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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風來無影去無蹤,等着韓宇回過神后,紗轎的帘子已經放下,慕容雪走在轎子的一旁,帶着那四位元嬰期修士,慢慢地走向了萬象城深處的城主府——江九帆在那裏等着他們。
心中的那點警覺與悸動,還有血坑中灌入的那些記憶,韓三烏三個字幾乎從韓宇嘴巴里說出,可他又緊緊的將它捂在了喉嚨里。他想也不想,連忙向著城主府飛去——他敢肯定,這是一場如江承平所說的陰謀。
既然江九帆有令,城主府的大門自然是一溜為施慕青敞開,直至平日裏議事說話的正廳門口,紗轎才在慕容雪的指揮下落在了地上,慕容雪微微低了頭,將帘子撩起,就露出了裏面的施慕青。
怕是受了傷,或者是要示弱,施慕青終於不再是雲山霧繞讓人看不見樣子了。她竟是露出了真面容。
怕是誰也不會想到,一向以兇殘著稱的施慕青,長得竟是我見猶憐的模樣,不過想着她曾經被人賣做妾室這件事,這副長相倒是也能理解——如果不是足夠的漂亮,不是足夠的符合男人的審美,怎會被買了呢?
她如今總有幾千歲,但樣貌並不顯大,看起來就跟二十齣頭的樣子,白皙,瘦弱,眼含秋水卻因受了重傷而一副病怏怏的樣子。見到轎子停了,這才伸出手扶着慕容雪搖搖擺擺的走了下來。
瞧見穩坐於主人位置,並沒有絲毫迎接的“江承平”,不由笑了笑,這笑聲裏帶着無奈與傷痛,倒是與她那副長相不太相同,像是個經歷了一門興盛又衰敗的掌門了。她身體顯得十分不好,竟是走路都不能自主,示意慕容雪扶着她,慢慢的進了正廳。
她也沒讓,直接坐在了江九帆的右手旁——另一個主人位置上。
施慕青道,“十六年前一別,我還以為定有一日能夠追趕上你,讓你也吃吃那落荒而逃的滋味,沒想到,如今我竟是更加落魄,舉派投奔飛星盟了。”
她這副聲音,卻與平日裏甜膩不同,而是清澈了許多。話語間昔日的蠻橫也不見了,倒是學會了自嘲。這樣倒是施慕青就像是洗去了鉛華的□□,總有幾分真摯的意思。
江九帆心中提防,嘴巴里卻道。“一碼歸一碼。你算計韓老弟的兒子此事且放一邊,”這是不算完的意思,“且說你今日來此的目的吧。”
施慕青慘然道,“還有什麼,不過是求得一個庇護之所。黑衣人猖獗,我若是帶着這麼多弟子在無遮無攔的地方,怕是撐不了多久。江盟主,剛剛我那徒兒雖然無理,可有句話卻是說得對。如今黑衣人猖獗,大楚已經馬上要傾覆,如若我們還存着門派之見,拿着往日的糾紛耿耿於懷,而不加援手,今日我們死了,明日飛星盟又要去找誰合作?難不成黑衣人單單會放過飛星盟嗎?”
她此時傷勢未愈,說話更是斷斷續續有氣無力,卻顯得這話越發真誠,聽起來好似都是為了大楚着想。
江九帆便道,“既如此,往南三千里,有座城池,亦是我飛星盟領地,住着的也不是外人,乃是江潮聲的岳父家,邱家,那城池不算小,容納你們萬人足矣,我這便讓他們空出來,日後我們比鄰為居,到時候也好守望相助。”
邱家的城池雖然說是屬於飛星盟,卻偏偏地處偏僻,住在了那裏,跟飛星盟卻是兩個派別,哪裏如住進來好。
施慕青聽了只是搖頭道,“好是好,可太遠了,那黑衣人瞬息可來,我們如何援助?”
江九帆便道,“聽說你跟他交手,他修為深到何等程度?”
