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倫不類

不倫不類

王淳出了正院,便笑着向枇杷道:“我們早些回去,吃了飯還有正事要做呢。”

雖然他們間果然有許多正事,但是枇杷聽王淳的語氣,卻立即想到了他的“正事”決不是真正的“正事”。每到夜裏,他便變了一個人似的,與謙謙君子完全不同,急切又痴迷,甚至幾欲發狂,倒教自己羞愧難當。

不一樣也就算了,反正也是夜半無人時,可偏偏放在大白天說,讓枇杷真真羞死了,想要反駁,終無從駁起,終於一跺腳不理他自己向前走去。

走了幾步,突然覺出王淳沒有跟上,又覺得不好,先是放慢了步子等了一下,卻又沒有等到人,然後忍不住回頭去看,就見他正好停在一叢花旁,正伸長手臂掐花,笑着走過來給她看,“一枝一花者稱蘭,一枝數花的則為蕙,這枝上面並開兩朵,正是並蒂蕙,俗聲夫妻蕙的。”說著將那花插到了枇杷的鬃邊。

一枝花都要想到什麼夫妻並蒂的,又看到王淳眼裏閃着別樣的光,枇杷心知他又想到了什麼,便用力拉住他道:“我們快回去吃飯,今天晚上要去看看我帶來的人。”

王淳知她不過兩天沒見營州鐵騎便放心不下,只得答應了,“人馬都安頓在王府一旁的軍營里,我帶你過去就是。”

枇杷一笑,“我知道他們都好,只是我還是想他們了。”從逃出京城起,她就一直帶兵,第一次與手下的兵士們分開兩三天不見。

“那我們先去軍營,然後回來就不再出門。”

說來說去還是一個心思,枇杷瞧了瞧王淳,只得答應。兩人也不叫車馬,索性攜手從花園裏穿過直出東門角門,穿過一條小路,便到了駐在王府外的軍營。

阿魯那聽了枇杷過來,早就跑了上前,見着枇杷便滿臉笑意,立在一旁道:“不必擔心我們,大家從到了德州一切都很好,成親那天王府里還特別給我們送了酒宴,發了賞銀呢。”

枇杷也不禁笑了起來,“我哪裏是擔心,就是覺得好久沒見到你們了!”

阿魯那用力地點頭,“我也這麼覺得的。”

王淳心裏想,其實連頭帶尾三整天還沒到呢,至於想成了這樣嗎?只是他總歸是有城府多了,便笑道:“古人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們正是如此啊。”

枇杷非常贊同,“可不是,先前在盧龍也好,出征時也好,從早上一起來就在一起,現在猛一分開了,特別不自在呢。”

“少主說得對,”大家都點頭笑道:“是啊,我們也這樣覺得,只是不好到王府里找將軍。”

還有夥伴看着枇杷笑,“將軍,你嫁了人變樣子了!”

“穿這樣美的衣服!”

又有人問:“將軍,你再不能與我們一起打拳了吧?”

枇杷振振衣袖道:“你來試試,我一樣把你打趴下!”

王淳看着與大家笑成一團的枇杷,心裏才真不自在呢,待他們寒喧過,便不動聲色地道:“這裏是先前德州刺史為他的愛妾準備的院子,與刺史府只隔一條路,可又是完全獨立的。我們家人少用不上,便將府上家兵駐在此地,不如我帶你到處看看?”說著順手將陷在一群人中的枇杷拉了出來,攜手同行。

按今天說好的,以後這裏就要歸枇杷管理了,所以她揮手道:“我們一起去!”跟着王淳着實認真細看一回:原來軍營由一處三進帶花園的宅子改成,是以屋舍分外整齊,就連練武場也景色優美,營州鐵騎被安頓在練武場旁邊的幾排房舍中,飲食起居皆照原來王府甲兵的例,又專門為幾千匹馬圈出了一處飼養。

枇杷見各處安置均極妥當,唯有幾千匹戰馬放在此院有些不合適,便向王淳問道:“祖母留給我的私產中有一處莊園,有上千畝,又在地契上寫明帶有一片山地,不知那裏可否養馬?”

“自然可以,”祖母留給枇杷的莊子,這兩年正是王淳幫忙經管的,所以非常清楚,“那片莊子極大,將德州城東北的一座山都包在其間,田地又靠近官道,原是德州一家大戶的,那戶人家因投了突厥人莊子便被收了回來,你將多餘的戰馬放到那裏倒正合適。”

枇杷聽了欣喜,“明日我便出城看看。”又向阿魯那笑道:“明天你陪我過去,安頓好大家就隨我爹和我娘回營州吧。”

阿魯那卻不肯,“我只追隨將軍。”枇杷突襲大漠回來,原要留阿魯那在盧龍的,可是他卻一定要親自送嫁,這才跟着她一直到了德州。

枇杷知與自己情誼深重,不舍離開,只得勸道:“阿魯那,你是我們營州的英雄,盧龍折衝府需要你。”

阿魯那卻道:“盧龍還有其他的將軍,他們也一樣是英雄。”

