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矛盾
惡魔彼阿關掉影像,揚手一振,機器縮進衣袖,溜回手臂上扣緊。
這個機器使用起來簡單,甩手、揚手之間,能做到啟動、拍攝、隱藏,是非眠手下斥侯們人手一個的最好窺伺機器,各類情報皆靠它輕鬆取得。
彼阿絕對不會說,當初會弄一個機器,是要把那一票敢對君上態度惡劣、言語傷人的權貴們一一紀錄起來,等着日後有空就報復回去。
也因為平時在非鼎拍習慣了,彼阿這次同樣拍的非常順手。
問題是被拍到的這一位,實力和他難論誰高誰低,可謂勢均力敵。
“能跟我一樣強的人,不可能是無寧世界的普通人,而會讓一個高層人物出動,代表的是,他說不定原本不想來,卻被逼着一定要過來。”
彼阿推論到這裏,雪鶚反應不慢的“啊”了一聲。
“因為那位不速之客在無寧發現了跨界通道,是直達這裏的?”
“嗯,已經有人開了門,心裏再不想來,依然要過來看看。”
要是彼阿的話,唯有這種情況是能夠逼我行我素的惡魔非得行動的。
一聽到有異界的人心懷不軌潛伏在七水,氣氛立刻凝重起來。
“確定目標是我,不是印暄?”雪鶚最擔心這個。
畢竟非眠正忙着在非鼎處理事情,將印暄刻意留在七水,託付給了他,偏偏第一次襲擊,攻擊的對象不是雪鶚,而是印暄,這讓他不安心。
尤其,相互比較之下,雪鶚有不低的戰力,印暄的戰力卻實在太低!
“應該。”彼阿說的不確信,表情偏偏異常堅定。
“那就好。”雪鶚盯着彼阿到他鄭重點頭,鬆了口氣。
“才不好,是雪鶚您處境危險,要更注意點,引導者很重要。”
魚一臉關切的說著,聲音甚至緊張到嘶啞起來。
雪鶚淡淡偏頭瞧他一眼,沒有說什麼的看回彼阿,“目標是我,確實事關我的安危,那麼你想要蜃始做什麼?”
“比世界之王更擅長找到跨界可能的,唯有異界商人。”
彼阿是說真的,要是每個世界有王了,就能設好結界不被侵略或進入,那世界之間會少了交流,不曉得世界規則是故意開後門或怎麼的,總之,異界商人一向有辦法跨界到別的世界,頂多是一進入就被世界之王發現之類的,不過,比起連進去都無門可入的其他異界訪客,異界商人這方面算是得天獨厚。
“我懂你的意思了,要我去找這道門?”蜃始遲疑着。
瞧彼阿一臉嚴肅、認真,似乎這個不速之客極強?能跟彼阿打成平手,這樣的人在無寧多是不多啊?真的受委託去找這道門,肯定要跨界過去看是不是真的通往無寧,無寧的王是白夢如今人在七水,那麼去了無寧的話,是會招惹誰的注意呢?世界之王不在,恐怕會由別的強者出面,似乎不太安全啊?
“放心,讓黃金獅王……殿下給你開個證明就好,異界商人去哪都很受歡迎的,加上你經商時間不短,名聲算是挺響亮的,不怕沒人聽說過。”
彼阿才不會刻意陷蜃始於死地,是嫌君上身邊爭寵的禍害不夠多嗎?為了不被君上討厭,做事一向為所欲為的惡魔也束手束腳起來。
“也是,了解,這筆生意我接了。”蜃始安全有保障,自然答應。
他話一講完,房間門口探進一顆巨大的黃金獅首,像是久等了?
“切,早就謀算好,要我走這麼一趟了吧?”
蜃始沒好氣的一哼,認命的向外走,路過彼阿身邊時,用力拍拍他的背。
“等我回來,絕對去跟印暄告發你。”蜃始惡狠狠的強調。
“去啊,我等你。”惡魔彼阿回他一個不懷惡意的輕笑。
即使鮮少見面,好歹相交多年,這些對話不過是說好玩的。
蜃始臨走之前,再對雪鶚笑笑點頭,示意他不用不好意思,是自己接了交易,非得過去一趟,不用他放在心上。
“等等,我也一起去。”魚突然喊出這麼一句。
彼阿不氣反笑,眼睛直盯着雪鶚,卻問魚,“你去做什麼?”
“惡魔先生說過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魚回的直接。
“為了雪鶚,甘願這麼拚命啊?”彼阿還以為魚會因為人魚、海妖的事,不待見雪鶚呢,結果,魚竟是這麼重視雪鶚。
“因為是引導者。”魚崇敬的偏頭看向雪鶚,“從小到大,一直看着的全是引導者對魚人們的好,或許惡魔先生不知道,我出生的那個魚人村落在淺水地區每逢旱季要不是有引導者幫忙保鮮食物,早因為水被晒乾、水草枯死而跟着全部餓死,可以說我能活到現在,食物方面依賴引導者很多,所以一開始,我甚至想過要去獵殺追捕海妖跟人魚,希望讓引導者高興……”
結果,後來被人魚救了,他的人生忽然拐了一個大彎。
只是雖然想做的事不一樣了,在魚的心裏依然很尊敬仰慕雪鶚,在他心中雪鶚是最好的引導者,好到他其實一直在害怕,有一天雪鶚知道他在幫海妖、幫人魚會討厭他,沒想到今天見面,頂多是無視而已,並沒有生他的氣,光是這樣,魚就打從心裏感到放鬆、快樂,彷佛卸下了心上一個重擔。
“啊,原來你有引導者。”彼阿驚訝過度到沒有表情的乾巴巴說著。
“引導者?”離期對這個詞格外關注,然後傻傻的看了會兒彼阿。
這位惡魔大人剛剛說什麼?以魚那種敬仰嚮往的態度來看,再加上彼阿難得一副錯愕到無法置信的神色,有了個不太靠譜的猜想。
“總、總不會,雪鶚是魚的引導者!”離期驚呼出聲。
本來跟黃金獅王一起在旁邊“看戲”的蜃始,本來以為惡魔彼阿要趁機調教魚什麼,根本沒想過這種突發性的發展,這種劇情合理嗎?啊,不是,是說這個事實也太出乎意料了。
連同黃金獅子、蜃始、離期在內,除了魚之外,眾人不免都將視線移到雪鶚身上,一瞬間室內沉寂的沒有人說的出話,面面相覷的不知所措。
隔了不短的一段時間,見證過不少意外的蜃始最先反應過來。
“自相殘殺?”蜃始好想掏出筆記啊,一個引導者居然引導出兩個王,現在是要清魚跟魚兩個王彼此敵對、互相殘殺,然後活下來的真正成王嗎?
