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接近瑪麗蘇
如果要列舉什麼賀塗不敢做的事的話,除了在清鳴面前說話,就是在清鳴面前傷人了吧。
在賀塗的眼裏,清鳴是比剛剛落在地上的雪都還要潔白的姑娘。她善良得純粹,可以竭力去救十年前那個與她非親非故的他,也可以為了路邊一個陌生的婆婆而生這麼大的火氣。她心裏沒有半點暗面和雜質,乾淨得像是清澈的泉水,純凈得像是初生的小花。
然而賀塗與她是截然不同的。在賀塗看來,自己像是被墨泡得透爛的紙,像是池塘潭底烏黑的淤泥。他不是見慣了這世間的陰暗面,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這世間的陰暗面。
清鳴所珍視的人命,他視如草芥;清鳴所秉持的善良,他半分都未曾有過;清鳴所在意的正義,他本身就在破壞。他從不在乎正邪,只在乎利益。
實際上,他從未覺得自己的惡毒狠辣有任何不妥。可儘管如此,只要站在清鳴的面前,他還是會控制不住地生出自慚形穢的感覺。就像滿身臟污的人站在初生的嬰兒面前,在面對她的時候,他不由自主地驚慌和擔心,擔心自己滿身的泥污會染臟她,擔心她在知道他有多骯髒時會厭惡他。
一想到她會厭惡他,他的心就好像倏忽墜入了冰窟里,冷得可怕。他絕不會允許這種事的發生,他絕不會讓她看到他哪怕半點的陰暗。
因而,在她面前,他總是束手束腳,永遠不敢做出哪怕一點點違規的舉動,害怕暴露出自己的污濁不堪。這也是為什麼,就算剛才那個男人已經對清鳴做出了那樣的侮辱,他竟也只敢在心中籌劃日後最殘忍的懲罰,甚至沒有及時地上前堵住他的嘴。
他恨不得讓自己在清鳴心裏沒有半點攻擊性。如果不是顧忌清鳴,他早就當場讓那人生不如死,讓他再也不敢,或者說是再也不能說出半句話來了。
他看着清鳴,聽着這個好心的姑娘還在擔心那個侮辱了自己的人。她一面安慰着婆婆,一面忍不住很憂心道:“怎麼就手滑射偏了呢……出了那麼多血,不會死吧?”
對於那樣的人,死亡是最輕的懲罰。儘管心裏是這樣想的,賀塗還是忙摸出了懷裏的炭筆,撿了一片樹葉,壓抑着面對清鳴的緊張,竭力寫道:“只是貼邊刺入,流血不快,不會有事。”因為緊張造成的僵硬,他的字歪歪扭扭。他一點也不想把這麼丑的字給她看,卻記得她說過不許他把字重複寫許多遍,所以他就只好聽話。
她說過的話,他都會照做。
清鳴看着賀塗寫在樹葉上的話,考慮到他身手那麼好,對人體一定也有認識,便鬆了口氣,道:“那就好,萬一把人家弄出什麼事就不好了。”說完,她看着賀塗手中的樹葉,笑起來,又隨口道:“不過,你什麼時候能夠跟我開口說話呀?”雖然現在害羞成這樣也很可愛,但再害羞也總會習慣的,他肯定不會永遠都不對她說話。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聽到他的聲音,想想還真讓人很有幾分期待。
賀塗聽了清鳴的話,僵了一下,喉結下意識地滾動了一下。
她說她想讓他開口說話。
她說過的話,他都會照做。
於是,賀塗立即張開嘴,努力地嘗試了一下。他低低地發出了一個音節,卻組不成話來。在面對她的時候,他連身體都是僵硬的,又怎麼能說出話來呢?
他的臉莫名地越來越燒,低着頭竭力繼續嘗試,卻忽然被清鳴笑着打斷了。“我沒勉強你現在就要說話呀。”清鳴笑着,將手從婆婆的脊背上拿開,順手把賀塗散亂在臉頰邊的頭髮撥到了他的耳後,道,“現在這樣也很好呀,賀公子真是個可愛的人。”
賀塗盯着清鳴撥動他的頭髮的手,大腦在瞬間嗡了一下,忽然就一片空白了。在僅余的感官中,他就只能感受到她的手滑過了他的臉頰,她的氣息留在了他的耳旁,還有她的聲音在他的耳邊無限放大,不斷重複着:“賀公子真是個可愛的人……賀公子真是個可愛的人……”
賀塗僵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了。
“走啦,賀公子。我們送婆婆回家。”這時,他忽然聽到清鳴這麼說道。很矛盾的,即使是在意識空白的時候,他也總是能夠把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他便無意識地挪動了步伐,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身後。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恢復了意識。
陽光真暖,花開了,世界美好得讓人無法挑剔,活着真好……
清鳴全然不知道身後的賀塗經歷了怎樣的一番心理歷程,她一直彎着腰,全心全意地哄面前的婆婆,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得不再哭泣。見婆婆平靜了下來,清鳴就開始試圖竭力想問出她是住在哪裏的。這個婆婆顯然已經很糊塗了,說話顛三倒四,沒有什麼邏輯,也不知道她的家裏人為什麼會放心她獨自一人出來……也許是自己跑出來的?
