說的,就提到了窯廠上最近發生的新鮮事兒。
從前兩天起,窯廠那邊兒的大核桃樹底下就突然鑽出來個叫花子。
叫花子人長得高高瘦瘦,但是個啞巴,也不坐到門口擺破碗兒討錢,只是站在樹下,兇巴巴地盯着進出拉車的苦力們。
這一盯就是從早盯到晚,一刻也不歇歇着。
旁邊有人好心問他話,跟他打聽,他也沒個反應。
這麼一來就招人煩了。有人就使勁兒的罵他。罵他他也沒什麼反應。
結果這天早上,可就湊了個倒霉。這天剛好是斷了腿兒的姚隊長傷愈出院的日子。
喜宴也聽說了姚隊長跟滿囤的那點兒事兒,做為一名張家口村人,他就格外的小心。
沒想到這姚隊長在上班的路上就罵罵咧咧的正巧從核桃樹底下經過。
花子就照往常那樣朝他臉上掃了一眼,而這時候姚建國也正皺着眉毛盯着這個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生臉孔。
兩人目光一對上,就好像眼鏡蛇看見了獴貓,姚建國就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tmd自己前些日子被個小兔崽子暗算了一把,叫自己陰溝裏翻船,丟盡了臉面,結果可好,現在連tm一個窮叫花子都不拿正眼看自個了。
姚建國怒氣衝天地從自家隊員的板車上跳了下來,瞪着牛鈴一樣的大眼,一副恨不能把對面的臟鬼活剝了的表情。
說到這裏,喜宴壓低了聲音,小心翼翼道:
“姚建國又被人把腿打折了,我親眼看見的。”
“當時連他帶手底下的隊員一共七八個人,”說到這裏,喜宴咽了口口水,
“結果愣沒打過那個叫花子。”
滿囤聽到這裏,覺得不對勁兒,問道:“這個叫花子長得什麼模樣?”
“這人長得可凶了,長臉細眼,把一幫子拉車的人打得滿口吐血,愣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看着倒像個混世魔王。”
滿囤就拚命回想那個蟊賊的樣子,可惜只記得他渾身污黑爛臭,不記得那張臉孔究竟怎樣。
喜宴見着滿囤好像很在意這回事兒,就拚命回想,末了添了一句:“他好像隨身帶着個白瓷缸,不過不使它討錢。”
於是,滿囤這一天就有些心神不寧。喜宴說磚頭還沒準備好,得再過三天才能來取。
末了,他決定還是親自跑一趟看看吧。
那棵老核桃樹他是知道的,當初姚建國推着磚頭車來撞他,就離這棵樹不遠。
核桃葉子有種好聞的味道,滿囤有好些回累了,就站在這棵樹底下歇涼喝水。
結果他跑到這裏一看,核桃樹還是核桃樹,但這樹底下哪有半個人影,喜宴信誓旦旦保證過的那位從日出到日落站在樹底下不挪窩的叫花子壓根就不在。
滿囤打心裏鬆了口氣。
這個時代叫花子不少,哪能這麼巧這個叫花子就是他遇上的那一個呢。
兩個地方可是相距上百里呢。
再說了,當初那個小蟊賊可是給老鄉們追着打,哪有這位像個丐幫幫主一樣能打的氣勢。
滿囤在樹底下歇了兩分鐘,緬懷了一下自己最初吃苦的歲月,然後愉快地騎着車子,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所以他就沒看到,自己才走沒多遠,打從濃密的樹枝間跳下來一個黑影,遠遠地綴在自己身後,一直追到了張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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