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柔以為嘉
秦桓凝望着自己懷中人的睡顏，從天光朦朧時的剪影，到現在可以一根根數清她的睫毛。秦桓忍不住在她肩上又落下無數細密的吻。懷中人蜷縮了一下身子，想要躲開，卻又不知道牽連到了某處，惹得眉心一皺。
秦桓憐道：“朕昨夜弄疼你了。”
趙長宜沒有睜眼，但卻連耳朵尖兒都是通紅一片。
秦桓輕笑，小心地放開她。趙長宜一下子就把被子弄來將自己團團圍住，只露出小半個腦袋在外面。
秦桓起身，傳喚人進來伺候。
宋安早在外面等得焦急不已，眼看着就要誤了早朝的時辰了，這裏聽到裏面的動靜，連忙讓人將準備好的洗漱之物抬進去，他親自捧着從寢殿送來的朝服，也走了進去。
沒有奴婢往床帳里多望一眼，但趙長宜已經連那小半個腦袋都不見了，全縮在了被子裏。
秦桓由着人伺候穿戴妥當，然後又走到床邊，一撩床帳瞧見趙長宜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樣別悶着。”說著就把趙長宜從被子裏扒拉了出來。趙長宜拉住被子不放手，頂多只露出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
秦桓瞧着她這幅樣子，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之意。但頓了一頓，他並沒有說什麼，只在她額上輕吻了一下。心中想到，這下她可再也跑不了了。
秦桓神采奕奕地離開鶴鳴軒后，趙長宜也由宮女們服侍着梳洗妥當。然後便有以元寶為首的宮人跪下給趙長宜賀喜。
趙長宜羞得都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可看着那麼多人跪在地上，又不得不開口。最後只得小小聲聲地說道：“都起來吧。”
元寶等人謝過，因為陛下沒有當即冊封，所以眾人也都還是稱呼趙長宜為趙姑娘。
鶴鳴軒里的衣裳首飾都是現成，現在趙長宜穿着一身嫣色罩紗杉，下配着海棠曳地裙，靜靜兒的坐在那裏，真箇比花還嬌。
元寶笑嘻嘻地說道：“趙姑娘還是先用早飯吧，今天御膳房的師父做了南瓜小米粥還有雞油千層餅、水晶蝦餃、四味點心，你看都還合意嗎，要是不喜歡，奴婢這就讓人重新換過。”
趙長宜道：“不用麻煩了，這些就很好。”
元寶點了點頭，然後又說道：“現在趙姑娘雖然還沒有位份，但奴婢想，還是該調撥兩個宮女來伺候。”
趙長宜想了想，說道：“還是再等等吧，不必着急。”
“好。”
“對了，若是……我可以自己選宮女嗎？”
元寶道：“這個當然可以。”
趙長宜聽后自己心裏有了打算，當即吃了早點，並不多說。
且說秦桓這一日朝事畢了，又單獨召了周碩入紫宸殿。
“微臣叩見陛下，陛下聖安。”
“起來吧，賜座。”
“謝陛下。”
“今日叫你來不為別的，有幾幅字畫叫你挑一挑。”秦桓示意宋安把前幾日由永興侯送來的字畫在案上展開，他又對周碩道：“你且幫朕看一看。”
其實不用秦桓交代，周碩已經自動湊了過去。剛看見宋安展開那一副《洛神圖》，周碩的眼睛就已經開始發亮了。
“哎呀，刀樂逸的《洛神圖》！咦，彭和歌的《明和帖》，還有施映天的《茂山問道圖》！絕了，絕了！陛下，這些可都是真品啊。”
秦桓道：“永興侯搜羅來的，他一時也吃不準真假。不過既然有你的話，朕也就放心了。”
“永興侯從哪弄來這些的，那張《洛神圖》，臣可是找了有一年了。”雖然口中說話，但周碩的眼睛就沒離開過那些稀世珍品。
秦桓見周碩如此，知道他痴迷此道，倒也並不見怪。只是秦桓雖然也寫得一手好字，但對這些卻並不怎麼在意。此刻他最在意的是趙長宜在做什麼。
“啪嗒”一本冊子掉在地上。
周碩連忙撿起來，“微臣實在是看得太入迷了，還請陛下……”周碩在冊子上看到了趙長宜的名字，下面的話便跟着頓了一頓。
“周大人？”宋安在一旁笑眯眯地示意周碩將冊子給他。
但周碩卻直接忽視掉宋安，抬起頭對秦桓說道：“陛下，這是什麼？”
秦桓看了一眼，不以為意地說道：“這次太后壽宴，闔宮晉封。朕打算在壽宴前把位份和封號擬好，讓她們也高高興興地為太后慶祝。”
周碩皺眉道：“可是臣在這上面看見了趙長宜的名字。”
秦桓目中閃過一片薄光，他看着周碩，平直地說道：“這次朕恕你無罪，今後你該稱呼她為趙美人。”
周碩的瞳孔微微一縮，頓了那麼一下，然後扯開嘴角笑道：“微臣恭喜陛下。”
秦桓笑了笑，不置可否。
周碩又看了一眼那冊子，然後把它轉交給宋安，“後宮佳麗這麼多，臣看陛下倒也盡心，許多人都擬了封號。陛下不打算賜給趙美人一個封號嗎？”
秦桓道：“雖然很多人願意用封號代替姓氏，不過朕想，長宜還是會更喜歡別人稱呼她為趙美人。”
