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搬弄是非
七水世界有七個大水域,使得不論從什麼角度來看,少數的島嶼之外,全是水,深沉漆黑如墨的海水,在天色漸亮下慢慢的染上藍,從黯藍、深藍蛻變到蔚藍,漸漸的在日光下漾成十分美麗的淺金淺藍,如夢似幻。
坐在離宮殿不遠的一座小小小珊瑚礁上,這真的很小,小到僅有一人座。
印暄獃獃仰首背對着身後的日出,感受着眼前整個世界陷入光明。
懷抱里一隻小小島魚彷佛安撫般,輕輕的蹭了蹭他又蹭了蹭他。
陪着看日出什麼的,是從沒有發生過的事。
管家爺爺一向很忙,尤其一開始有五千個孩子,離的最近的,被時時刻刻帶在身邊的三個之外,後來又增加了不少,全是要給白夢作為貼身侍從準備的,沒辦法,那隻水母一覺得氣氛很好會立刻……靈魂出竅般的發獃去!
為了安全起見,管家爺爺為白夢準備了好幾個一起長大的孩子做侍從。
然後,隨着孤兒軍團的擴大、隨着加入的人越來越多,管家爺爺忙的越發不可收拾,後來甚至連定軍、白夢跟白嵌也要負責帶領教導一些人。
記得以前能聚在一起的時間,分別是早、午、晚餐外加一個開會。
所以可以陪着一起看日出,在戰場上,定軍和白夢、白嵌一起看過,離開戰場時,往往不是晚上,便是很微妙的凌晨、中午時間,日出時候要不是在床上睡的不醒人事,就是正在戰場上準備帶隊去偷襲。
事實上,即使有空,陪着看日出的,一樣不會是定軍。
白夢會搶第一、白嵌會緊跟着說要去,然後剩下的事情怎麼辦?
當然是,由定軍無可奈何的接下去做,直到做完為止。
“反正他們有兩個人。”定軍很多年很多年後,終於想起不回頭的原因。
“這能是理由嗎?”印暄低低嘆口氣,伸手輕輕在小小島魚身上一拍!
“不是說有一個‘人’的身體,會累、會難受什麼的,很正常?”
小小島魚不是故意用管家爺爺的話堵他,只是,他深有同感。
因為有‘人’的身體,自然有普通人的各種心情變化。
那麼,誰說名叫定軍的他,就不能嫉妒、不會羨慕的?
印暄在某一瞬間,忽然有既視感,這一幕依稀在哪曾經見過?
是了,知道亞納是被叛變之花控制之後,自己曾經反省過。
比起會爭寵耍賴的彼阿,乖巧聽話的亞納,簡直從頭被欺負到尾,更有時會不小心被他忽視,誰讓惡魔實在是太會惹事,少看一會兒都不行。亞納……那麼聽話懂事的天使都會積累不滿。
他似乎從來不需要多加在意,偶爾還能幫自己拾缺補漏的提供意見,每次白嵌和白夢纏着自己去做什麼時,總是把手邊的急事扔給定軍處理,從來沒有人問過定軍“要不要一起”,那麼定軍是真心不想去嗎?
印暄後知後覺的把記憶重新快速過一遍,很遺憾的發現,沒有跟定軍一起看日出、觀晚霞、賞花草樹木,彷佛定軍的一生不是在戰場就是在練兵場上,或者是在會議室里,不然就是在書房幫着自己處理後勤的瑣碎麻煩事。
“對不起,你好像沒有休閑過。”印暄歉疚的摸了摸小小島魚的頭。
聽着這句道歉,小小島魚僵了很久很久,久到連它自己也忘了要動。
“對不起,所以,其實不能全怪你。”
印暄等了很久,小小島魚還是沒有反應,只好用雙手捧起它,捧到眼前,認真的說完后,放到頰邊蹭了蹭。
依然是光滑溫潤的觸感,不知道何時起多了點濕意。
印暄愣了一下,抬起的手差點放下,又莫名止住的讓小小島魚待在頰邊不動,他有預感,最好是不要去看,因為……哭泣什麼的,太不適合定軍。
而定軍會在這種時候,在別人面前掉淚,肯定是忍到極限了。
如定軍所說的,白嵌跟白夢一直是兩個人,而他就一個人,即使被追殺、被接應到其他世界,依然是一個人,那麼,身為這個落單的一個人,他有什麼理由非得管有人陪着的另外幾個人如今過的如何?
是不是,將軍這個身份,其實定軍早想着要放下。
新的一天,從太陽升到水平面上后,開始。
燦亮的陽光,照着海面升起撲鼻的水汽,熱騰騰的,別有一種溫暖的感受。
坐在小小小珊瑚礁上的印暄,和待在他懷裏的小小島魚,不約而同在發獃,很難說心裏紛雜閃過的各類思緒究竟是在想什麼,反正這樣的氣氛不錯。
沒有誰怨誰、誰恨誰、誰氣誰,而是平平靜靜、和和氣氣的待在一起。
“管家爺爺,你還有什麼事沒有說?”小小島魚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印暄遲疑的看看四周,除了海水以外,什麼也沒瞧見,但是海底下呢?
“有什麼不能說的?”小小島魚不明白,軟軟魚鰭拍了拍。
印暄當初是有黃金小獅子在,所以不擔心這些事說出去會被竊聽,如今的話,靠他自己好像不能做到完全的防護,事關白嵌的一條命啊!
