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8相見
張小佳走後,喬夏回到了包廂,曾同喬夏交好的大胖朝她揮揮手,“來這坐啊喬夏。”
兩人曾經是同桌,關係還不錯,喬夏便坐了過去。老友難得見面,喬夏不忍將壞心情帶過來,便一邊喝酒,一邊找了幾個愉快的話題聊天,倒也輕鬆了些許。
而那邊的許沉光不知何時換了一首英文老歌,摒棄方才嗨到勁爆的唱法,微含沙啞的嗓子低吟淺唱緩緩道來,倒也是種韻味。
喬夏慢悠悠聽着,忽地見旁邊大胖一笑,喬夏問:“你笑什麼?”
大胖道:“他這首歌肯定是唱給你聽的。”
喬夏瞟了許沉光一眼,果然,他的目光時不時投向她,深邃幽黑的眸子裏似藏着欲說還休的話。喬夏轉過臉去,只當沒看見。在這種場合的示愛,只會讓她尷尬而羞恥。
大胖又高深一笑,“我早就知道他喜歡你,在高二那年。當時大家都說他喜歡喬安,但我知道,他真正喜歡的是你。”
喬夏一怔,“啊?”
“我大概是全班唯一一個跟你做過同桌又跟他做過同桌的人吧。”大胖道:“當年你很喜歡這首歌,每天單曲循環,還逼着我跟你一起聽。後來我換到跟他同桌,就見他也在不停的單曲循環這首歌。”
“兩個人喜歡同一首歌,這能說明什麼?”
“不,這不能說明什麼。”大胖笑道:“可有一個晚自習,全班做試卷,他做的快,交卷后將草稿紙丟在一旁,我當時無意撿了去,本來是想撿便宜抄幾道題的,結果將揉成一團的一打開,哪有什麼答案,上面全是你的名字!”
喬夏愣了。
“你別這麼看着我呀,我沒騙你。”大胖拍拍她的肩,“這些年我也略微知道你們的事,過去是他對不起你,但老同學一場,我希望你原諒他。”
喬夏抿了一口酒,抿唇笑,“怎麼,就因為你們是半個發小,所以你幫他說話?”
大胖道:“不,不是因為我是他認識多年的人,而是我能理解他的處境。”
喬夏諷刺一笑,“什麼處境,騙我妹妹這麼多年的感情,害我成這樣,我還要理解他?”
“你別這麼說他,他真的很難。我小時候跟他做過一段時間鄰居,他們許家對他真是……”胖子搖頭,“真是不把他當人看。你知道的,他是私生子,在家裏沒有地位,他爹常年在外做生意不管家裏,他那個大媽,也就是他爹的原配,恨透了他們母子,沒事就折磨他,毆打辱罵是家常便飯,有一次我還看到許沉光他哥把他的頭按在浴缸里,是真想淹死他。”
大胖壓低聲音細緻的描繪:“他哥把他衣服扒光,拿皮帶把他捆着,扣着他的後腦,像按雞仔似的,用力按進水裏,一分鐘后拉起來,再按進去,一遍又一遍,樂此不疲……而他媽被保姆們在旁控制着,一旦哭出聲,就被他大媽扇巴掌,你別以為是用手扇,他大媽怕手疼,都拿鞋底抽人,抽得鼻青臉腫血橫流……”
喬夏雙眸微睜,瞅瞅那邊意氣風發的許沉光,一面難以置信,一面沉重難言。
“任何人處在這種環境都會想得到救贖,而在許家,想要翻身,就只能博得他父親的寵愛,所以他拚命用功讀書,想藉此引起父親的重視改變命運,得知父親仰慕你們喬家,他自然也向你們喬家靠攏,他父親一直想跟你們喬家聯姻,而當時你們喬家最受寵的女兒是你妹妹,所以他選擇了你妹妹。我承認,這動機很卑鄙,可是你想想他曾經過的日子,尊嚴,軀體,健康,人格都被這樣壓迫,他沒有選擇。”
“你失蹤的那五年,他像瘋了一樣到處找你,跟喬安提了三次分手,喬安每次要麼哭哭啼啼,要麼都以死威脅,一會鬧割腕一會鬧上吊……就這樣拖了這些年……”
喬夏默然無語,只看着杯中金黃的啤酒,大胖拍拍她的肩,含着老朋友特有的關切,“今天瞅着你對他不理不睬,我就想把這些話告訴你,他是對不起你,但我還是希望你給他一個機會,他對你是真心的,只是過去他太難了。”
夜裏十一點,ktv的狂歡終於結束,許沉光開車送喬夏回了喬家。喬夏推開車門準備下車,許沉光忽然拉住她的手。
“幹嘛?”喬夏扭頭看他,抽回手。
許沉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酒紅色燕尾長裙上,微微一笑,“那天在香港看到這件裙子的時候,我就想,如果是你穿,一定會很美。”
“我本來不打算穿的。”喬夏這是實話實說,她確實不想穿,可喬母一直哭一直哭,喬夏只得換上它出了門。
許沉光的笑仍掛在臉上,“那謝謝你最後還是穿了它。”
喬夏面無表情,過了會道:“下次那種場合我就不去了。”
許沉光神情微愕,“為什麼?”
喬夏自嘲一笑,反問:“你不覺得大多數人看我的眼神都像看小三嗎?”
