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擔重任
枇杷聽了十六娘的話暗自搖頭,她就是再不懂時局也能明白,曲家早已經把曲七當成一個棄子,所以才捨得送他到德州與燕地修復關係,就是王家以曲七當人質他們也未必在意。現在若是用受封郡王夫人的條件去要求曲家,就算能夠成功其實也不能改變曲七在梁的地位,反而還容易受到波及。
梁帝只封了曲七為郡公,其實又何嘗不是對他的保護呢?就像當年臨川王,如果一直只做臨川王,現在說不定還能被封個什麼公候王爵好好地活着。當年見面時他自己亦明白地說過,古今登過帝位的皇上,國破時就沒有好下場的。曲七文不成武不就,當一個閑散郡公,誰也不會把他當成一回事,若是非要做什麼郡王,擠入皇家的爭紛中,未必有好結果。
但是十六娘就是被眼前的富貴迷住了眼,卻不知做郡王夫人的危險,更不曉得其實曲家的帝位也不是那樣牢固。只是對於這樣的蠢人,她卻不會再勸了。
畢竟是自己的親姐姐,王淳只得又給她講了一番利害關係,又道:“你千萬別有非分之想,梁帝早已經立了太子,太子又有兒子,曲七平白攪進並無好處。且梁篡唐而立,天下洶洶,國祚未必能長久,梁太子恐怕也不見得就能得到帝位呢!況且以你的本事,到了京城也未必不出先前的事情,若再有何不妥,形勢不同,家裏也很難像上一次那樣輕易接了你回來。”
想到上一次王家派人將自己接回來時,費了多少功夫才將囡囡帶回來,十六娘也不寒而粟,當時囡囡還小,離不得自己,現在若是再發生一次,囡囡肯定會被留下,於是又哭了起來,“我命不好,又有什麼辦法?”
枇杷冷眼旁觀,十六娘糊塗不提,公公婆婆其實對於是不是繼續曲家這門親事都非常猶豫,他們沒有一個人滿意曲七,可是又對和離有顧慮,又恐一時拿錯主意害了十六娘一輩子,便一直遲疑不決。
王淳其實傾向和離,但也不能直接為姐姐做主,所以事情就僵到了這裏。
偏曲七這一次來了,又不可能再拖下去。
所以議了半日,並無進展,這時王十六娘突然又道:“我們家若是能封我和女兒做公主,為我們建公主府,我們娘倆兒也算有立身之處,就再不回京城了。”
梅夫人也道:“自大唐氣數已盡,天下有多少家稱帝?我們家現在佔據幾州之地,就是不能稱帝,也可以稱王啊,那時我也就可以成了王妃了。”
枇杷不需細想,便也看出梅氏與十六娘這樣的心思不是才有的,而恐怕早就提過幾回,只是今天自己恰逢其會。
對於帝王之位的大事,枇杷更是覺得自己見識淺薄,絕不會多上一言,當然她也覺得梅氏和十六娘輕易提出這樣的要求也是極不妥的。家國大事,關係幾州的安危,豈能為了婦人想稱王妃或者女兒想做公主便改變的?
果然國主沉下臉道:“我哪裏有什麼才德,受父親遺澤被推為燕地國主,已經誠惶誠恐,要是再稱王稱帝,恐怕沒有那個福氣!”
王淳也趕緊道:“我也幾次說過,大唐雖然已經亡了,但民心卻並沒有完全散去,故而未能如唐代隋時有盛主出世,一統江山。現在天下就是一盤散沙。我們雖然統幾州之地,但如我們的卻有十幾家,天命在誰,未可知之,豈可冒認?正當此時,又何必妄自稱王稱帝,反為天下心念大唐者所恨,又易招他國來攻。固本守拙,休養生息才是我們家當務之急。”
國主便氣道:“夫人和十六娘深居內院,不知外面情形,不要再輕言家國大事。”
梅氏與十六娘不敢再胡亂言語了,不過說了半晌,十娘除了歪纏還是沒有拿定主意,最後國主只得道:“既然如此,淳哥兒,明日曲七再過去找你,你只推十六娘病了,讓他再等等吧。”
王淳應喏,本想問一聲如果曲七不肯等了要走該怎麼辦?但轉念一想,不論是十六娘還是父母還是拿不定主意,問也無用。這門親事已經如此,若曲七要走就走,自己是決不再留他了。
所以便又回到了正事上,又問道:“我想枇杷是要練兵的,我們府上也有一千甲士,不如也交給枇杷來帶?”王淳所說的一千甲士,正是守衛王府的親衛,先前一直由他直接統管着,現在要交給枇杷,也就是把王府的安全交給了她。
娶進門的兒媳,又是知道根基的世兄之女,國主與兒子一樣相信的,便點頭同意了,“也好,你正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政務上,現在時局實在是太過複雜,我們遇事多商量商量總好過一個人拿主意。”又向枇杷囑道:“我知你有統兵之才,陪嫁又帶了上千勇士,正好與府里的甲兵一起排入崗中,我們也便把府里的安危交給你了,可要小心謹慎啊!”