施慕青聽了卻是深思之色,然後方道,“怕是當日韓三烏也不能及。”然後又道,“我們已經是僅存人馬了,不如一起住在萬象城,也好與他抗衡。”
江九帆聽她不停想要進城,一張老邁的臉上倒是不顯喜樂,只是內心裏卻對她警惕更高。施慕青說了半天,見江承平竟是半點沒有答應的意思,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衝著江承平道,“江盟主這是沒看上我們凝碧宮的人,怕是不想和我們合作吧。”
江承平聽了便道,“南邊那處城池,施宮主卻是好好考慮一下。”說完,竟是端茶送客了。
施慕青見了這樣,便點了頭,說了句好。然後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慕容雪上來扶,卻被她一把揮開,因着站立不穩,施慕青竟是向著江承平倒去。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刻,只見剛剛還顫巍巍的施慕青,手中竟是突然出現了一把古樸的飛劍,向著江九帆刺去。江九帆眼見那飛劍,神色竟是大驚,連忙向後躲去。可他能學得了江承平的面容,如何學得了江承平的修為,即便這一躲,也並不能將飛劍來勢完全劃去,竟是生生被隔開了袖子。
施慕青見此,竟是面無表情,接着指揮着那飛劍向著江九帆刺去。而在此時,正廳中竟是陡然又出現了兩人,一個便是早就跟在後面,等待着施慕青下招的江承平,另一個則是韓宇。
江承平自然不似江九帆的身手,上來便於施慕青斗在了一起,雖然落在下風,卻是能抵抗不少時刻。至於韓宇,第一反應就是撲在了江九帆身上,去看他身上的傷口。
好在江九帆速度倒是十分快,傷的卻是不重。可即便如此,韓宇也心疼。江九帆眼見自己親爹上去了,他受傷又不重,自然不能坐以待斃,當即便想起來幫着他爹去。卻不想此時韓宇竟是攔住了他,說道,“那可能是我爹。”
江九帆立時不敢置信的停了下來。韓宇立刻點點頭道,“*不離十,是他,這是易容了。只是他好像什麼都記不得了,怕是也記不得我了。”
江九帆聽了當即道,“如若是這樣,那更要將他留下。”
說完,便準備迎了上去。誰料,不過這說話間,江承平竟是已經落了下風,那把看似毫不出奇的飛劍勢如破竹的擊到了他身上,防禦法寶只是一閃之下,竟是完全破裂。那飛劍緊跟着插入,直接插在了江承平的肩窩處。
江九帆當即大喊了一聲爹!
這一聲,聲音大的卻是連房頂都震下了沫沫,江承平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他兒子——這也許是最後一眼了。他還是大意了,他因為充其量是施慕青有了別的心思,卻不想,黑衣人竟是如此神通廣大,直接在眾目睽睽之下,代替了施慕青,他連施慕青如今是死是活,在哪裏都不敢去想了。
看一眼,少一眼,即便是大乘期的修士,這父子之情也不例外。
許是受到江九帆聲音的吸引,許是跟着江承平的動作,許是別的原因,那麼千鈞一髮的時候,施慕青或者說黑衣人,竟是也跟着扭過了頭看了一眼。
只一眼,就落在了韓宇身上。
剛剛在暗處,他只是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讓他熟悉的身影,而如今,這個身影放在了明亮的大廳里,他雖然不記得這人是誰了,可他卻知道,這人一定十分重要,重要的連他失憶了,也不肯忘掉。
江九帆幾乎是立時推了韓宇一下,沖他說,“他在看你。”
韓宇猛然回過了頭,恰好跟黑衣人四目相對。仿若是下意識的,或者是體內第一反應,韓宇毫不猶豫的叫了聲,“爹!”
這一聲爹叫了出來,卻是沒別的阻礙了。韓宇當即便道,“你還記得我嗎?我是你唯一的兒子韓宇啊。你還記得嗎,我們一起生活在烈陽宗望岳峰上,你是烈陽宗的老祖,我是仙二代,我從小資質差,人人都笑話我廢材,只有爹你不笑話我。你護着我長大,為我攢東西,爹,你忘了。”
他看到黑衣人的目光開始變得迷茫起來,韓宇幾乎立刻想到了辦法,衝著他說起了悲哀的事,“你在的時候,他們害怕你,都對我可好呢,尤其是掌門夏春亭,恨不得將我當兒子。可後來他們說你飛升了,就不一樣了。你剛不在,他們就闖入瞭望岳峰,還用搜魂術對付我,就想要你留給我的寶藏。後來江九帆和江伯父就是他們,把我接來了飛星盟,我才過了幾日好日子。可隨後又被那個白諾,就是那日被你們壓在地上的黑衣人暴露了行蹤,結果百獸宗他們五個派別一起圍攻我,想要從我手中謀得寶藏。爹,你不在我吃了好多苦啊。他們都欺負我。”
他邊說邊哭,那些往日受的委屈,其實已經十幾年了,原本都不想了,可提起來卻都是淚,更何況,如今又是在韓三烏面前。
而偏偏,這黑衣人竟是真的聽進去了,他的眸子裏看不出喜怒,卻沒再動手。連江承平都忍不住叫了句,“韓老弟?”可他沒回應。
直到韓宇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可以看清楚彼此臉上的表情,近到可以看見韓宇眼中的淚水還有眼中的他的倒影。韓宇想要扯着他的袖子再喊一聲爹。可這人卻在碰觸到的那一刻,猛然抽回了飛劍和袖子,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后,頭也不回的向著大廳外飛走了。
韓宇望着空空的雙手,不由有些失望。
可江承平他們卻是高興,江承平忍不住地說,“定是韓老弟,他想不起來,可對你熟悉,他這不是不要你,是去找答案去了。”
這個解釋,韓宇倒是可以接受,畢竟,黑衣人那裏何止有夏春亭,還有石中玉,應該還有施慕青,他們如何會不認識他?
倒是江九帆,尋思的細一些,轉頭看向了已經嚇傻了慕容雪和四個元嬰期修士,冷冷的說,“關起來!”
韓三烏的消息,卻是不能透露。他必定不是這群人的王,誰知道,後面的人有多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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