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打旱骨樁

第二章 打旱骨樁

我跟着那些打旱骨樁的就到了村西頭的亂葬崗,這地方我並不陌生,小時候上學就得經過這裏,每次臨行末我奶都得囑咐一句:到了村西頭別瞎呼咧嘴皮子。

亂葬崗有許多圓鼓鼓的土墳包,白色的布條紙錢遍地,被風一吹,打着旋兒飛轉,周圍的樹木全死絕了,幾隻老烏鴉耷拉着腦袋觀望着人群。

那領頭的老人到了一座新墳上,人群頓時開始一陣騷動,我也老遠就看見了新壘起的墳頭上有一個黑黝黝的小洞。

我像只好奇的小貓一樣鑽了進去,他們關心旱骨樁也顧不得我。我就聽見大家議論,說什麼果然是旱骨樁作祟。

這時那老人就對旁邊的婦女說:“我讓你昨晚放當屋裏的一碗水今兒早上是不是沒了?”

那婦女答道:“是啊,他大伯,我都是照你的吩咐做的,家裏水缸不留水,只在當屋裏放了一大海碗的清水,今兒早上確實沒了。”

老人就說:“那就好,這東西現在還只是喝水,沒害家人,要是時間一長,成了精,那害的可就不止你們一家了!”

那女的聽完就哭咧起來,抹着淚水珠子:“我也沒想到啊,孩子他爹這麼難伺候,活着的時候就沒少遭罪,死了還不讓人省心,這可怎麼活啊!”

老人笑了笑:“大嫂子沒事兒,幸虧發現得早,這東西還只是只沒投成胎的怨氣鬼罷了,既然送不走它,那咱們就合力把它滅了,保你一家平安無事!”

我當時聽着也是莫名其妙,但是也懂“悶聲發大財”的道理,索性靜靜地在一旁觀望着。

只瞧見老人指揮大家刨開土墳,那女的還一邊喃喃自語,現在想來應該是經文無疑了。

挖了沒多久,墳土退盡,棺材蓋先是露了出來。我看到滿帶泥土的棺木,頓時一陣興奮,小孩子嘛,只知道好玩兒沒想別的,可是當棺材被拉出來的時候,我頓時感覺渾身不對勁兒了。

起先的感覺是冷,再然後就是寒了,按理說現在是狗打哈喇的六月半,熱得冒泡,怎麼四周的溫度一下子就降了呢。

這棺材一出土,重見天日,不僅四周的溫度起了變化,四周的鳥獸也開始異常,原本充當看客的烏鴉驚叫幾聲就沒影了。我知道這不是啥好兆頭,烏鴉吃死屍,晦氣得很。

更讓我想不明白的是,這大夏天的,棺材全身卻是濕噠噠的,剛被拉上來的時候還往墳坑裏滴水。按理說,我們這裏已經半個多月沒下雨了,坑裏應該連泡尿都沒有,棺材怎麼能漏水呢?

正鬱悶的時候,幾個小伙已經合力將棺材挪到了空地上。在場的人都開始感到一陣寒意,經不住開始搓手取暖起來。

老人指着棺材就說:“現在棺材被陰氣吸住,打不開,等太陽曬過了頭頂咱們再動手。”

他又叫過婦女指着棺材底下一個人頭大小的洞口說道:“大嫂子你看,這就是那東西的出口了,如今沒別的法子,只能火化了。”

說話間,就有人拿來柴火圍住了棺材,老人取了些石塊將棺材底的洞口封住了。他們把火生得老旺,足有我的個頭一般高。

大火一烤,棺材裏的水就跟不要錢兒似的流了出來,老人考慮周到,老早就在水流邊上挖了一道小溝,將水導回了墳坑。

隨着大火炙烤,棺材流出的水越來越少,這時有人喊了一句:動了!棺材動了!

老人吩咐立即開棺,大傢伙拿起傢伙什兒就開砸,一副農民起義鬧革命的模樣,我當時的印象就是這樣,還好奇地想,住在棺材裏的那位“老潛水員”究竟長啥樣。

棺材蓋被他們嗵嗵一陣亂拍,一股小水流又從棺材當口流了出來,不過水勢要比之前小得多。

老人眯着眼看了看太陽,又查看了一下棺材底,然後對女人說:“大嫂子,還有什麼話要交代的嗎?”

