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各藏禍心
金玉顏在麗景殿中來回走動,因為煩躁,她那兩道秀氣的眉毛在臉上總是變來變去。
皇后是什麼意思?趙長宜難道真的懷孕了?那皇后對我說那些話……對,她是想要利用我。但現在的關鍵是,我要不要被她利用……
金玉顏停住腳步,低着頭,雙手懷抱在胸前,右手的食指微微彎曲壓在唇上。
金玉顏眼中因認真思考而閃現出睿智的光芒,竟讓人有些錯愕。那個說話不過腦子,總是得罪人的金玉顏,真的是眼前這個人嗎?
葉欣在一旁看着,覺得自己已經快被自家主子晃花眼了。可又不敢出聲勸阻。之前她也問了一句,便被金玉顏毫不留情地呵斥了一頓。現在她見金玉顏終於停了下來,眉宇間像是豁然開朗,葉欣這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主子,皇後娘娘請您去,究竟為了什麼事兒啊。怎麼一回來您就一直在這兒……您有什麼事兒,說出來,奴婢們也好為主子分憂啊。”
金玉顏瞧了葉欣一眼,眼裏又是十足的高傲和自負,她從鼻子裏輕笑了一聲,說道:“這事兒你可幫不了我。之前叫你去霽月殿打聽,趙氏真的不曾吃藥?”
葉欣道:“霽月殿連葯也沒熬,趙美人又如何吃?”
“那昨天那個太醫呢?”
葉欣聞言皺了皺眉,說道:“奴婢打聽到他叫胡志高,昨晚是他值班。對於趙美人的病,他一直沒開口。不過奴婢從其他地方打聽到,昨晚他被皇后召去鳳儀宮了。”
金玉顏長眉一挑,合掌一擊,自語道:“這便對得上了……胡志高可以不理會我,卻絕不可能欺瞞皇后。趙氏,趙氏……”金玉顏快步走到窗邊,望着霽月殿的方向。
趙長宜啊趙長宜,這世上,既生瑜何生亮……我本自負容貌,要在這宮中爭一席之地。為何偏偏遇上了你……
金玉顏頓了一下,背對着葉欣吩咐道:“明日一早就去鳳儀宮拜會皇後娘娘,別的事都先不要來煩我。”
尚且不知皇后打的什麼主意,需要先去探一探。若是皇後計划周全,自己何嘗不能被她所用?若是她只是蠻幹,那自己大可繼續裝傻充愣。
打定了主意,金玉顏整個人這才稍稍鬆懈下來。這時候便又聽見外面宮道上傳來密匝匝的腳步聲,金玉顏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因為她聽得出來,那是朝着霽月殿去的。
秦桓來到霽月殿的時候,趙長宜正在和春時說笑,見到了他,慌忙出來接駕。
“長宜接駕來遲,望陛下恕罪。”
秦桓扶起趙長宜,笑着說道:“是朕不讓他們通傳的。方才你和春時說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趙長宜回頭看了春時一眼,含笑對秦桓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
左不過的女兒家的話,秦桓也沒有再多問,只是攜着趙長宜沿着花廊一直走到庭院深處。
霽月殿離建章宮最近,原本就是歷代寵妃的居所,所以殿內建築頗為華美,但卻不落俗套。這一段花廊,左右兩側遍植奇葩,行走其間,異香撲鼻。等到了花廊盡頭,又是一個精緻的庭院,其中有一方池塘,內里以青玉雕琢了成片的荷葉,縱使是寒冬臘月,也能尋得一份綠荷聽雨的趣味。
在池塘旁造有一座八角亭,秦桓與趙長宜走到亭中坐下,宮女們麻利地奉上了茶果點心,又都退到了亭外。
秦桓端起茶飲了一口,又見趙長宜的茶盞里一枚紅彤彤的果子起起伏伏,秦桓道:“你這是什麼?”
趙長宜道:“是山楂。平常我不大喝綠茶。”
秦桓聞言點了點頭,略略記下,然後沉吟了片刻,對趙長宜說道:“現在已經為趙氏平反,你的身世……”
趙長宜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不是已經和陛下說過了嗎。只要趙氏能夠平反,長宜已經別無他求。此刻要是貿然又把我認作趙家女兒,倒是會惹來許多閑話。”
當初趙家滅門,如今要是趙長宜突然跑出來說是趙華的女兒。那當初的事情難道就沒人追究?
再者,一旦趙長宜認祖歸宗,那趙長青該如何是好?
秦桓道:“朕只是想,若是你有家世倚仗,朕打算再提一提你的位份。”
趙長宜不在意地笑道:“我同陛下,難道就是為了這些虛位?陛下為長宜所做的,已經夠多了。長宜已不求其他。其實我是不是趙家的女兒,別人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趙家凋敝,只剩下我一人。我只要自己知道,就足夠了。”
秦桓伸過手去,握住趙長宜放在桌上的手。兩人相視而笑。
“好吧,只要你開心就好。”
當多年後趙長宜想起今日在這八角亭中的對話,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若是有重新來過的機會,她一定會讓秦桓為她恢復身份。但此時,她並不在意。
“對了,朕已命人重修趙氏祠堂。等過段日子,你陪朕出宮去看看。”
“好!”