王淳見阿魯那犟了上來,便拉住枇杷笑道:“先前你們雖然來過德州,但哪一次不都是來去匆匆?現在盧龍又無軍情,阿魯那送嫁過來,索性就在這裏多住些日子,既能幫你練兵,還可以四處逛逛。”

枇杷聽了也覺得有理,笑道:“這幾年德州愈發的繁華了,先前我們商隊都是往來京城採買貨物,現在也只在德州了,你們正可以到處看看。”

阿魯那見枇杷不趕他走,便又高興起來,只是他一向不擅言辭,便站在她身旁聽她與大家說話。

直說到軍營里開飯了,枇杷才覺得自己出來太久,便笑道:“我也該回去了,我們明日一早去莊子。”

第二天早上,枇杷果然與王淳到正殿請安后就與阿魯那出門了。王淳想了又想,卻並沒有跟她出去,儘管他心裏十分不舍,也不是不能挪出時間陪着,而是他知道不應該將枇杷整日捆在自己身邊。

自己喜歡的枇杷從來就不是一個只困守在內宅的小女子,她有自己的天地,想限制她才是最蠢的行為呢。但就是想通了,王淳依舊惦記不已,畢竟才是新婚,真是恨不得整日在一起耳鬢廝磨。

中午才過,派去的小廝傳話進來少夫人一行已經回來了,王淳便加緊將手中的幾件急事做完,然後提前些時間回了內院。

知枇杷昨天答應每天分半天時間向母親學管家規矩等,王淳便直接去了正殿。他走得急,也不等別人掀帘子,自己直接就走了進去,就見母親坐在正中,十六娘陪坐說話,囡囡在一旁的榻上玩,而枇杷卻在母親身側立着,不快之色立即溢於言表,沉下臉上前拉她道:“平常一家人在一起,哪有那麼些規矩,為什麼要站着!”

梅夫人剛有些意氣風發,卻見兒子進來,心立即就慌了,“不是說你們積了不少事情要急着趕出來,晚上不回來了嗎?”不待兒子回答又趕緊笑道:“我哪裏是講什麼規矩,只是我們娘三個在一起說話,十六娘說起曲家規矩最嚴,平日端茶布菜,樣樣都不容易,最難的是整日侍立,我們才說要枇杷試一試,她自己也願意的。”

“淳哥兒,真是枇杷自己答應的,不信你去問她。”十六娘辯解了又撇嘴輕聲道:“就沒見這麼護媳婦的。”

對於這樣的解釋,王淳根本沒有相信,枇杷若不是被母親和十六娘用話逼着好端端地怎麼會不坐着呢,因剛去拉枇杷並沒有拉動,手下便加了點力氣,“曲家是曲家,我們家是我們家,我從小就跟在祖母身旁,可沒見她老人家讓娘侍立過。枇杷,你過來到我身邊坐。”

不料枇杷還是紋絲不動,卻向王淳笑道:“你只管自己坐下,我正在站樁。”

王淳進來便以為枇杷受了委屈,來不及細看,現聽她一說方發現枇杷果然將身子蹲下去一些,只是寬大的裙子將她的身形完全擋住了,整個人穩如磐石,無怪自己拉不動。便奇道:“怎麼這時候站樁?”

枇杷笑嘻嘻地道:“我一邊聽娘的教導,一邊站樁,不正是一舉二得嗎?”

梅夫人與十六娘方才明白,在她們看來非常難熬的侍立其實對枇杷來說根本不算什麼,原本自以為得意地為難枇杷,反倒被她利用起來練功,不禁也奇怪,“你若是一直站着,竟不累嗎?”

枇杷一笑,“練好下盤功夫是習武的基礎,與站樁、單足立相比,尋常站着算什麼,站上幾天都不會累。”

正這時,外面送進來幾個食盒,“夫人要的這幾樣東西,廚房原來沒做過,試着弄了出來,也不知是否可意。”

梅夫人一聽,臉上又添了幾分不自在,“現在還不餓,拿下去吧。”

王淳卻不能讓她矇混過關,擺手道:”拿出來我看看。”

早有人打開食盒,將一碟鴿子蛋,一碟炸肉圓、一碟油爆蠶豆,一碟琥珀榛仁,外加一碗糯米湯圓擺在案上,又在一旁放了幾隻小碗並湯匙,一雙烏木鑲金的四楞筷子。

這幾道吃食真是不倫不類,正餐不是正餐,點心又不是點心,味道也很難說怎麼樣,唯一的特點就是所有的東西都是圓滾滾滑溜溜的,用筷子很難夾起,特別是沉重的烏木鑲金筷。

先前十六娘帶着孩子回家后,曾經哭訴過她有一次給婆母布菜時不小心掉了一下鴿子蛋,結果卻被婆母罵了好久,又被曲家人笑了好久的事,是以王淳有什麼不明白的,更何況他進門時就認定娘和十六娘想欺負枇杷。又因枇杷剛剛站樁的事,此時倒不氣了,自己只坐下來冷眼看着母親和十六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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枇杷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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