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閃閃發光的銀白色髮絲利落的別再耳後,手中的老拐杖直指對面擁擠的人群,上一刻還張牙舞爪的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的哭聲戛然而止。--
凝滯了整個空氣的利眼少了往日的渾濁,目光如炬的一一掃過眼前這群衝進雙鴨屯的鬧事者。
“百利,你過來。”
沙啞而蒼老的喊聲慢悠悠的響起,捂住腦袋的張百利挪動腳步來到於老太太身邊,一把拉下張百利的手臂,扭曲的大口子出現在眾人面前。
“沒有王法的東西,誰給你們權利在俺們雙鴨屯耀武揚威?是公安說的還是法院定的?連個證據都沒有就敢跑到雙鴨屯鬧事?”
怒喝的於老太太掃了一眼張百利的額頭,眼底的光芒好像要衝出似的掃向那群或高或矮的男女老少。
上前一步,踢了一腳坐在地上的女人,“拿着死人作伐子你就不怕入不了祖墳,死的不管是誰,死者為大的道理你不懂嗎?
說完呸了一口的於老太太收回掌心的拐杖用力敲在地上,再次看向人群,“耿順,去,把雙鴨屯封上,報警抓人,俺老太婆今個就要看看到底是誰把屎盆子扣在雙鴨屯頭上。”
邊說邊大步上前的於老太太以與年齡不相符的敏捷走到村口,手中的拐棍一橫,立在了雙鴨屯唯一的一條進出口。
眼底閃過一抹精光的顧偉拉着耿天快步衝到於老太太身邊,怒目而視的耿順伸出手扶住張百利,“去,把村口堵上。”
隨着耿順的怒吼,整個雙鴨屯人好像瘋了一樣硬生生的圍住鬧事的人群也堵住了唯一的進出口。
被一個年近九十的老人鎮住並被雙鴨屯人堵在屬於人家的地頭,這個驚人的現實頓時驚呆了所有參與鬧事的人。
沒有吵沒有鬧,有的只是一雙雙含着憤怒的雙眼,短暫的靜默后,夾在人群中的一個小個子男人後背看着那一雙雙含着憤怒的眼,后脊冒出一身冷汗。
左右瞄了一眼,發現身邊的人臉上有驚怒眼底卻有着淡淡的驚懼,低垂的眼帘擋住一抹陰鬱,“憑啥?憑啥圍住俺們,你們這是非法拘禁。”
人群中突然響起的爆喝一下子點燃了眾人心中的恐懼,不經意挪動的身體碰撞了一下擋在前面的人,晃動的身體和前沖的腳步好像瞬間按下的開關。
被鎮住的鬧事者一下子全部動了,推搡着擋在前面的趙*等人想要衝出,這一刻,所有人都看出,事情已經脫離了最初的掌控,焦躁不安的情緒驅使鬧事者不斷的前涌,因為激動也因為不安,無意識伸出的雙手落在了擋在最前面的趙*等人身上,眼底閃過一絲狠辣的大荔在看到落在趙*身上的拳頭時,一把抄過耿天仍在地上的大掃把。
長長的掃把頭沒有一絲停頓的砸向擁擠着想要往外沖的人群,尖叫、驚呼,怒罵交織在一起,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並看明白的王美鳳也拿起了屬於自己的武器,一個冬天搓雪用的搓板。
一個又一個女人擋在了前面,身後是各自的頂樑柱,從大荔動手,趙*就明白大荔的意思,無非就是男人不能動可女人能動,沒聽說農村老娘們打仗還上法庭的。
隱晦的護着手舞大掃把的大荔,每當有想要伸手的男人時,抬起大腳的趙*都會從大荔身後竄出來。
一次次的衝擊,尖叫怒罵中,刺耳的警笛終於響起,心底突突突直蹦的劉小四站在劉大梅身邊,頭髮上還沾染上灰白色麵粉的劉小四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起□□在外的手臂上有一塊巴掌大的淤青。
