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首先躍入視野的是顧勝粗狂的俊臉,他正在一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濃而不雜的劍眉攏得很緊,眉間溝壑縱橫。

四目相對,顏玉爾看到顧勝幽深的眸子倏地一亮,緊接着便覺得手上一痛,低頭才發現他正緊攥着自己的手不放。

「你醒了?」

顏玉爾眼波一漾,下意識地掙開了他的手。

才有些舒展的濃眉又擰起,顧勝垂眸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大手,轉而又爆成了拳放回到大腿上。

方才的緊張、失態讓他覺得有些尷尬,蜷手擋着唇清了清喉嚨之後,他才又看向顏玉爾,眉宇間的擔憂已經斂去不少,「現在感覺怎麼樣?」

感覺怎麼樣?她的感覺很不好。

當那顆珠子落下的時候,那種灼傷到靈魂的劇痛是顏玉爾怎麼也忘不掉,而且她也很清楚,這種痛是由防身用的桃木導致的。

因為她前世為妖,這一世重生的時間又太短,還沒有和這具軀體完全的融合,所以還有部分花妖的體質,以致於承受不了桃木的攻擊。

不過,顧勝為什麼會有這種防妖的東西?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的身分了嗎?

顏玉爾瞧着他,一言不發,就像是初見那日一樣,只不過這次她的眼中並沒有好奇,而是不安與警惕。

「怎麼不說話?」這種眼神令顧勝感覺到陌生,之後又連問了幾句,顏玉爾都不肯開口,最終索性閉上了眼睛別過臉去。

這是怎麼了?回憶了一下早先在圓桌上發生的事,他不禁懷疑難道是自己的行為惹惱了她?可他又不是第一次搶把顏玉爾拉上床,為什麼她會生氣?

擔憂、尷尬、不安,混雜成了憤怒。

顧勝想要發脾氣,卻又因為擔心她的身體而硬生生地忍下。

因為好像除了可以忍耐憤怒以外,其它情緒已經越來越不受控制,全部都被顏玉爾的行為牽着走,各種會令人軟弱的感情充斥着他的心臟,讓那顆自從娘親去世后就冷硬下來的心越發柔軟。

不知不覺的,這個貪嘴、愛闖禍的笨女人已經佔據了他的心。

從昨晚開始,失蹤、回歸、昏倒,事情接二連三地發生,而顧勝的情緒也急速地跳躍,這讓他覺得疲憊不堪,然而床上這個反覆折磨着他情緒的始作俑者,卻對他表現出了明顯的排斥。

摻雜着委屈的怒火令顧勝忍不住拔身站起,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可行至一半的時候,卻感覺到有東西磕了腳。

停下來抬腳一看,是那顆方才被掃到地上的祥玉珠。

顧勝目光微微閃燦,立刻就想到了顏玉爾昏倒之前所發生的那件古怪事,難道就是它害她暈倒的?大掌不禁狠狠一攥。

顧勝剛衝出房間就忍不住開始吼人,「顧、纖、雲!看看你給我的好東西。」一顆鏤空的桃木珠被狠狠地丟到地上,叮的一聲細響,珠子反彈了一下,繼而向前滾去。

「祥玉珠?」顧纖雲低頭看了眼滾到腳邊的珠子,順手撿起來,「祥玉珠怎麼了?」

顧勝將在顏玉爾身上積壓的怒火轉發到妹妹身上,「這是用來防身的嗎?根本就是害人的!顏玉爾一碰到這該死的破珠子就昏倒了。」而且還變得奇奇怪怪的。

一定是這顆珠子裏有古怪,越想越覺得有道理,不由得看向顧纖雲的目光更凌厲了,「你該不會是老太太派來掏亂的吧?」

「什麼啊,才不是呢。」顧纖雲被罵得莫名其妙。

顧勝滿臉懷疑,「那你自己跑來幹什麼?」

「七月三十就是大娘的祭禮了,娘今年身子不好沒辦法來,所以我才代替她來的嘛。大哥你怎麼能覺得我……」話說一半,顧纖雲忽然停下來,用力眨了眨眼睛之後看着顧勝問:「等等,你剛剛說,大嫂是碰到祥玉珠才會昏倒的?」

