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魂絲
因為使用了魂絲,彼阿可以精確的判斷出作用在定軍身上的是兩種能力。
他是對無寧的各種能力不熟,可不代表他分辨不出能力的差異性。
連一心跟二用這隻雙頭水蛇,兩種思維用的還是同一種能力呢!
同一個身體是要怎麼樣才能有兩種不一樣的能力?加上黑牙從二用的記憶看來的,這個陷阱是設來幹什麼,很簡單能推測出離佐跟相融之間有牽扯,再從這一點來看,定軍當時會選擇獨自去做某些事,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如果定軍無意間發現,一起長大的幼崽之中,相融控制了一群人,你也控制了一群人,你覺得他還能夠相信誰?當他已經被你跟相融逼的草木皆兵,他小心謹慎是錯在哪裏?如果錯的是你跟相融,受害者是定軍,那麼,被定軍牽連的更慘的白夢,究竟該怪誰?是定軍嗎?或者,應該是你跟相融?”
惡魔彼阿該毒舌時,絕對不跟人客氣。
被軍刀指着的離佐,先前臉上的怨怒在這一刻被驚愕取代。
這隻惡魔的猜測……很難說是虛構瞎猜的,更說不定就是真相。
所以,責任歸咎下來,要是定軍有錯,其實錯更多的是他跟相融?
離佐一時間,很想否認、很想反駁,問題是,他打從心裏認為惡魔彼阿的推論是那麼合情合理,要不是被管家爺爺指定跟隨王的自己不對勁,被指派跟隨定軍的相融也有問題,定軍怎麼會弄到誰也不能相信的地步?
事實上,定軍當時會帶幾個能隱藏蹤跡的幫手一起去,已經是豪賭了吧?
不是每段美好回憶,都能永不褪色、永不變質的維持下去。
有些錯誤是一旦犯下,事後再多的彌補都沒有意義。
被一隻狂奔的八爪章魚帶着,在黑暗的地道中不斷向前,受到海水的侵蝕,身體欠佳的相融,忽然從離佐那裏接收到一大段影象。
出自惡魔彼阿的指責,字字深刻入骨的,令人為之心驚膽顫。
離佐會刻意打包這段影象“與人分享”,肯定是認為彼阿說的對吧?
要是被迫離開無寧的定軍有錯,那麼,讓定軍選擇獨自行動的他們呢?他們“聯手”毀掉了定軍對一起長大的幼崽們的信任,逼得他孤注一擲的……不論是去試探、去搜查,或者是去跟誰敵對,定軍不過是做了他應該做的。
因為軍隊、軍事、戰事、紛爭,這些全部都歸將軍管。
當負責內部人事管理的白嵌,只另外擔下白夢的守衛工作,其餘亂七八糟的,需要上位者插手的事,皆由定軍一個人獨挑大樑,那麼,當定軍為了他該盡的責任幾乎付出生命,其餘的人是有什麼資格去責怪?
即使定軍沒有死在無寧,造成白夢的倍受指責,以及白嵌的諸多麻煩,他唯一沒做到的,不過是忘記知會兩個同伴,才導致後果不堪設想。
問題是當初管家爺爺還活着,連管家爺爺也不說,定軍是不是認為這事不算太嚴重,他一個人可以處理好呢?加上時間點是在白夢成王之後,大家狂歡慶祝的那個晚上,積極奮鬥許多年的目標實現了,使得定軍因為他的成就在無數稱讚里,錯估了自己的能力上限,好像也是正常的?
誰都會有判斷錯誤的時候,定軍又不是王,他當然有資格犯錯。
畢竟在定軍迎難而上時,身為世界之王的白夢是一無所知、無知無覺。
因此白夢是被定軍的消失坑了,前提是,定軍不曾被白夢推諉的責任所坑。
他們兩個究竟是誰欠誰多一點,除了他們自己,沒人有資格發言。
白嵌可以發瘋連殺定軍一百六十次,嚴格算來,定軍欠白嵌跟白夢的是信任,縱使是因為白夢偷懶太凶,白嵌更是幫忙白夢偷跑的幫凶,導致定軍習慣與其麻煩事被刻意放置一旁到他被迫接手,不如乾脆自己處理掉。
這樣想想,一百六十次的死亡,定軍什麼該還的也都還清了。
至於白嵌跟白夢欠定軍的,也在上千年努力維持王位的付出中還完了。
自己呢?相融忽然打了個冷顫,差點從無拘身上摔下去。
幸好,無拘捆着他的觸鬚一感受到他有滑落的跡象,立刻捆緊一點。
“相融你怎麼了?不舒服嗎?要不要回地面上再多曬會兒太陽?”
無拘印象最深的,是白嵌被他害的摔進海里,需要被種進土裏好多天的那一次事件,即使相融現在使用的是成人的身體,他仍然感到擔憂。
“不,我……我只是想到有些話,似乎該對你說,又不曉得怎麼說。”
相融忍住不安,再一次於腦海中,將離佐打包來的記憶又看一遍。
他是想滅世、是想取代古樹,他從頭到尾持續在做着見不得人的惡行。
但是,真的沒有後悔過嗎?不覺得欠了別人什麼嗎?