那女的就哭啼起來,嗚嗚咽咽的:“我也沒啥要求,只求娃兒他爹別再折騰我們,其他的您老就看着辦吧。”

老人點了點頭對大家說道:“各位鄉親啊,今天咱們開這棺,是為了除害,是積德的,如果有什麼顧及的話,就靠後一些吧。”

此話一出,大家更加振奮起來,那個領我打鳥的青年表現的十分踴躍,拿着氣槍對着棺材叫道:“快開棺吧,我倒要瞧瞧這旱骨樁長啥鳥樣!”

一個小伙用粗鋼纖子插進了棺材釘里,然後一用力就撅掉了,大伙兒吆喝着用工具將棺材蓋一掀,厚厚的棺材蓋哐當兒砸在了地上撲了不少灰。

這時我就看到一股濃濃的白氣從棺材裏沖了出來,一股涼氣襲了來,在場的人牙齒哆嗦得掐架,渾身直打着冷顫。

老人叫道:“媽的,太厲害了,把棺材板拆了,讓它化得快一點!”

幾個人一鼓搗,棺材板一拆,終於讓我看清楚了這位“老潛水員”的廬山真面目,可是這一看,卻讓我足足發了三個月的噩夢,甚至讓我從此以後對游泳這一項運動,深惡痛絕。

那位“老潛水員”的姿勢非常奇怪,整個身子彎得就像一張弓,一顆黑頭十分用勁兒地往上伸,嘴巴張得能放進拳頭,腐爛的嘴唇里搭着兩根寸長的獠牙。

最讓我害怕的是那張臉,青綠色的皮膚,長滿了清晰的白毛,眼窩子滲出了黑水,手上的指甲長得捲曲了起來。

我原本膽子就小,被這不似人樣的“老潛水員”一嚇,小手一哆嗦,手上的彈弓掉了,就急忙去撿。

這時,那老人立刻注意了過來,叫道:“這裏怎麼會有小孩?這還得了!”

我被他這麼一喊,以為他要抓我見家長,就趕緊兒往後撤,可是這一退就壞事兒了。

我的身後是剛才刨開的墳坑,現在積滿了水,我被唬得撲通一聲,一股腦的就像下餃子似的掉了進去。

這坑刨得着實很深,而且水很涼,刺骨的那種,我淹在水裏喝了一肚子的涼水,渾身不舒服。

老人用鐵鍬把我撈了上來,把我帶到了火堆旁邊:“小娃兒,你怎麼會在這兒?”

那拿氣槍的青年就說是跟他一塊來的,老人就搓着我的小手問道:“還冷不?”

我以為自己闖禍了,不敢亂說話只愣愣地搖搖頭。

老人就說:“這旱骨樁陰氣很重,濕氣也很大,大人接近的話,還勉強受得了,小孩子只怕要遭些罪受,不過我們人多,陽氣重,一會兒打完旱骨樁就應該沒問題了。”

這時有人喊了句:開始化了。大傢伙就湊回到了棺材前。

那女的在火堆旁邊燒了黃表紙,然後磕起頭說了一通子話。半袋煙的功夫,那“老潛水員”開始冒白霧,伴着一聲細小的哧哧聲,就跟熱粥潑雪一樣化成了白乎乎的粉末,連骨渣子都沒剩下。看得大家目瞪口呆。

大家把粉末和棺材收拾起來,重新刨了坑一塊埋了,這旱骨樁才算打完。

那老人問我還冷不冷,要讓打鳥的小青年送我回去,我當時嘴犟,只管說沒事。

回到家后,我自然不敢把打旱骨樁的事告訴我奶,只說到溪口撈魚去了,可是當晚卻出事了。

其實,從亂葬崗回來之後我就發覺不對勁兒了,我的肚子脹得難受,而且還很涼,喜歡說胡話,神情恍惚,恐怕是喝了一肚子旱骨樁化成的屍水,受了陰氣。

現如今想起來,我當時得的就是你們所謂的“神經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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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人勿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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