“需要回去嗎?”小小島魚渴望的看向海底宮殿的位置。
“有必要這麼緊張嗎?我好歹是個王。”印暄還是有自保能力的。
小小島魚質疑般的抬頭看了他很久,最後認命的把頭在他懷裏蹭了蹭。
“嗯,說就說。”印暄捧高小小島魚,輕聲細語的把死亡預告說了一遍。
有那麼一瞬間,小小島魚很想從管家爺爺掌心上往下跳,直接跳進水裏面,他覺得非常需要泡泡水,來讓頭暈腦脹的腦袋恢復正常運作。
什麼叫白嵌會為了殺他,選擇同歸於盡,最後死在白夢手上?
“講真的嗎?”小小島魚怔愣的追問,略顯茫然傻氣。
“嗯,講真的。”印暄因此一直無法安心。
“不應該啊,白夢沒死,白嵌為什麼要去死?”小小島魚難以置信。
“好詭異的發言。”印暄做完評語,又想了一下,竟詭異的有認同感,沒錯,那麼執着守在白夢身邊的白嵌,為什麼會去死,而且是死在白夢手裏?這不合理啊,他是那麼重視白夢,除非……
“是想解除什麼?是不是遇到什麼情況,不是我死,就是白夢死?”
小小島魚不由得這麼猜,而在無寧世界裏,這類型的技能是真的有。
記得有一次,明明管家爺爺老是位在戰場最後方的最後方,依然被人偷摸到附近施展了類似的技能,差一點就要跟白夢來個同歸於盡,後來是以最快速度送回到守護者古樹大人身邊,總算解開這個惡毒的技能。
“不對呀,白嵌跟白夢是從無寧來的,離開前沒見過古樹大人嗎?”
小小島魚真不覺得,古樹大人在場的話,怎麼會任由白嵌被這個技能鎖定的離開,難不成是真想讓白嵌給自己一個教訓?不,不可能,因為按管家爺爺說的,後來白嵌是選擇死在白夢手上的。
“越想腦袋越是混成一團。”小小島魚想的暈頭轉向了。
“你的話提醒了我,萬一是來到這裏之後才發生的事呢?”
印暄想起了那顆尚未被起出來的釘子,恐怕,定軍說的不見得不可能。
“──我如果早早回頭看一眼。”小小島魚如今非常的後悔。
“算了,與其後悔什麼的,不如……”印暄話到一半,神色一凜。
猛一回頭,那是早該變得陌生,如今卻異常熟悉的攻擊方式。
一隻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巨型甲殼類生物,不是無寧世界的水族人,而是某些水族人會用來豢養的“交通工具”,且通常是去隱之神庭進行討伐的人才會養的,據說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游到最深的海里,即使植物人搭乘也沒問題。
似乎是餓瘋了?巨型甲殼類生物揮動着兩隻巨螯向印暄襲來。
印暄從唯一能落腳的小小小珊瑚礁上起身,閃過前一隻巨螯后,面對另一隻無處可以躲閃的巨螯,沒有遲疑的向後仰身往水裏跳。
這是一個在這時候聽見會開心的吼聲。
會不開心的,大概只有敵人了吧?
印暄往後摔的身體,沒有落進水中,而是躺平在一個寬闊的毛皮背脊上,咆哮的狂獅,狠狠往前拍擊的腳掌,毫無例外的一腳踹開了巨型甲殼類生物。
剛想喘口氣,印暄忽然低頭,手上的小小島魚居然在往外跳!
腦子剛空白了一瞬間,印暄發現巨大的黃金獅子竟然在往一旁閃避,下一刻,一隻巨大的島魚在眼前乍現,它狠狠的拍擊着巨浪,浪花飛濺於空轉化為繩子般的透明物體,密密麻麻的緊緊纏住那隻仍在掙扎的巨型甲殼類生物。
磅的一聲,被纏得無法動彈的巨型甲殼類生物從躍出的空中摔回水裏。
水花四濺之下,巨大的島魚如同夢幻泡影,啵的水泡破裂聲里,縮回原型,小小的不足巴掌大的一隻,在空中翻過來滾過去的,直到被印暄重新抱回。
巨大的黃金獅子艱難的扭動身體,想用不屑的眼神看那隻搶了它獵物,特別欠揍的小小島魚。
“好了、好了,連這個也計較。”印暄無奈的一手抓穩小小島魚,一手拍拍自己坐着的毛絨絨背脊,然後得到底下那隻黃金獅子不屑的響鼻聲。
“又不是馬。”印暄沒好氣的搖搖頭,低頭捧高小小島魚,關心的查看,直到確定它沒有受傷,還能得意蹭自己掌心,這才鬆口氣,看回海面上。
那隻被水化成的無數繩子牢牢困住的巨型甲殼類生物,掙扎無用的越動越往水底下沉,漸漸的被水吞沒的消失在水面上。
直到再看不見它的身影,印暄和小小島魚異口同聲說了三個字。
“沒道理。”是的,完全沒有道理,無寧世界的人襲擊他們做什麼?
下一個預定要帶過去的引導者,是仍在海底宮殿裏沉睡的雪鶚,不是他們一個異界的雙王和一隻島魚幼崽,這樣的襲擊是最無用的挑釁。
“不是挑釁。”印暄微微眯起眼。
小小島魚心有靈犀的點點頭后,給出另一種猜測,“是提醒。”
原來真的有一顆釘子在,就在無寧世界裏,而且這顆釘子不怎麼甘願?
是為了王的下場感到悲傷,所以後悔自己曾經的所做所為呢?又或者是厭惡了議會裏那些議員的貪婪無恥,偏偏脫離不了,只能藉由這種手段報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