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7 第二五一章 黑、白
“你胡說!”繆虎暴跳起來,“當年周碧青的供詞很清楚,是懷瑾讓她去的湯包店!懷參謀,您不會不記得吧?”繆虎的聲音陰沉起來,“當初她還讓您做了擔保人。”
懷瑾心下一驚,話語卻平靜得很,“沒錯,是我讓她去找董知瑜,也是我擔保的,對此,我無從解釋。”
“要說,懷瑾確實幫了一把大忙……”董知瑜說著,忍不住咳嗽起來。
兩人都有些吃驚,一同朝她看去。
“要不是懷瑾急急地找到周碧青,說晚上臨時有個任務,讓她帶話我去看看劉媽,周碧青也不至於那麼肯定要有抓捕行動。至於後來,更是感謝我們懷參謀擔保下了周同志。”
懷瑾站起身,走到董知瑜面前,將她的下巴一把擰起,“董知瑜,呈口舌之快是不明智的,我可以讓你渾身不快,信嗎?”
繆虎已對手下一聲招呼,懷瑾一抬手,攔住了。
“讓她繼續說。”
董知瑜下巴一松,止不住又咳了起來,半晌,“我的同志……他們走的走,犧牲的犧牲……懷瑾,你說,我們勝利的那天,你會在哪裏?燕州已經被人民的軍隊拿下了,不能再去祭拜爹娘,你難過嗎?”
懷瑾在椅子上坐下,肩也悄然垮了,“我的生身爹娘,早就埋在了我的心裏,我的養父,萬眾愛戴,祭拜不過是形式。”
“董知瑜!”繆虎聽得急躁,“這是審訊,不是嘮嗑!我看不給你點厲害的是過不去!”說著就指着地上的刑具示意手下動手。
“慢着,”懷瑾下意識挺起肩來,“繆隊長,我再說一次,這裏的審訊官是我,我留你在這兒,是給我幫忙,不是添亂。”
繆虎當著手下兩人被這番奚落,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氣鼓鼓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呢?”懷瑾往椅背一靠,“董家就剩你一人了,我是真心惋惜你……塗老闆、董旬、小石頭,這幾人死時我都在場。”
“你猜我死的時候,你在不在?”董知瑜眼中忽然閃着亮晶晶的光。
懷瑾喉中像被什麼卡了,將董知瑜看着,“知瑜,還有誰是赤空黨?我保證,只要你說出一個還在活動的人,我就放了你。”
董知瑜牽了牽唇角,“他們讓我說你,你承認嗎?”
繆虎臉上漲得通紅。
懷瑾冷笑一聲,“給出證據,我就認。”
董知瑜也吃力地彎了彎唇角,“我倒是希望能拉你一起……”
一時沉默。
“董知瑜,”繆虎喑啞着聲音,“你必定還知道一個你們據點以外的人,一個不在我們視線中的人。”
這話剛落,懷瑾擰起眉,朝他看去。
“當初你們那個特派員落網,湯包店那一干人死的死,逃的逃,這一切得益於我們潛伏在安平的一位內線,這件事,你不會不知道。”
董知瑜垂着睫不作聲,她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這個內線是我一手培養一手聯繫的,那時我每晚八點用特殊的加密電報和他聯繫,可惜他還是被現了……他犧牲前給我的訊息是,湯包店這個據點還有一個漏網之魚,並且此人正在接受你們組織的甄別,負責甄別此人的,是你們潛伏在玄武的另一條線上的人。董知瑜,現在你既然承認了這條漏網之魚是你,那麼,你必定知道,那個甄別你的人是誰。”
懷瑾的心在胸腔里不安地跳動着,她從未聽說此事,也沒料到,繆虎手上竟還藏着這樣一顆雷……
董知瑜只覺一陣噁心的感覺襲來。組織上的政策一向是各條線路并行存在,不同線上的同志相互不會知曉對方的身份,就是防止這樣的情況生,而任之行當初的暴露也是迫不得已,今日果然還是嘗到了惡果……更為可惡的是,繆虎一直藏着這件事,只將精力放在逼她供出懷瑾這一樣上,如今看到希望渺茫,便吐出了這一件……
“董知瑜……這是真的嗎?”懷瑾幽幽問道。
“懷參謀,您問她真假?”繆虎搶白,“這事兒我可以確定,現在我們只消問她,此人是誰。”
“我……不清楚他是誰……”那陣噁心的感覺彷彿要打垮她了,只這一句,臉上已經蠟黃,停下來喘着。
懷瑾的心跟着猛縮,滴下血來。