許沉光的笑僵在臉上。
夜裏十二點,喬夏洗完澡上了床,丁丁早已睡着,喬夏吻了吻他的臉蛋后,閉上眼睡覺。
枕頭手機滴的一聲響,傳來許沉光的短訊。喬夏拿起掃了一眼,只有一句話。
“夏夏,對不起。”
喬夏看完便按熄了屏幕,翻身繼續睡。還沒睡一會,又是滴答一聲響,喬夏煩躁的抓起手機,目光卻倏然一愣。
仍是許沉光的,仍只有一行字。
——“晚安,我想你。”
窗外的雨聲淅淅瀝瀝,黑暗的房間裏,喬夏獃獃盯着最後的五個字好一會,眼角倏然濕了。
不是為許沉光,而是為了曾經的某個人。在某個夜裏,那個人也曾說過相同的話。
十六天了,她把自己關在家裏十六天,原來,還是不曾忘記。一絲半點也沒有。
她再睡不着,翻身坐起,穿衣出了門。
她來到廚房,隨便翻出點什麼吃的,蘸着辣椒醬就往肚子吞。
強烈的味覺刺激着味蕾,一陣陣往咽喉咽下,濃郁的辣椒油擦着食道一路燙出灼熱如火,喬夏卻恍若無感。
而同一時刻的另一個地方。
夜幕沉沉,有人坐在窗前,一動不動地看窗外的雨,手中握着一串珍珠項鏈。銀色的鉑金扣子上,刻着兩個小字,一個文,一個喬。
外公出院的那天,是個陰雨終止秋陽高照的好天氣。
喬夏隨着喬母一起去醫院接外公。外公的病房在四樓,坐電梯的人實在太多,喬夏跟母親便走樓梯上的四樓。
經過二樓時,喬夏的目光忍不住掃了掃緊貼着樓梯右側的辦公室,霎那間心潮起伏。
這條樓梯她曾走過不下數百次,那間辦公室,她去了無數回,而那個人,她曾為他心跳臉紅愉悅悲傷。
而如今,他的身邊已有另一個人,她再沒有靠近的資格。
她忽地心酸難忍,恨不得再去吃小半盤辣椒醬,不由加快了腳步往上爬,快點離開這個傷情之地。
終於到了四樓外公的病房,她的心情這才緩和一些。然而她一推開房門,立刻睜大了眼。
文修就站在她對面,兩人之間的距離只隔着一步之遙。文修顯然也沒料到她倏地推門而現,就那麼站在那,愣愣地瞧着她。
兩人對視了三秒,誰都沒有開口,空氣彷彿靜止下來,只有彼此的靜靜凝視。最終還是喬母打破的沉默,“喲,文院長怎麼在這,一個普通病人出院不至於讓您都來送吧。”口氣里含着明顯的嘲諷。
文修有些尷尬,退後幾步,目光仍是落在喬夏身上,然後道:“我順路,就過來看看。”
喬夏感受到文修的注視,轉過臉去,也不答話,彷彿文修只是個陌生人。
喬母不願多糾纏,忙向陳嫂跟司機招手,“陳嫂,老張,扶老爺子下去。”
“好嘞。”兩三個下人一道上來,從文修與喬夏之間擠開,文修的視線登時被阻斷,喬夏的臉龐在來去的身影中逐漸黯然,她緩緩轉身,再不看他一眼。
一群人扶着老人坐到了輪椅上,慢慢推出門去。喬夏跟在人群最後面,自始自終,頭都沒回。
文修仍站在病房裏,人都走完了,房間裏空蕩蕩只有風的穿梭回蕩。他杵在那半晌,突然往下走。一群路過的小-護士就見她們的院長以從未有過的腳步快速地從人群中穿過,下了樓梯,進了院長辦公室。
在辦公室敞開的窗台上,文修怔怔靠在那,看着一樓的林蔭道路上,一行人的身影緩緩遠去。
最後那個窈窕的身影,穿着桃紅色鉤花長裙,寬大的刺繡裙擺拖到腳踝,拂過路畔的草坪,潺潺如起伏的流水。
許是那抹桃紅太過刺眼,文修緊閉上眼眸。
可即便闔上眼睛阻斷視線,心底的念頭卻無法阻止,一切回憶如秋後野草般瘋長。他想起她初次穿這條長裙的模樣,就在他的辦公室,他身後的位置,那個陰雨天,她換上長裙對他彎唇盈盈笑,“老好人,好不好看?”
或者,是在那個風清月白的夜裏,他送上項鏈作為離別的禮物,她衝上來抱住了他,她的香氣瀰漫在仲夏的星光里,她說:“老好人,我會想念你。”
或者,是在馬爾代夫的那個清晨,他背着她走在海灘上,天空蔚藍而遼闊,波濤一陣陣席捲不絕,她抱着他的脖子笑,說:“老好人好老人,你怎麼這麼好呢。”
更或者,是在那個翻來覆去無法入眠的夜晚,她在黑暗中低聲道:“老好人,我不願看你難受……”她妙曼的身軀宛若藤蔓般纏繞過來,整個房間都是她馥郁的香,濃如夏花。他無法抵禦□□,不顧一切摟住她,親吻着她,在她柔軟若一汪春水的軀體裏激蕩……
……
這分開后的十幾天,這斷開聯繫的半個月,沒有一天他不去想這些。一切就像是電影片段循環回放,不管白晝黑夜,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他覺得自己要瘋了。
他“啪”地關上了窗戶,翻出屜子裏的某樣東西,扭頭往外沖。
他不知道自己下樓做什麼,大腦里只有一個念頭。
——去找她,去找她,去找她!喬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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