清鳴也試着問過周圍的人,卻沒有一個人是認得這個婆婆的。時雨這座小城裏,這可不是什麼很常見的事。畢竟,這座城太小了,平時若是繞上一圈,街坊四鄰總該有能認得的人的。
好在,對於老人家,清鳴向來都很有耐心。一開始,她跟着婆婆亂轉,希望能讓她回憶起自己的家在哪兒。後來,她擔心會累到年紀這麼大的婆婆,乾脆讓她坐下休息,想要自己去認。賀塗卻攔住了她,示意她也坐下休息,打算自己去找。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這婆婆忽然恍然大悟似的,站起來就向一個方向走。清鳴便忙跟了上去,扶着她,擔心她摔倒。婆婆很快就走到了一處民居前,小孩子似的喜笑顏開,指着院門道:“我家,我家!這是我家!”
“是是,你家真好看。”清鳴附和道,卻見這戶人家的院門是上了鎖鏈形狀的鎖的,便問道:“婆婆,你把鑰匙放在哪兒了?”
“不用鑰匙。”婆婆笑眯眯地伸出手,夠到那個鎖的鏈子,用手一拉,鎖就開了。原來這鎖並沒有鎖?
“出門怎麼能不上鎖,多不安全呀。”清鳴隨着婆婆進了門,道。小小的院子裏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您家裏人到哪兒去了呀?”清鳴又問道。
“做工去啦。”婆婆走到了屋子前,用手拉了一下屋子門上的鎖,那鎖就也開了。原來這把鎖也沒有鎖。
“出門一定要好好把鎖扣好呀。”清鳴忍不住,忙拉住婆婆,手把手地教她,“像這樣扣一下。”清鳴說著,在婆婆面前把鎖扣了起來。然而,“咔噠”一聲,鎖卻沒有扣進去,原來這鎖是壞的?
“這鎖怎麼壞了,記得要換一下鎖呀。”清鳴忙道。儘管時雨城民風淳樸,但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把鎖掛好比較好。
“好,好。”婆婆笑眯眯的,乖得像個孩子。這麼好的老人家,也虧齊家的那個少爺竟然這樣對她。清鳴皺皺眉,回想起來仍舊不悅。
一進了屋子,婆婆就困了,爬到炕上就想要睡覺。清鳴便也不好打擾她,叮囑她不要隨便亂跑了,又幫她把門掛好,就和賀塗離開了。
離開前,賀塗看了一眼屋門上的壞鎖,又看了一眼院門上的鏈子,並未深究。
他對清鳴以外的事並不感興趣。
安頓好了婆婆,清鳴便出了門,打算去提升等級了。
她曾想過趁着夜黑風高的時候動手,卻無奈這個時代的人都習慣日落而息的作息,根本沒有什麼夜生活。到了晚上,嵐國人就不會大批量的出來,全部都回到了軍營里。而因為身處時雨城這個敵方城池,軍營中的戒備也很森嚴,清鳴不可能不引起任何騷動地進行馴服。而她當然不會在駐紮了上萬人的嵐*營中引起騷動。
所以,她就只能在白天動手了。儘管仍舊會引起很大的騷動,但至少沒有身處敵軍密集的地方,再加上她和賀塗的腳程都很驚人,並不容易被抓到。
儘管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提升等級,清鳴如今卻沒急着找人動手,而是先去換了一身男裝,纏了男人的髮式,然後戴上了一個掛着紗巾能夠遮住臉的斗笠。同時,她讓賀塗也換了衣服,戴了斗笠。至於武器,她也沒有再用自己的簪子,而是向賀塗討了一把匕首。
她想要掩蓋自己的身份。畢竟,拿着刀到處馴服人,還殺人卻不死,一定很快就會被發現異常的。就算她能想到辦法讓殺人的行為變得不起眼,也攔不住被馴服的人會齊刷刷地對她下跪,不可能不引人注意。
這麼明顯的異常一定會引來許多麻煩的,比如嵐國敵軍的報復,或者被當做妖女燒死。她可不想惹出這種麻煩事來,因而就認真地掩蓋了身份。
當然,此時的清鳴還完全沒有意識到,她不久之後將會引來的“麻煩”可與她現在所預想的截然不同。
做好了準備,清鳴就開始思量着從誰下手了。
清鳴的等級目前是12級,相當於身體素質一般的年輕男人,比如齊家的家丁。而由於過分片面的加點,她的力量和體力甚至還比不過普通的女孩,但速度卻很快。
因為身體的速度配上反應的敏銳,清鳴幾乎遇不到敵手。
憑藉過分敏銳的反應速度,她永遠都能在瞬間找到最好的時機,再加上身體速度很快,她也往往可以抓住這個時機,在瞬間就以令人應對不及的速度對對方的致命處下手,一擊致命。因此,即使對方的等級比她高上幾級,她也總是能夠輕鬆應對,因為他們太慢了。實際上,就算很偶爾地遇到幾個速度能夠跟上她的,也必定不如她的反應敏銳。因此,這樣的人只能對她做出下意識的應對,而無法像她一樣在瞬間意識清醒地做出反應。
實際上,不光是身體和反應的速度,她的感覺也極其敏感,能夠清楚地聽到背後的風聲。因此,她還很擅長以一對多。因為反應敏捷,幾個人一起砍過來的刀,她哪一個都能反應得清清楚楚,利索地避開。就算是來自背後的襲擊,她也能聽得到背後的聲音,還能在同時通過馴服周圍的人來製造避開的縫隙。
因此,清鳴確定自己能應付得來絕大多數嵐國敵軍。於是,她就也不挑剔,直接從身邊開始動手,決定馴服所有見到的敵軍。
此時的清鳴絲毫沒有預見到,就在晌午到天黑前這麼短短的一段時間裏,她將會在時雨城中引起多麼誇張的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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