這把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喬立心疼的眉頭緊鎖,沉着臉,好像掛着鍋底黑的喬立只來得及掃一眼,就帶人衝到了前面。
有意無意的擋在了手裏還拿着小木棍的劉小四面前,“住手,幹什麼玩意啊,還有沒有點法律觀念,說你哪,是不是男人,挺大個老爺們咋還跟女人動手。”
怒喝的喬立使了個眼神,一起趕來的治安大隊一群人上前推開了被不安驚怒充斥心頭的鬧事者。
而在喬立率先衝進人群時,就隱晦的護住自家老娘們的趙*等人早早拉住了各自的女人,而這一刻,好像看到親人似的大荔手中的掃把一扔,踉蹌的上前一步,坐在地上就哭了。
沒有刻意卻清晰的暴晒在外的淤青腫脹落在眾人眼中,“警察同志啊,你可的為俺們做主,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俺們這是招誰惹誰了?整點破袋子就說俺們糧食吃死人了?這是要逼死俺們啊,誰不知道雙鴨屯的糧食是俺們家種的,這是不給人活路了。辛辛苦苦一年,為了這點糧食,俺們吃不好睡不好的,連點化肥都不敢上,為了啥圖個啥啊?這咋沒落好還鬧出人命了。”
眼淚大把大把掉的大荔是真傷心了,為了那點糧食自家爺們遭的是啥罪大荔是清清楚楚,見天的上山,為了怕傷到糧食,就連除草劑都不敢上,整天整宿的泡在水裏,那腳丫子是一層層的掉皮。
甩了一把鼻涕的大荔怒視的雙眼惡狠狠的看向那群鬧事者,“俺們雙鴨屯是擁軍村,人家解放家吃俺們的糧食都沒事,咋到你們就死人?俺不服,誰往俺們身上扣屎盆子俺找誰算賬,說不出個一二三,俺弔死在城門樓子上。不信你們試試。”
怒吼的大荔赤紅的雙眼好像要吃人似的,一滴滴滑落的淚,讓雙鴨屯人紅了眼,咬着后牙槽伸出滿是青紫的手臂,拉起大荔,趙*粗糙的大手落在了大荔臉上,“不哭不哭,俺相信政府一定會有個說法,俺也相信公安同志一定會給咱們一個清白。”
淚眼模糊中看着趙*淤青的眼角,紅腫的臉頰,大荔一把抱住趙*嚎啕大哭。
人帶走了,證據也帶走了,耿天、顧老三跟着警車一起去了縣公安局,而顧偉則帶着耿順、張百利、趙*趕往縣委。
清白,誓死要掏個公道的耿天真怒了,也真真傷心了,而接到消息匆匆趕來的秦城、全波看到的就是雙鴨屯人滿是灰心的眼。
心底一冷的秦城靜靜的站在發生衝突的村口久久無言,而繃著臉的全波則拿着小袋子仔細把灑落在地上的大米小心翼翼的撿起。
收拾好一切,拉着秦城直奔家裏,把停在院子裏快要生鏽的小破車開出,也沒去縣城,給邱大炮打了個電話,倆人開車直奔省城。
化驗,務必要找出真相的全波、秦城,一路奔馳,只是在路上給顧偉打了個電話的全波在顧偉輕言道謝時掛斷了電話。
掌心緊緊抓住方向盤的全波一項笑眯眯的臉上沒有了那一絲的笑容愜意,這一刻,肉呼呼的臉上,好像繃緊的大理石,沒有一絲表情。
坐在胡岳陽辦公室內,目光僅僅一掃,胡岳陽皺起了眉頭,拿起電話,通知秘書帶張百利趕緊去醫院,乾枯的血跡,清晰的傷口,眼窩含淚的張百利輕輕搖搖頭,“胡縣長,俺沒事,死不了人,俺就想知道到底咋回事,俺們雙鴨屯咋就成了殺人犯。胡縣長,別人不知道,您是知道的,滿屯子就那些地,出產的糧食除了參加展銷會被武經理訂走的還有給了咱駐軍,俺們是賺錢了,可俺們犯法了嗎?俺們用一雙手辛辛苦苦的勞動咋就落了個殺人兇手的名聲。”