當晚秦桓自然是留宿霽月殿。於是在第二天一早,金玉顏打算去見皇后的時候,便看見了趙長宜目送秦桓離開,依依不捨的模樣。
金玉顏扯了扯嘴角,冷冷地笑了一聲,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挺直背脊,大步向鳳儀宮而去。
霍金宵似乎早就料到金玉顏會來找自己,她在椒房殿召見了金玉顏。
坐在鳳座上的霍金宵顯得冷酷而自信,沒有了昨日的和顏悅色,但金玉顏也說不出為什麼,這樣的霍金宵,反而更讓自己信服。雖然還不知道霍金宵有什麼打算,但在金玉顏心裏,已經出現了偏差。
“妾拜見皇後娘娘,願娘娘鳳儀千秋。”
霍金宵笑了笑,說道:“起來吧,賜座。”
“謝娘娘。”
金玉顏起身落座,這才覺得整個椒房殿顯得有些空曠,除了一個常春外,其餘的奴婢都不在。這讓金玉顏感到了一絲緊張,但她立刻就鎮定了下來,含笑望着霍金宵,“娘娘昨日對妾說的那番話,妾回去后想了很久。妾是個蠢鈍的人,只怕還需娘娘多加提點。”
“哪裏,金容華今日能來鳳儀宮,說明你對本宮說的話已經夠明白了。”
“那趙氏果真……”
“怎麼,容華是在懷疑本宮?”霍金宵無聲地笑了笑,身子略向後靠,“本宮可以立刻向後宮宣佈趙氏的喜訊,但在這之前,本宮不介意讓這個喜訊變成喪報。你說,你若是本宮,你會選哪一個?”
“妾若是……啊,妾可不是皇後娘娘,妾一輩子也只能仰仗娘娘的光輝。”
聽到金玉顏生硬地轉口,霍金宵只是涼涼地消消樂,並沒有責怪她。
“這麼說來,金容華是和本宮一條心的?”
金玉顏稍稍頓了一下,然後站起身來,對霍金宵行禮拜道:“娘娘是後宮之主,妾自然唯娘娘馬首是瞻。”
在青木圍場霍金宵做出那麼出格的事,也不過是禁足而已。就賭一把吧,霍大將軍的女兒,總不至於太讓人失望。
霍金宵沒有立刻讓金玉顏起身,而是頓了一頓,好好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後才走下鳳座,親自將金玉顏扶了起來。霍金宵拍了拍金玉顏的手,說道:“那太后呢?”
金玉顏愣了愣。
霍金宵又笑着說道:“金容華看是太后一路提拔的啊。”
金玉顏心中一震,這才知道霍金宵並非是如自己想的那般只懂得跋扈生事。自己是裝傻,一步步小心翼翼。可霍金宵卻是因為不屑,所以橫行無忌。
如此看來,自己選擇霍金宵,並沒有錯。
金玉顏心中打定了注意,臉上露出一個尷尬的笑來,吶吶說道:“太後身邊不是有榮慧夫人嗎,妾又能撿着什麼好兒?再說妾方才也說了,娘娘才是這後宮之主……太后,太後到底老了……”
聽金玉顏說完,霍金宵一時沒有說話。金玉顏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可下一刻就聽見霍金宵忽然放聲大笑起來。
霍金宵鬆開金玉顏的手,自己大笑着在殿中走了幾步。
太後到底是老了……到底是老了……
霍金宵忽然回身,看向金玉顏,“本宮賜你一個封號。‘襄’,因事有功曰襄,協贊有成曰襄。容華覺得如何?”
金玉顏喜出望外地拜謝道:“妾謝娘娘賜號,妾定當不負娘娘所望!娘娘要如何對付趙氏,妾定當為娘娘儘力。”
霍金宵笑得頗有深意,“不急,這件事急不得。本宮若有打算,定當會告訴襄容華,只盼到時候,容華不要忘記今日在椒房殿對本宮說的這些話。”
金玉顏心中雖則高興,但霍金宵此刻還是一點口風沒有透給自己,又叫她心裏有些惴惴。
其後霍金宵又命常春將金玉顏送了出去,這一次她不會着急,她要慢慢地來。至少先要看清楚自己用的人。
這個金玉顏,說她沒有腦子,但這兩日說話,又不見得如何愚笨。自己還得再掂量掂量她。這麼輕易就拋棄了太后,轉投自己,這可叫人不怎麼放心……
雖說太后老了,可她終究還沒死。上官婉瑜如今在宮中又得勢。自己不得不多做些打算。
常春送走金玉顏后回來複命,霍金宵又對他吩咐道:“過幾日請賀知君來宮裏做做,本宮已經很久沒有見她了。小時候還一起玩的姐妹,長大了反而倒是生疏了……”
常春笑着應下了。霍金宵瞧了他一眼,除了那天點出他的家人,讓常春心緒不寧沒有在自己身邊伺候,這之後他對自己還是一如往常,甚至更加殷勤了。倒也是個可造之材。
“常春,你放心,本宮是不會虧待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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