枇杷見公公如此信任自己,自是感動,趕緊上前道:“國主放心,我定能將王府守護好,不教府里出一點問題。”
大家又商量了交割加崗時間,最後便都定在了一個月後,那時枇杷成親滿一個月,出門亦方便多了,且翔鳳閣也在那時修繕完,諸事俱備,再一一安排最為妥當。
先前府中大事只由王家父子決定,梅夫人倒也沒有什麼不平的,現在見又加了枇杷,偏把自己漏了過去,滿心不是滋味,想想便道:“我原來還想教枇杷管管家事呢,畢竟將來府里也要交給她,家裏的事什麼也不知道也不行的。”
王淳見母親想到枇杷,亦是高興,便笑道:“娘,府里的事情雖然也繁瑣,但是枇杷可是做過盧龍將軍的,管一個折衝府所有的事情都遊刃有餘,管我們家上下百十個人還不容易?”
枇杷見王淳如此說,便立即想到費嬤嬤的話,原來多聰明的男子在婦人的爭紛中也是有糊塗的時候,心裏暗笑。但她雖然已經打算放棄十六娘了,但還是想要修復與梅夫人的關係,畢竟要在一個府里,總不能一直不尷不尬的吧。便笑道:“我娘也要我跟婆婆學習怎麼理家呢。”
梅夫人趕緊便道:“那這一個月我就帶着枇杷管家,也教導她一些王家的規矩。”
王淳本想反對,他是知道以母親的才學哪裏有什麼能教枇杷的呢,但是枇杷卻在下面拉着他的袖子,又笑盈盈地道:“我娘也要我向婆婆學學管家裏的事,從明日起我每天半日做自己的事,半日到母親這裏學管家。”
雖然只是半日,但是梅夫人也算滿意了,她總算是當婆婆了,總要體味有兒媳服侍的生活吧。
可是,待王淳帶着枇杷,十六娘帶着女兒走後,國主卻先發了話,“你可不許再弄那些小手段了,虧了枇杷懂事沒有對世兄世嫂說起,否則家裏的臉都讓你們丟光了。”
梅氏也知道理虧,便低聲道:“當時都是福嬤嬤的主意,我和十六娘只是一時被迷惑罷了。”
“說到十六娘,你這當娘的總要幫她拿定主意,如果就這樣拖着,曲七不耐煩走了,到時候只能和離了,偏你又不願她和離。”
“曲七雖然不好,曲家卻是帝王之家,十六娘怎麼能和離呢。”梅夫人倒是明白女兒的心思,因為她們的想法總是相似,“只是現在不上不下的局面卻是難堪,曲家既然想接十六娘回去,為什麼不更加一些誠意?只讓曲七做個使臣順便將十六娘接回去,一點也不重視。像我們家娶枇杷進門,給了玉家多大的臉面?迎親時淳哥兒親自出城去迎;等送親家時,我們也要親自送出城去。”
這一點國主總算還是清醒,便冷笑道:“不是我說自己的女兒不好,但我可沒臉向曲家說什麼。若她能比得上枇杷一半,曲家敢這樣打臉,先前在京城我和淳哥兒早打上門去了。”
梅氏知道丈夫性子雖然柔和,也疼自己和兒女,但卻是讀書人,最愛面子。先前十六娘的事情一直是扎在他心裏的刺,甚至也有些怪自己沒有看好十六娘,便不敢再與枇杷相比,只得依着他的心性道:“總是我們的唯一的女兒,哪裏能不替她着想?”
國主被她這樣一說果然沒了脾氣,嘆氣道:“我豈不為女兒着想,只是讓她和離有違禮教,不讓她和離又怕她回京城再受欺負忍不下去,正是左右為難。有時想還不如就留十六娘在家裏,雖當不了公主,但總能錦衣玉食,家裏人對她和囡囡也好。”
“但是女兒這一輩子就這樣蹉跎下去了嗎?”
“那就依淳哥的意思,讓他們和離。”
“和離后還再嫁不嫁呢?”梅夫人亦嘆道:“若是再嫁怎麼也不能嫁入帝王家了。”
兩人都是沒有多少辦法的人,和離不和離地說了半晌,最終還是什麼也沒定下來,國主越發的心煩,想怪夫人沒教好女兒,才有了今日之禍,可他一向性子柔和,很少對夫人嚴厲,最後便叫人拿過筆墨來寫字,“答應了枇杷和十六娘的,還是趁早替她們寫出來,免得過幾天忙亂又忘記了。”
說著認真寫了起來。梅氏知他一寫起字來,就再什麼也不想,一個字寫上幾十上百次也是常見的,便自己歪在一旁想主意,從為十六娘想出路開始,不知怎麼又想到了如何能借這個機會挾制住玉枇杷,讓她敬自己這個婆母。可是想了半晌又想不出,想去找女兒商量又怕弄得更糟了,一時思緒紛紛,竟然頗為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