眼窩通紅的張百利哽咽的話語好像一擊響錘砸在了胡岳陽的心底,看着眼前這個老實巴交的漢子,虎目中點點晶瑩,胡岳陽心底有點發燙。
雙鴨屯的糧食去處胡岳陽是清楚的,畢竟當地駐軍真實的感謝胡岳陽無法忘記,一車車的大米白面送到軍營,一塊七,別說那麼好的糧食,就是陳米也沒這個價格。
更何況,大米白面除外,水果、蔬菜、豆製品、豬肉羊肉,只要是雙鴨屯有的,就沒有當地駐軍吃不上的,哪價格,用人家解放家的話就是趕上白撿的,這頭天才接到市級領導的表彰,說是已經被當地駐軍上報,今個就出現大米吃死人的笑話,對胡岳陽而言,就是赤露露的打臉。
輕輕敲門聲響起,掃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秘書,點了下頭的胡岳陽拉起張百利,“百利,咱也不說虛的,該看病看病,這已經不僅僅是你們雙鴨屯的事情了,這是給咱們整個縣抹黑,你放心,這事我會親自牽頭,該誰的責任就是誰的責任,如果不能還給雙鴨屯一個清白,如果不能給百姓一個交代,我胡岳陽遞交辭呈,上山種地去。”
鏗鏘有力的話語,虎目含淚的張百利動了動雙唇,抬起手臂擋住眼帘,不僅僅擋住了心底的委屈,也擋住想要蜂擁的淚。
疲憊的心乾枯的心好像在荒蕪中找到了一絲溫暖與濕潤,壓回眼窩的溫熱,張百利鄭重的彎下腰,起身的瞬間轉身大步離開。
看着挺直脊背拒絕攙扶的張百利,胡岳陽的心有些灼燒感,那種無聲的信任,胡岳陽感覺到了也清晰的觸摸到了。
收回目光,坐在耿順、顧偉、趙*面前,沉吟了半響的胡岳陽看向耿順,“耿村長,到底怎麼回事,前幾天我就看到雙鴨屯標識的糧食上市了,我還尋思着這是要給咱們縣造福哪,趕着去開會,我也沒太在意。”
苦笑了一下的耿順禿嚕一把臉,搖搖頭,“胡縣長,不瞞你說,俺們是真不知道,這段時間忙的腳打後腦勺的,誰也沒注意這事,這不馬上七月了嗎,你也知道俺們簽訂的手工製品合同七月初交工,平日裏上街的老娘們壓根沒出屯子,俺們那邊是今年又上了三萬的果樹苗,水田、蟹苗也是該增加的增加,該上的上,再加上又承包了噶維的爪子山,俺們壓根不知道外面出啥事了。”
滿嘴苦澀的耿順要不是今天人家衝進雙鴨屯還不知道外面已經鬧翻天了,而昨天晚上才回來的胡岳陽聽到耿順的話也是滿心無奈,雙鴨屯有多忙,胡岳陽還是清楚的,正是因為這樣,胡岳陽才不相信,而且就憑藉著那些沖向市場的糧食數量,胡岳陽也察覺到一絲怪異。
雙鴨屯的地是有限的,根本不可能出那麼大數量的糧食,想了又想,拿起電話的胡岳陽撥通了王宇的電話號碼,交代王宇務必查清楚整個縣城到底有多少掛着雙鴨屯商標的糧食,掛斷電話后的胡岳陽看向顧偉,“雙鴨屯的商標沒註冊。”
沉着臉的顧偉緩緩吐出一口氣,微微搖頭,緊縮眉心的胡岳陽眼底閃過一絲不悅,“小七,雙鴨屯不懂,難道你不懂嗎?都上了展銷會的東西,回來不管啥事,你們第一時間就應該把商標註冊的。”
淡淡的責備,有些燒心的顧偉胸口發脹,“是,是我的問題,是我沒想到。”
顧偉也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商標會滿市場的飛,而茫然的耿順和趙*則面面相覷,“啥商標?”