“我……從未看清他的模樣……也不曉得他的身份……為了他的安全,這些都對我保密。”
刑訊室突然響起了乖狂的笑聲,繆虎仰着頭,皮肉里都透出狡詐和狂喜。
“你撒謊。董知瑜,我若不留着一手,又怎能讓你這麼快露出馬腳?我的線人已經弄清楚了,那個人和那條漏網之魚,也就是你,是老相識。”
“你就這麼篤信線人的情報?毫不懷疑這裏面是否有誤?”董知瑜咬牙說道。
“我是信他還是信你?更何況,你當我是傻子嗎?在那種情況下,一個陌生人去找你,按照你的說法,連對方是什麼樣子都看不清,你怎麼會相信他真的就是安平的卧底?那時的你和你的組織根本就沒法聯繫,任何人找上你,你都會戒備,除非是老相識。”
繆虎的聲音落下,刑訊室彷彿死了,沉寂讓懷瑾頭皮麻,彷彿這空氣里繃著一張弓,弦箭直指她的瑜兒。她站起身,來回踱了幾步,走到董知瑜面前,“他說的,都是真的嗎?”她輕聲問道。
董知瑜別過頭去,不再作聲。
懷瑾的心倏地沉了下去,身子彷彿也要沉下去,繆虎成功了,他找到了對董知瑜用刑的最合理的理由,而自己,此時竟想不出一點法子救她。
“懷參謀,”繆虎的聲音像是來自地獄濕冷的斷層,“是時候給她點顏色了。”
爐火適時旺了起來,烙鐵、皮鞭,知名的不知名的刑具一同作響,集體出張狂嗤笑。
“知瑜,不要為難我,這麼多年的情分,說實話我很難下手,你就說出這個人的名字,說出來,我保證放了你。”
懷瑾看着她,那一刻,難辨真假。
說出來,說出來,說出來……
空氣里的每個分子都在朝她吶喊,鐵鏈猙獰着,炭爐旺起來了,烙鐵“嗞嗞”作響。
董知瑜轉過臉,靜靜地看着她,薄唇輕啟,“他的名字是——赤空黨人。”
懷瑾的眼帘落了下來,一同落下了還有兩滴淚,說不清是憚畏、認命,還是終究夾雜着一絲敬重。
繆虎在身後說著什麼,鐵鏈“啷啷鐺鐺”在耳邊響着,各種聲音在耳邊交織、旋轉……
卻聽見一聲虛弱的嘆息,那麼柔弱,又那麼堅強,從各種聲響中脫穎而出,那是瑜兒隱忍的哀痛。
懷瑾醒了,抬起一隻手臂,瞬時,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她的唇微微顫抖,出來的聲音冰涼的,透過冷的鐵鏈,熱的皮鞭……“對於這樣頑劣的赤匪,這些刑具算什麼?”
鐵鏈、皮鞭、烙鐵……一同看着她。
“去地下室,把‘黑’、‘白’帶來。”
繆虎心裏一驚,“黑”、“白”是他們豢養的兩隻碩鼠,醜惡骯髒,專門針對抓來的女犯人。這玩意兒其實沒有看上去那麼可怖,但沒有女人能挺過這一關,“吱吱吱”地往領口裏一放,女犯人心理防線就先崩塌了……
他沒想到,懷瑾對董知瑜這麼狠。
“懷參謀,您確定?”再看向懷瑾,她的臉無喜、無憂,無懼、無恨,亦無溫度,她成了一座石膏像……他的聲音小了,變成對她的耳語:“上個月一個女赤匪被我們用了所有刑具,就是不肯招,最後把‘黑’、‘白’弄來,往衣服里一扔……人瘋了,廢了。”
懷瑾喉間梗了,她知道自己在冒險。若不用這一招,他們會逐級將所有刑具都用遍,別說瑜兒,男人們都挺不住,打死是常事,沒打死的,不是殘廢就是落下無法逆轉的內傷,她不能讓瑜兒受這些。
這兩隻畜生雖瘮人得很,但給身體造成的創傷卻最小,若她心理夠強大,就可以挺過去。
“還要我再說一遍嗎?”
……
“咕嚕咕嚕”的聲音近了,一隻鐵籠被推了過來,自籠子裏傳來“悉悉索索”的怪響。
蓋布被揭開,仍在了一邊,兩隻骯髒的長毛怪物呈現出來,“白”臟成了灰色,“黑”也臟成了灰色,一身雜毛齜着,看上去硬邦邦的。
董知瑜有些傻了,驚恐的眼神射向懷瑾。
懷瑾看着她,瑜兒,聽我說,你一定要穩住,它們雖面貌醜惡,卻不過是兩隻生靈,這世上,最毒最壞的,是人。
相信我,挺住。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會恨我嗎......(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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