黃金獅子鄙夷的舉起前腳,直接把愚蠢史官蜃始踹翻在地。
“啊、啊啊?世界能接受雙王,但是不能接受殘殺后獲勝的王?也是,那種狀況下成功活下來的王,心裏充滿了殺戮,成王也會是個暴君。”
蜃始搔了搔頭,他不是同樣被震憾了嗎?所以才說出那種蠢話。
“啊?是、是嗎?”魚反倒傻愣愣的自己也搞不清楚。
“……”雪鶚默然的站在那裏,一時半會兒間甚至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不是吧?是不是弄錯了?他可以接受在長久的等待,卻等不回清魚的轉世后,這個世界又出現另一位成王資質的人,但是,為什麼引導者還是自己?
因為看着自己如何善待魚人、鳥人,對自己產生仰慕?然後一心一意要成為能讓自己高興的人,願意為自己努力成長起來去獵捕人魚、海妖,結果發現人魚跟海妖的事,自己並不是正確的,就想着幫自己真正解決人魚跟海妖的麻煩?
也就是說,魚雖然成王的信念是幫人魚跟海妖找到立足之地,卻不能否認他始終是看着引導者雪鶚的背影在成長。
如果不是雪鶚對人魚、海妖的厭惡太明顯,魚不會想做獵捕這兩個種族的人,更不會發現人魚跟海妖沒有那麼糟糕后,想彌補雪鶚的錯誤,替這兩個種族找一個立足之地,想要改變他們遭受的不公平待遇。
“全是因為我而引起的?”雪鶚想明白了,聲音乾澀的問。
“按我看來是。”彼阿不想欺騙他的點點頭。
魚茫然的看看引導者再看看彼阿,一副狀況外的傻樣。
雪鶚忽然不知道該不該笑,他等清魚等了那麼多年,等到幾乎要絕望,結果另一個成王資質者為了他,正積極的想要成為王,那麼自己要怎麼選?
“彼阿,你說讓魚跟蜃始一起去無寧,可行嗎?”雪鶚認命了。
如果魚的引導者是自己,該教會魚的,雪鶚絕不會少教任何一點。
“當然可行,對吧?黃金獅王……殿下。”彼阿挑釁的看向黃金獅子。
黃金獅子不理彼阿,逕自對上雪鶚的視線,鄭重的點頭。
蜃始沒有發言權的躲在一邊,卻是在偷偷寫他的史料紀錄。
一定要記下來啊,一個引導者居然在同一個世界引導出兩個王爭奪王位,而不是像千戰、非鼎那樣,真是他收購過的歷史與過往中的頭一樁。
宴客大廳里,經過朱紅小門通往的附屬休息室中。
躺平在床上,昏迷過去、滿頭大汗的白嵌,一臉虛弱。
坐在床邊的印暄,正用毛巾細細的擦去白嵌額上的汗,平常的面無表情,被隱藏不了的擔憂所取代,眉頭越皺越緊,證明煩惱層出不窮。
“管家爺爺,你擔心什麼?白嵌沒事的,我保證。”
小小水母在床上跳來跳去,想要吸引管家爺爺的注意力,一如當初。
印暄沒有移開視線,事實上,天使亞納來看過白嵌后,也說他睡一覺就沒有大礙,但是,真正惹自己煩心的是另一件事。
“管家爺爺?為什麼把其他人都趕走?”小小水母在床上團團轉。
印暄不言的低下頭,瞧着小小水母像個過動兒,一刻也停不下來。
“管家爺爺,你說現在這一幕熟不熟悉?記得好久前也有過一次。”
小小水母一再的找着話題,像要破壞氣氛的沉重凝肅。
“嗯,那次白嵌氣到真的跟定軍動手。”印暄好不容易接話了。
“是啊,跟現在不一樣,當初是躺在床上的是定軍,不是白嵌,不過白嵌也沒有好到哪裏去,打成兩敗俱傷之後,他在土裏種了好長一段時間。”
小小水母說著,忽然抬頭看了看天花板,然後死心的低下頭。
“這裏不是無寧,沒有古樹大人在,把白嵌的根埋到土裏不見得有用。”
印暄因此,寧願把白嵌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照顧,而不是將他移出去。
“管家爺爺還記得嗎?白嵌為什麼跟定軍動手?”
小小水母提起這些,語氣里充滿了懷念。
印暄用捉摸不透的神色看了他許久,其間什麼話也沒有說。
小小水母低下頭,遲疑了一會兒,迎着管家爺爺的目光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