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闋離,真相揭,北汧有王名千翎05(禮)

第十六闋離,真相揭,北汧有王名千翎05(禮)

“不要——!”

便是那將血濺四方的一刻,忽有清亮女聲響起,發顫的聲音如此哀傷,隱隱還帶了一絲祈求……

她……從未求過人償。

而亦便是這剎那,寶劍頓在半空,刀刃離舒祠的胸膛僅有半分,然後,羲王轉過頭來,眸光灼灼地看向她,“……不要?攖”

“我……”

女子似乎也有些迷惘,不明白為何自己會呼出那般一聲,然而迎着他宛如刀鋒的目光,反而定了定神,砰地一下單膝跪下。

“亡者已逝……望羲王陛下……刀下留情。”

似乎……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跪他?

這般久了,她也從未這般客氣恭謹地對過他……

那名祭司與她究竟談了些什麼,讓如今眼前的她,與他認知里的她一點點地開始分離……

他忽地有些恍惚,望着她的眼神一點點地冷了下來,最後,聲如薄冰,“呵,你這是……在求寡人?你——是以什麼身份在求寡人?”

“北汧長公主——千翎。”

聲音一如既往地清柔悅耳,不卑不亢,女子的頭卻低低地垂了下來,“懇請羲王陛下憐憫,網開一面,留我兄長一具全屍……”

“——憐憫?”

羲王冷笑,笑聲里卻似多了一些扭曲……甚至猙獰,“他當日於婚宴之上刺殺寡人胞妹,連帶引發我元羲七年內亂生靈塗炭時,又可曾對那些無辜的人有過半分憐憫?!”

於是,伏跪着的女子沉默了。

她本也不知為何自己會做出這般舉止,她與那汧王根本一絲關聯也無,本不該這般站出來惹他生氣的……此刻被伏堯一反詰,登時便無法再言語。

只是,靈魂里卻彷彿有某個地方在深深憐憫着那具與自己如此相似的身體,為那名叫舒祠的男子的逝去而悲鳴。

她甚至有時有種錯覺,彷彿體內千翎的靈魂從來便沒有消亡,一直沉睡在最深處無人得知,待到月還到來后,便開始一點點地蘇醒過來,與她的魂魄漸漸融合……讓她有時候竟有些恍惚,彷彿自己真是那汧國唯一的公主,肩上擔負著一國的興亡……

如此不安,為那些不可知的事,可月還告訴她,她會知曉真相,一切讓她困惑之事的真相。

只是,卻要在她離開羲王宮,離開……面前這人之後……

“今日一切,皆是他咎由自取。”

在她的沉默中,伏堯的面色已寒透如霜,那凝滯的寶劍再次舉起,便要再度狠狠刺落。

這一次,連月還也不再發出任何異議,只能嘆息着閉上雙眼,任由這血債血償的一幕延續。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劍依然停住了。

在所有人詫愕的目光中,羲王半立在舒祠身邊,手中劍尖明明離對方心口只有半寸距離,卻似觸碰到了結界一般,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前進。

難道……真是遂了那汧國公主的願,羲王手下留情?

登時便有不少人在心中波濤起伏,卻唯有那執劍人知曉真相——

為何下不了手?

是啊,這苦忍十年的仇,滔天的恨,足以讓任何人在這一刻失去理智,為何下不了手?!

因為……他所要剜心之人,偏偏有張與她生得一模一樣的面容!

越是看得清楚,劍尖便越無法前行一步,彷彿那劍尖落下,血濺四方的便會是她一般……要他,如何下得了手?

“啪”一聲,那寶劍終於還是刺了下去,卻是深深地扎入了棺中人耳畔的水晶里,那如此堅硬的材質,竟也被他一下子刺入三分。

“抬下去——!灌銅裹蠟製為人偶置於皇陵,為我元羲王室跪守墓前,千世萬代,不得赦免!”

撂下這一句后,羲王便拂袖而去,彷彿連片刻也不願多留,徒留下一片人面面相覷,心中皆是一片驚駭。

誰人不知羲王對汧王之恨深透骨髓,恨不能嚙其肉,吮其血,即便只得到屍首,也必當剝皮割肉千刀萬剮方能一泄心頭之恨!可誰知曉,如今……竟就這般輕易地……放過了?

縱然灌銅澆蠟制偶守墓亦是極狠,可終歸是……留了個全屍。

莫非,竟真是因那汧國公主求情不成?

元羲眾人心中生出陣陣寒意,他們皆知曉羲王對這敵國妖女有些特別,卻不知曉竟已到這般地步……這十年的血海深仇,竟因她一跪便消弭至廝,若是繼續留在宮中,甚至誕了子嗣,有朝一日立為儲君甚至改朝換代也未必危言聳聽!

此女——絕不可留!

如此一般,那些再看向兮予的眼神便比先前複雜多了,然而當事人卻似感覺不到這些帶着寒意的視線,在聽曉那人的旨意之後,她亦是有些呆怔。

他一向自有主見,甚至還有些固執,什麼時候真的順過她?