他是活的很辛苦、很悲慘,問題是,除了給他添了無盡麻煩的分身們,其他的人不曾欠他什麼,反而是他,在不斷給身邊的人製造問題。
這些事不可能瞞無拘一輩子的,尤其是離佐“樂於分享”的現在。
一旦離佐見到無拘,想辯解、想自己好好說,根本不可能。
相融數次顫抖着嘴唇,一次次啟口,一次次被話噎着喉嚨,吐不出聲音。
“相融?”無拘一面繼續往前跑,一面疑惑的偏頭看被他用觸鬚纏住的人,陰暗的地道內視線不太好,仍能看到相融臉色的慘白。
植物人不管受多大、多重的傷,面色很少有變化的,受心情影響時變化的機率也不多,植物人的共同特點,就是反應慢了點、性格和緩了些。
當然,再和緩的植物人,該吃人、該殺人時,依舊很兇暴的,和緩是他們卸不下的偽裝,或者也能說是,他們不屑因為無關的人改變自己的表情。
植物人某方面是非常隨心所欲的,想在哪紮根就紮根,絲毫不顧別人的進出方不方便,偶爾根系常常露出地面,絆倒別人什麼的,皆屬對方眼瞎、手腳不俐落才會被害的摔跤,他們被人踩到根,才是受害者呢!
知道植物人思維跟水族人有偏差,無拘越發覺得相融慘白着張臉不尋常。
“說吧,連你在七水假死、躲在隱之神庭牢房的事,我都替你瞞着管家爺爺了,你更是把你的情況跟我說了不少,還有什麼不能告訴我?”
無拘很無奈,自己都說甘願跟對方一起去做反派,為什麼不相信他?
水族人比植物人更好判斷情緒,光看他們肢體的起伏就能確定心情好壞。
一向跳脫的無拘,往前奔跑時沒有揮舞觸鬚,而是頹喪的拖着往前……
相融大概能猜到,自己先前的話,似乎讓無拘受傷了?
不管隱不隱瞞、說是不說,無拘心裏都不好過,還需要想嗎?
“我曾經想取代離佐,因為他的能力運用的好,可以讓我天賦技能的副作用大幅降低,甚至是徹底消除,結果,成功了一小半,失敗了一大半。”
相融修飾了用詞,將謀殺換成取代,試圖讓他的發言殺傷力小一點。
可惜,別看無拘性子跳脫,管家爺爺說的對,無拘其實很細心。
“離佐沒有死是失敗的一大半?”無拘第一次對他說話時,語帶嘲諷。
相融張口結舌了好一會兒,說不出別的辯解,默默點了點頭。
“成功的一小半,是你受到的副作用有變小?”無拘話完更加了一聲冷笑,到這時候,還有什麼好前進的,他突兀的停下奔跑,將相融放了下來。
受到海水影響的身體仍不靈活,相融踉蹌了好幾步,勉強站穩腳步。
離他稍遠的無拘,變回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觸鬚的模樣,一臉面無表情,可一身凝重的氣息,和糾結扒拉地面的觸鬚,在在顯示了心底的不平靜。
和敵人大打出手,不論輸贏,心底或多或少都有出口氣的輕鬆感。
和朋友大打出手,輸贏雙方,心底或大或小都有失去朋友的預感……
即使沒到互毆的局面,如今的情況也算不上太好。
相融嘗試着想要說出點什麼話,至少打破現在這種駭人的寂靜。
無拘定定的望着他,久久無法確定自己該有什麼反應。
難怪相融會躊躇許久,一直不能決定該不該把話告訴自己,有些事是在聽見之前,想像力再如何豐富,也不曾設想過。
重點是,差點被相融殺死的,是離佐,管家爺爺身邊常常出現的小植物人,而不是連他也沒記住,連出沒在管家爺爺身邊的資格都沒有的超弱幼崽,欸,不對,大家後來都長大了,不過,幼崽時期劃定的“勢力範圍”,並沒有變動多少。
畢竟小時候有多強,成長的時間有多長,長大后實力提升的就有多可怕。
再加上,回憶時最幸福的時光,永遠是幼崽階段的那時候。
無拘偶爾還是會認為大家都是幼崽,時光並沒有流逝多少,當然,這是錯覺。
總之,回到真正該思考的事情上頭吧?無拘稍微為自己跳脫的思維顫抖了下,事實上,相融的事讓他太想逃避,所以思維發散的程度堪稱是暴走而非跳脫了。
想要原諒,因為相融是無拘相處太多年的夥伴,他們一路相伴走來,在無盡的戰鬥中並肩而戰,一起擁有太多的歡笑和淚水,無拘每次惹出大麻煩,被所有人“棄之不顧”或者“群起而攻”時,會來幫他、救他、替他上藥包紮的,僅有一個相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