顧勝沒好氣地說:「你現在才知道?」

顧纖雲搖頭,「不可能的,祥玉珠對人是沒有任何危害的。」

「顏玉爾還在房裏躺着,你還敢說這鬼東西沒有危害?」

「真的,不然大哥你怎麼沒事、我怎麼沒事?祥玉珠是以桃木而制,只能傷害到妖怪,絕對不會害到人的。」

見顧勝還是不相信,顧纖雲不由得着急起來,「大哥,我除了這麼多年的妖,對這個還是有把握的,你要相信我!」

妹妹的眼睛裏充滿了篤定,不像說謊。

顧勝的目光落到她緊攥着祥玉珠的手上,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深沉莫測。

「大哥……」顧纖雲顯得非常嚴肅,「祥玉珠碰到大嫂的時候,有沒有發光?」

「如果發光了代表什麼?」

「祥玉珠只有遇到妖怪時才會發熱發亮。」顧纖雲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說:「大哥,難道說大嫂她是……」

「她是個妖怪?」顧勝迅速接口。

顧纖雲狠狠地抽了口冷氣,臉色驟變。

可誰知,下一刻爆栗就敲上了頭。

「沒有的事!」顧勝的表情忽然變得柔和下來,「少胡思亂想了。」

顧纖雲哭喪着臉揉腦袋,「可那祥玉珠……」

「沒發光。」他看起來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什麼反應也沒有。」

「咦?那就奇怪了。」顧纖雲信了顧勝的說辭,兀自咕噥起來,「沒發光就不是妖怪,那為什麼會昏倒?」

「許是她身子太弱,連這種法器也受不了吧。」

「會嗎?」顧纖雲滿臉疑惑。

「當然會。」向來不信也不懂這些東西的顧勝倒是萬分篤定,不耐煩地擺擺手,「快上樓去睡覺。」

欲言又止的顧纖雲似乎還想說什麼,不過卻被他堵了回去。

將妹妹趕走之後,顧勝自己又在一樓大廳里待了好久。

他很清楚,祥玉珠碰上顏玉爾的時候是發光了的,並且還燙得她尖叫出聲。

可他並沒有和妹妹說實話,因為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顏玉爾是個妖怪。

自己明明是百邪不侵的,怎麼會連娶的媳婦是不是妖怪都感覺不出來?搞錯了吧?

這時,樓梯上又傳來腳步聲。

顧勝抬頭去看,卻見顧纖雲又折了回來。

「你怎麼又下來了?」

「大哥,我還是覺得不對。」

顧勝看着跑到自己眼前的妹妹,發現她手裏有多了樣東西。

「那又是什麼?」

「這是降魔令,可以讓妖怪顯出原形。」

「你給我這個做什麼?」

顧纖雲整理了一下措辭,委婉地說:「大哥,我也不相信大嫂會是妖怪,不過……」

「不過什麼,你覺得我會蠢到娶一個妖怪做媳婦嗎?」顧勝厲色打斷她,「不會有妖怪可以近得了我的身,我也絕不會與一個妖怪做夫妻。」

「大哥,可你並不是真的百邪不侵啊。」顧纖雲見大哥要發飆,忙換了個說辭,「如果你真的堅信大嫂不是妖怪,那試試又有何妨,這個降魔令,我可以拿娘的健康和你起誓,絕對、絕對不會對人產生傷害,就算身子再弱的人都不會。」

見顧勝神色動容地瞧着她手裏的東西,顧纖雲忍不住抬抬手,「試試嗎?」

顧勝沉默半晌過後,還是將降魔令接了過來。

這時兄妹倆誰都沒有發現,樓梯拐角處露出的一角衣袂倏地消失了。

「好。」顧勝拿着降魔令,「我就再試一次,讓你死心。」

打發走了顧纖雲之後,他捏着那張黃色符咒陷入了沉思。

他真的有那麼堅信顏玉爾不是妖怪嗎?其實也不是的。

從她入府之後,顧勝就覺得她很奇怪,時而神經兮兮、時而蠢蠢笨笨、時而又聰明機靈。

他曾懷疑過她的身分,其至一度確認她肯定不是傳說中的病秧子,不過之後顧勝覺得自己並不在乎她是誰,所以就沒再多想。

可現如今,她竟然可能是妖怪嗎?

這個可能性令他眉頭緊鎖、臉色凝重,不過卻並非是因為害怕,而是憤怒。

如果這個女人真的是妖怪的話,那她膽子也太大了,竟敢來自詡為百邪不侵的他身邊作怪,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一點都沒有發覺,反而一再地被她牽着鼻子走!顧勝狠狠地捏緊了手中的降魔令。

不,他還是不能相信這個與自己同床共枕多日的女人竟是個妖怪……更何況,哪裏會有顏玉爾這麼笨的妖怪,三番五次地讓自己陷入危險,總是讓人牽腸掛肚、提心弔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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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是誰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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