趙*的詢問讓胡岳陽徹底無語了,看看茫然不解的趙*和耿順,坐在倆人對面把所謂的商標詳細講述了一遍,而直到這時,倆人才知道,不是掛上就屬於他們,別說沒註冊,就是註冊還有造假,更何況,他們也沒在法律承認範圍內宣告那三個大字屬於雙鴨屯。
說白了就是誰用都可以,不提耿順、趙*的懊惱,再次拿起電話的胡岳陽找到稅務,指示稅務查查雙鴨屯的商標是誰註冊的,什麼時間註冊的。
而就在胡岳陽等人等待消息時,跟着警車直奔縣局的耿天也坐在了喬立的辦公室,接過喬立遞來的水杯,勉強擠出笑容的耿天讓喬立有些無奈。
拍了拍耿天的肩膀,“天哥,你也別上火,這事肯定能查個水落石出。咱現在首要的是消除影響,畢竟這事鬧大了對雙鴨屯損害太大,人的跟風心裏你一定要想到。”
喬立的話何嘗不是耿天的擔憂,老百姓都有一個跟風心裏,他不會管你是真是假,他只看結果,現在的結果就是雙鴨屯的糧食吃死人了,這就是真像。
雖然雙鴨屯的糧食沒有銷往縣城,走的也是高端市場,可那不是耿天的目的,耿天的最終就是讓老百姓吃的起放心糧食,哪怕這個志向太過於遠大,可這就是耿天實實在在的想法。
太陽穴突突直蹦的耿天只要響起這點就喘不上氣來,咬牙切齒的發狠,要是讓他抓住是誰禍害雙鴨屯,往他們身上扣屎盆子,豁出命也干廢他。
當然不管耿天怎麼想,也不管耿天怎麼著急,案件沒有清晰之前,一切都是假的,一天的調查沒有絲毫的結果,糧食確確實實的是由縣裏的糧店買的,而糧店也拿出了等級的本子,上面記載的就是f縣大武鄉馬家窯鎮雙鴨屯村出產的糧食。
雖然不知道那個所謂的證明是咋來的,可人家進糧食只要知道產地就成,留下的電話號碼已經顯示關機,電信一查,好傢夥,□□的。
說白了就是連機主是誰都不知道,天一點點黑下,從天亮坐到天黑,一粒米沒進的耿天因為一次次的壞消息,嗓子眼都堵上了,沙啞的聲音好像破鑼似的。
一根根抽着煙,喬立會和刑偵支隊一起開着碰頭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走出會議室的喬立走到耿天身邊,“天哥,你們先回去吧,這邊我負責盯死,你放心有消息我立馬給你打電話。”
無奈的耿天瞪着滿是血絲的雙眼點點頭,起身的同時拉起了從始至終沒有吭聲的顧老三,“三叔,咱回去吧,家裏還等着哪。”
因為耿林還小的關係,出事時,顧老三把耿二生和耿朝福強行留在了家裏,就怕萬一攔不住,衝進雙鴨屯時,在傷到孩子。
摸黑回到雙鴨屯,已經是晚上十一點,昏暗的燈光下,看到披着外衣站在院子裏的耿朝福,耿天鼻頭一酸,眼淚差點沒下來。
輕咳一聲,勉強壓下心頭的酸楚,上前扶住了不知道等了多久的耿朝福,“爺,沒事,人家警察查着哪,七哥也找縣長了,會有個說法的。”
沙啞着嗓子,說話都費勁的耿天眼窩的水潤清晰的落在耿朝福眼底,無聲的拍了拍耿天,轉頭看向繃著五官的顧老三,扯動嘴角露出一絲淡笑,“三兒,沒事,這就是個坎,咱只要齊心協力一定能過去,進屋跟二生說一下,小林今晚也有點鬧,二生一步也離不開,進屋跟二生說一聲,省着他惦記。”
悶不吭聲的點點頭,扶着耿朝福進屋的顧老三心底憋着氣也藏着火,這輩子沒吃過這麼大虧的顧老三眼底隱藏着幽深的陰鬱。
打發顧老三趕緊跟耿二生說有一下的耿天把耿朝福送回屋裏,勉強露出一絲笑意又安慰了一下神情有些疲憊的耿朝福后,給老爺子鋪好被褥,耿天離開了耿朝福的房間,剛剛回到自己的房間耿天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在門口站了半天,才拖動沉重的雙腿抹黑上炕,黑漆漆的房間壓的耿天心頭好像墜了個石頭。
和衣躺在炕上,腦子裏亂糟糟的耿天是一點頭緒都沒有,胡思亂想的在炕上像烙餅似的翻來覆去,酸脹的雙眼、一陣陣蹦着疼的太陽穴讓耿天心底說不出的煩躁。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不容易迷糊過去的耿天剛剛睡着,一陣震耳的喊聲響起,院門也砰砰砰的響起,啊的一聲,被驚嚇的耿天刺耳的哭聲隨之跟着在耳膜內震響。
呼的一下坐起身,心底直突突的耿天連鞋都沒穿上,咚咚咚的光着腳跑出房間,“誰啊。”
微微有些發白的天空,站在院子裏的耿天瞪大雙眼模糊的看到兩個人影,“天娃,俺是曉麗,你開門。”
帶着哭音的虛弱響起,心底直突突的耿天頓時覺得不好,趕緊上前打開院門,剛剛打開院門跌跌撞撞兩個身影撲進了院子。
...羊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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