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虎的日記
沒有摸到肋下的傷口的小童虎呼呼喘着粗氣,模糊的感覺又上來了,他抬起右手拚命抽自己的臉,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現在是什麼時候?”小童虎忽然凌厲起來的目光尋找到箱子上的三五牌台鐘,卻發現台鐘早已經停了,他轉頭看向門口牆上的日曆牌,“1987年4月2日?!這是真的么?我重生了?!這是真的么?回到了20年前?!”小童虎全身都在哆嗦,感覺自己口乾舌燥,終於摸到了掉落的煙捲,藉著火機上黃色的火苗點燃,然後將吹滅油芯的火機緊緊攥在右手裏,震驚帶來的麻木已經讓他忘了灼燙。
不斷的捲煙不斷的用火機點燃,順帶亮光觀察着周圍,手腕上漸漸鑽心的癢痛使他逐步印證了這一切是真的,他看到了炕上和後面牆上便處糊着的大生產煙皮,看到了牆上**親書油印的書法“為人民服務”,看到了箱蓋紅布上面別著的許多樣式的**像章,有一枚夜光的像章正放射着微弱的綠芒,這些東西放在2007年都算得上是古董,就是自己活了92歲的大爺爺家也見不到幾個,“我是回到了過去!”丟了一地的煙頭,將屋子裏搞得雲山霧繞之後,小童虎自言自語的肯定道。
小童虎現在身體中的正是在2007年4月1日傍晚死亡的餘慶洲,餘慶洲此時迫切的想知道自己現在是誰,更確切的說他是想知道,這具身體是誰的,他既然在這具身體裏,那麼這個身體的主人呢?
從新躺回到有些汗濕卻溫熱的被窩,餘慶洲的腦海中里一片空白,感覺到枕頭有些硬,餘慶洲將手伸入枕頭下面卻好像摸到一個硬皮本子。打燃火機,餘慶洲仰躺在炕上,藉著火機的光亮看去,發現是本工作手冊,好奇的打開第一頁,上面的一首字跡歪歪扭扭,用鉛筆書寫的打油詩令餘慶洲又立刻坐了起來。
“日記是我記,裏面有米米(秘密兩字寫錯),若想看日記,除非我同一(意字寫錯),我若不同一,千萬別生氣……”
餘慶洲:“……”
打油詩的下面寫着兩個較為工整的字——童虎,“他叫童虎?!”迫不及待的翻開,更小的也更潦草的字跡,讓餘慶洲實在看不清楚,沒辦法,藉著火機的光亮找到燈繩,一拉,屋子當中吊著的黃燈泡亮了來,餘慶洲坐起右手拿着童虎的日記認真仔細的看起來……
1986年2月3日,星期一,天陰
今天張強他們搶了奶奶給我的五角錢,我去告斥劉老師,劉老師說了張強,下午張強他們放學打了我,還扭壞我帶橡皮的鉛筆,說我是沒人要的野孩子,垃圾堆里揀回來的……我去問奶奶我的爸爸和媽媽在哪裏,奶奶說她們在很遙遠的地方,等小虎長大了,就來接小虎……
1986年5月4日,星期日,上午下雨
今天學校開運動會,我報了名,跑的時候三班的劉波把我推卡,我的腿流了好多血,第一次發現班裏有很多人關心我啊,劉老師問我疼不,我還笑,說了不疼,張強他們幾個笑我傻,但我很高興。
1986年11月26日,星期三,晴,天有點冷
昨天我的同桌李丹,穿了像圖畫書里老虎的衣服,我想摸摸看,李丹不讓說我手臟,說我過界,用鋼筆扎我的手背,手很疼啊,可是我摸到了老虎的衣服,李丹哭了。今天上午的時候李丹的媽媽在下課,在廣場打了我,說我小流氓,小流氓是什麼啊?我問奶奶,奶奶讓小虎以後不和李丹一起玩。
1986年12月9日,星期二,晴,很冷
今天教室的路子沒有火,很冷,很凍手,班長王剛讓我去找煤點爐子,回來的時候放學了,老師罰我寫字,寫完,打掃完教室才能回家,奶奶來幫我打掃的……
感覺肚子有些餓,餘慶洲光着腳下炕尋找吃的,翻遍了廚房找到兩個涼透的大紅薯,跑回炕上餘慶洲吞咽着繼續翻閱小虎的錯字連篇卻飽含辛酸的日記。
1987年3月17日,星期二,下雪
今天張強他們又叫我去火車站偷鐵餅,奶奶說過偷東西不是好孩子,我沒有答應張強他們,他們打了我,活着為什麼好疼啊?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小虎想離開這個地方啊,劉老師也走了,只有她不嫌小虎臟。
1987年3月28日,星期六,陰
我想死,活着好累,為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別的同學都有爸爸媽媽,我沒有?沒有漂亮衣服?沒有糖塊吃,為什麼我不聰明啊,考試總是不及格,新老師說我笨,以後就是社會的垃圾,小虎不是垃圾,張強和那些大孩子總欺負我,奶奶要白天要賣菜,很晚才回來,我在本書上看到過,人要死(是)死了,就上天堂了,那裏很好很好,我聽奶奶說爺爺就在那裏看着我們,我想爺爺……
1987年3月29日,星期日,不知道
我現在要死了,我用鉛筆刀割了好幾下,血啊,好多血,我就要去天堂了,奶奶說那裏沒人欺負我,我偷了奶奶五元錢放在兜里,路上可以買肉包子吃,我要走了,沒力氣啦,我給奶奶留了字條,說我看看爺爺就回來……
終於看完了小虎的日記,餘慶洲忽然發現自己當初雖然很平庸,但是真的很幸福,只是這些被自己忽略掉了,一個十歲半大的孩子就經歷了這麼多的痛苦,讓他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小虎?!”屋外的忽然傳來東西摔倒的聲音,一個鬢髮斑白的老婦衝進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