周碩恍然，頓了頓，然後慢慢地點了點頭，又嘆了一口氣。大有自嘆弗如之感。
秦桓笑了笑，岔開這話，重新說道：“那些字畫，你也看得差不多了。都是真品沒錯吧？”
周碩又重新仔細地查看了一遍，說道：“都是真品，沒錯。”
秦桓點了點頭，示意宋安收起來。然後看着周碩失意又肉疼的樣子，實在覺得好笑。
秦桓走過去從宋安懷裏抽出那副《洛神圖》來，“這個賞你吧。”
周碩接過《洛神圖》，先還有些愣神，但立刻就害怕秦桓反悔似地跪下謝恩，“多謝陛下。”
秦桓笑着揮了揮手，沒有再多說什麼，帶着宋安離開了紫宸殿。
周碩也抱着《洛神圖》，一會兒嘆息，一會兒欣喜地往宮外走去。他嘆的是趙長宜這回是徹底和自己無緣了，喜的是自己尋覓一年的寶物竟然就這麼輕易到手了。
周碩走在宮道上，忍不住又打開《洛神圖》看了。
“美，真美……轉眄流精，光潤玉顏。含辭未吐，氣若幽蘭。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正當周碩忘神吟誦直視，一輛馬車緩緩從周碩面前駛過。車裏的人似乎驚訝於宮中會有人在此吟誦，於是用纖巧的手指輕輕地掀開車窗的簾幕。
周碩此時也放下了畫卷。可剛剛收起這一位畫上美人，自己面前卻又出現了一位美人。那真是有空谷幽蘭之姿，寒梅映雪之態。
周碩忍不住跟着馬車走了兩步，那車裏的人連忙放下車簾，躲回了車中。
周碩也停下了腳步，但目光卻一直追隨着那輛馬車。直到有相熟的內侍路過，才讓周碩回過神來。
“周大人？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兒站着？”
周碩顧不得打招呼，直接問道：“剛才過去那輛馬車上，是什麼人？”
那內侍望着周碩所指看去，說道：“哦，那是柔嘉長公主的車駕。”
“柔嘉長公主？莫非就是那個五歲能文，賦詩戲弄曾太傅的那位柔嘉長公主？”
那內侍聽得好笑，但也還是說道：“除了那位，咱們大燕哪兒還來第二個柔嘉長公主。這不是太后壽宴將至，長公主們也都入宮拜賀嗎。”
周碩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
秦婉靜坐在車內，笑着對自己的侍婢元容說道：“這宮裏竟是什麼都能進得來了，我回頭可得好好說說皇帝哥哥。”
元容捧着一張小圓臉，笑嘻嘻地說道：“我瞧那個人穿着官服，想必是陛下召見才得以入宮的。不過嘛，興許是咱們公主太美了，那人瞧得眼睛都直了。”
“你這小丫頭，倒是打趣起我來了。”
元容吐了吐舌頭，說道：“我哪有打趣公主，我說的是實話嘛。不過我瞧着那人手裏拿的，好像是《洛神圖》。不知公主可看清了？”
聞言秦婉靜凝眉回想，但方才只是匆匆一瞥，她又惱怒於那人直白的眼神，倒是不曾看清那人手裏拿着什麼。不過元容跟在自己身邊日久，也學過幾年詩詞文章，近年來自己收藏的那些字畫也都是她在幫着整理。她說那人手裏拿的是《洛神圖》，到也不一定是瞎說。
秦婉靜想了想，說道：“你回頭去打聽一下，若那真是《洛神圖》，不惜多少銀子，你也給我買回來。”
“是。”元容笑着答應了。這時候馬車也行到了康樂門前，秦婉靜便下了馬車，從康樂門進入後宮，當先自然是要往長樂宮去給太后請安的。
宮人們抬着肩輿而來，秦婉靜笑了笑，說道：“不必了，我自己走走，這裏到長樂宮又不遠。”
這位柔嘉長公主的性子向來是這樣，宮人們只得抬着肩輿在後面跟着。
秦婉靜一路走到了長樂宮，命人通稟後進去請安，瞧見太后正和上官婉瑜在一道飲茶。
“這不是小柔嘉嗎，快過來坐。”太后招呼道。
秦婉靜先跪拜請安，然後才站起身來往太後身邊去。上官婉瑜站起身來同秦婉靜見禮。秦婉靜對她微微點了點頭，然後就在太後身邊坐下，笑着說道：“太后近來可好？柔嘉可好些日子沒見着太后了，甚是想念。”
太后笑嗔道：“明明是你這孩子不願見我這個老太婆，反倒說得像是哀家不見你似地。”
秦婉靜道：“我不是不願見太后，我是不敢，每次見了太后，都要被念叨……”
“難道哀家不該念叨？出雲去年都出嫁了。就剩你不給哀家省心。”
秦婉靜嘟了嘟嘴，依偎在太後身邊，說道：“我倒是想給太后省心，只可惜到現在還沒有誰能叫我瞧得上。難道太后願意讓我隨意嫁給一個凡夫俗子嗎？”
上官婉瑜在一旁看着秦婉靜和太后，雖說秦姝玉有雍京明珠之稱，但在先帝的女兒裏面，最得寵的還是這位柔嘉長公主。她的母親只是一個六品寶林，但她打小兒便是先帝和太后的開心果兒。此刻也就只有她還能和太后撒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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