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向晚猩猩啼
五、向晚猩猩啼死亡有效地刺激了情慾,他終於明白以前自己險境還生後為什麼沒有喜悅反而格外沮喪,因為那時他需要一個女人作為新生的獎品。和鄧靈靈經歷了第一次后,他通向女人的門打開了,意外的兇猛。
他縮着肩膀,雙眼臃腫,遮蔽了視線。他盲人一般地向前摸索,鼻子和嘴唇時不時冒出血來。
他心裏已明白,這是為挑斷了他的腳筋而預備的。殘廢成了不可改變的事實,他反而安靜下來,觀察所處的環境。
過德誠:“此人有武功,先挑斷他手筋腳筋,再把他扔到黃浦江。”一個青年拿出腰際的尖刀,過德誠沖柳白猿一鞠躬,走出了倉庫。
女人在抽泣,看着她豐盈的肩頭,柳白猿心中浮起一個念頭:“我變成了和楊善起一樣的人了!”他努力不再想這個問題。
過德誠點上了煙,緩緩道:“可惜你沒殺匡一民,政治內幕不能傳入江湖。抱歉。”過德誠拍了拍手,從木箱子後面跑出了三個短髮青年。
柳白猿:“每當有一個蔣委員長的政治對手被刺殺,報紙上就有一個名字怪異的組織出來承認是他們乾的。蔣委員長便可以擺脫關係了,現在最讓蔣委員長不安的人應該是楊杏佛了。”柳白猿大笑,過德誠也一陣大笑。
柳白猿:“你們是國民黨特務。”
這時一個老漢和一個三十歲男子,拿着木棍衝進了船艙,柳白猿面無表情地看着他倆,心中對自己說:“如果他倆是她的父親和丈夫,他倆有權利打死你。”
也許是水中睜眼令不潔凈的水刺激了瞳孔,他眼中很痛,一下視線模糊了。他爆發出了一種令自己都感到可怕的力量,一下把農家女整個人抱了起來,沖入了船艙——
柳白猿繼續說道:“僱用我,不是讓我殺楊杏佛,而是讓我殺匡一民。匡一民是陳其美當年的助手,蔣委員長稱自己是陳其美的化身,發跡時用的是陳其美留下的班底,也許這一點故人之情,令你們不願自己動手,要用我這種江湖人物來除掉他?”
他的一隻手還在反扭着農家女的胳膊,令她卧在船板上動彈不得。他說:“我現在鬆開你,但你不要跑不要叫,能做到么?”農家女垂淚點了點頭。
“你的僱主,海陸青年團團長——過德誠。”
當第一記木棍打到柳白猿身上,他沒有用練就的乾冷肉綳勁抵抗,而是松展開自己,實實在在地接了這一下。登時跌了出去。
他一下跳上船,把女人一把抄起,托住她下巴,向船艙拉去。被托出下巴后無法喊叫,但她奮力掙扎,農家女子身體強健,猶如一條打挺的鯉魚。感受着她身體的力度,柳白猿忽然一口氣頂在胸口。
柳白猿的牙床已碎,口齒不清地沖農家女說了句:“謝謝。”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顫微微地走出了船艙。
他摸過地上的褂子,撕下四個長布條,給自己包紮傷口。忽然聽到一聲哽咽,他抬頭,見到了農家女長長的淚水。
過德誠陪着笑了兩聲,說:“何以見得?”
柳白猿:“要不這樣——我娶你。”農家女驚訝地看着他,止住了哭聲,很快搖了搖頭,態度很堅定。
他想着,如果能活下去,要回家鄉去看看姐姐。
拿刀的青年一個健步跑到柳白猿近前,抓住他的腳,往腳腕深深地刺了一刀,然後刀鋒一扭——
露出水面,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看見了一條船尾掛着馬燈的棚戶船,船頭蹲着一個女人,正搖着扇子點火做飯。船的后艙擺滿了裝蔬菜的藤條筐,這是一家進上海買菜的農民。
柳白猿猛的一激靈,冰冷的江水滲透了麻布。他感到自己飄飄乎乎地向下沉去,一股暗流衝來,將他一下帶走了三十多米。
柳白猿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反綁兩臂吊在半空,身子下有一個木盆,盆中有着乾涸的血跡。
柳白猿一笑:“也許青年團並不存在。”
過德誠一下止住了笑聲。
柳白猿從不和僱主見面,他在四馬路郵局有一個郵箱,彼此通過信件往來。信件上的字都是從報紙上剪下后拼成的。
入夜後,柳白猿口中塞了塊布,被五花大綁裝入了麻袋,扔到了車上。車行了半個小時后,有了一片水聲。
他鬆開了手,農家女立刻坐起來,兩手抱着膝蓋,一點點向後挪去。農家女赤裸的身上滿是血跡,那是他手腳傷口流下的。
他忽然冷靜下來,回到了他落水前一直在想的問題上:對他行刑的青年刀法純熟,刀入肉后,做出大幅度划動,外人看來他被挑斷了手筋腳筋,而只有他知道,每一刀都巧妙地避開了他的筋脈。這青年是什麼人呢?
柳白猿:“我給你金條。”農家女猛烈地搖頭。柳白猿沉默半晌,坐起來給農家女磕個一個頭,農家女“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哭的聲音很大,響亮綿長,而柳白猿沒有制止她。
一個戴禮帽穿長衫的人拿着椅子走到了近前,他坐下翹起二郎腿,掏根煙在煙盒上敲了兩下,顯得十分悠閑。
他沒有掙扎,算計着特務們應該離去時,才做出一個緩慢的蛙泳動作,脫落了身上的繩索,撐開了麻袋。他在水中睜開眼,見上方有着一團奇幻的光圈,便把一口氣吐在水裏,向上游去。
這是一個倉庫,有着數不清的木箱,只在遠處的排風扇處露出了一點亮光。忽然一聲合電閘的脆響,倉庫中的燈亮了起來。
二十分鐘后,柳白猿被打裂了胸骨,哇地吐出一口血來。農家女撲過來,抱住了老漢,說:“夠了,放他走吧。”男子又在柳白猿背上狠砸了一下,停住了木棒。
柳白猿:“你是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