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空悲遠遊子
六、空悲遠遊子出於職業本能,柳白猿飛快地數下了槍聲,共十下。他的手帕飄落了,他醒悟到,他的理想和他此生的第一個女人都在這十下中消失了。然後他覺得眼底一白,身體溶解在空氣中。
水果店爆炸時,四個殺手在距離水果店三十米處,他們擊斃楊杏佛后就迅速卧倒,顯然知道爆炸的預謀。
也許姐姐從未存在過,她只是引發他認識自身罪惡的契機,是佛菩薩對自己的一次輕輕的點化。他對着群山呼喊:“姐,保重!”回聲消失時,他下山了。
他被打碎的牙床無法復原,令整張臉扭曲變形,面部皮下有幾片骨渣扎在神經里,令他的左下眼廉時不時痙攣,左眼不停地流淚。
他要以最快速度趕回上海,因為他在孫中山祭堂中有了特殊的感悟,那“民族、民權、民生”的鑲金篆字,雖然他不知道具體含義卻贏得了他的敬意,六個月前,他已經決定要暗中保護楊杏佛了。
看到楊杏佛並不大的鼻子,柳白猿覺得自己的人生變得堅實。要以自己的生命來保護他的生命。要楊杏佛的教誨自己,弄懂中山陵上六個篆書的詳細含義——
爆炸聲停止后,四個殺手只從地上站起來三位,仍趴地上的殺手已經死去,但周身沒有一絲傷口。他的名字叫過德誠,後來從他的胸腔里發現了一把七寸的飛刀,令所有法醫百思不得其解。
6月18日,柳白猿回到了亞爾佩路,水果店還在,他打開水果店門板時,看到鄧靈靈和楊杏佛一前一後地從同盟辦事處走出。匡一民呢?
他還保留着那張印有齊白石菊花的名片,按照名片上的地址,他給鄧靈靈寫了封信,說他即將歸來,信中寫了他半年的經歷。
楊杏佛的葬禮在6月20日舉行,當日有暴雨。
魯迅先生寫下了哀悼詩:
家鄉的老屋坍塌了一半,姐姐嫁到了遙遠的山區。一個被強暴的女人承擔著不屬於她的罪惡,受到村民的鄙視,所以沒有人知道她出嫁的具體地址,只能指着東南方向。
鄧靈靈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套裙,幫楊杏佛拿着文件夾,顯得自信幹練。
柳白猿尋找姐姐前,去了趟度化寺,那個寫着“雙喜”兩字的紙人還在。他對着紙人,坐了整整一個晚上。當第一縷陽光射入窗框,他走出了佛堂,向著東南方的群山而去。
她走過來,見我又坐在水果店裏,會有何反應?如此想着,柳白猿拿出了手帕,遮住了自己扭曲的下巴。但這時,從亞爾培路中央研究院國際出版品交換處大門中,跳出了四個身影。
宋慶齡發表講話:“這些人和他們雇來的打手們以為靠武力、綁架、施刑和謀殺,他們可以粉碎爭取自由的鬥爭。但是,鬥爭不僅遠遠沒有被粉碎,我們必須加倍努力直至實現我們的目標。”
豈有豪情似舊時,
花開花落兩由之。
何期淚灑江南雨,
又為斯民哭健兒。
他去過山區的六十七個村莊,只有兩三戶的高峰也曾不放過,但五個月過去,姐姐的身影仍沒有出現。1933年6月10號,柳白猿坐在一道佈滿夕陽光斑的石壁上,用一條手絹擦着左眼的淚水,放棄了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