卻偏偏在這最敏感的時刻……

拳心捏緊,她不顧四圍人微妙複雜的目光,便要朝着那人離去的方向追去,然而身邊人卻一個上前將她攔住。

“公主……”

月還沉聲道,“別忘了,您終歸是要離開的。”

“我知道。”

兮予苦笑,她自然知道月還擔憂什麼,她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若是多做糾纏……怕是更走不了了吧……

“我只是有些話……還沒對他說。”

說罷,她便一步繞開對方,繼續朝那人追逐而去。

“大人,公主她……”

目睹她離開,一旁有侍從擔憂出聲,而月還望着女子離去的身影,最後卻只嘆息着搖搖頭,“罷了……隨她去吧。”

反正……知曉真相后,她怕也不會再回那人身邊了。

……

羲王宮很大,遠遠勝過她曾經見過的所有王宮,只是有時候地方大未必是件好事。

比如現在,她差點便要失去前面人的蹤影。

其實從他離開到她追去並未相隔多久,可他走得實在很快,她只是被月還那般攔了一攔,便已無法再追上。

終於,在繞過一道迴廊后,她的視野里便再也看不到他了……

忽然間,便有些慌了。

即使早已知道要分離,甚至是她主動提出要離開,可這一刻,心裏卻彷彿跌落懸崖一直下落,下落……慌得不行。

原來她這般怕……不怕離開,卻怕這一刻開始到離開再也見不到他,明明可以忍受下定決心的別離,卻無法接受這般毫無預料的消失不見……

忽地只覺得……彷彿什麼時候,也曾這般地慌亂着急地找尋過一個人,最後終於找到了,開心得整個人也要飛起來,無論之前有過如何的火氣,撂過多少狠話說再也不想見面,那一刻卻都拋在腦後,只是緊緊抱住那個人再也不想再分開……

即使……那人耳根通紅不知所措,即使……當時那種擁抱對他們的關係來說並不合時宜……

只是……覺得可怕……連光試想與那人分離便已怕得不行……

可是後來……為什麼還是離開了呢?

並且……是她主動離開了他?

忽然一瞬天旋地轉,她再也無法支撐身子,一下子蹲了下來,眼前發黑,身體發冷,只能如小獸般抱住自己,辛苦地閉眼調息。

這是何處來的記憶……她從來都不記得自己有過這般的經歷,這般刻骨銘心的感情,若曾有過,又怎會輕易忘記?

是千翎的嗎?

是千翎要醒了嗎……

那麼,她這個鳩佔鵲巢的人……會去哪裏?

“既然要走,還追來做什麼?”

因為暈眩,她甚至有些耳鳴,連身邊何時來了人都留意不到,可唯有這一句突然闖入耳中,讓她整個人都醒了過來。

“你回來了!”

她很開心,想要站起與他對視,可眼前實在眩得厲害,只是剛剛立起,立時又虛弱得一下蹲了回去。

來人似是下意識伸出了手想扶,可最後手僵硬在半空,甚至縮了回去。

“方才並非成全你,不必自作多情。”

“追來若是為此,便請回罷。”

他的語氣並不友好,與往日的脫俗淡然截然不同,甚至彷彿慪氣一般,還帶了些孩子氣的促狹,“只是寡人倒不知曉,你一個不知從何處躥出的冒牌貨,倒是如此入戲。”

而她聽得這般話,卻也只能苦笑,有時,她也會忍不住想要告訴他真相,可卻總是因為這些那些的顧慮無法開口,而如今,謎底揭曉指日可待,不如……便索性待她清晰了一切,再來告訴他好了。

她又在地上蹲了一會兒,總算有些緩過神來,再次起身站穩,他卻長眉一挑,便要離開。

她不由得有些好笑,方才她虛弱時他不走,如今見她好了卻要扭頭丟下她,明明關心着卻又偏偏遮着掩着,喜歡上這般一個不坦誠的人,真不知道是她的福氣還是孽債。

“喂……我要走了,你送我樣東西好么?”

她碎步跟在他身後,有些近似賴皮地討要着,她並非貪婪任性的女子,卻忍不住貪羨那種被他有求必應的感覺。

此時陰陰的天終於見了些陽光,將他的影子拖出了些,她在後面努力地追逐着他的影子,彷彿多踩一腳,便能將他留住一般。

“好,你要什麼?”

她沒料到,他竟會答應得那般爽快,心裏有些甜,有些喜,還有些受寵若驚。

回想起來,認識這般久了……他還什麼都沒有送給過她呢,男人不是都愛送東西給心愛的女人么?可他從來也沒有做過這些事。

只是她也不在乎這些,她只是想要他罷了,若說最好的禮物,便是把他自己給她,只是如今卻是奢望,也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只要你送的,我什麼都喜歡。”

說完這句她刷地便臉紅了,在後悔自己是不是太露骨了點,然而說完下一句后,頓時覺得自己今日真是被什麼附體了……

“不過最好是可以帶在身邊,每日都能見到的,這樣看到它就可以想起你,就像是你在陪着我一般……”

好了,這一年的臉都已經丟完了……

她心中發出一聲哀嚎,不明白自己何時已變成這般放蕩的女子,直恨不得將臉捂住,只是想了想,都要走了,給他留點好聽的話也未嘗不可……

何況,那也本就是她心底的聲音。即便有人說,真的喜歡是不會掛在嘴邊的,可她卻覺得,真的就是真的,不會因為不說就不存在,更不會因為說得多了就變成假的。

“不如,我也送你點什麼好了。”

她羞窘至極,連忙迅速地轉移話題,“我好像也沒有送過你什麼,就……禮尚往來唄。”

“不必,寡人一點都不願想起你。”

某人的回復簡直是會心一擊,她原本羞紅的臉被這一下立馬打回原形,甚至還有些僵硬。

騙……騙人的吧……

他一定是很依戀她的,否則她走也不會這般生氣。

可饒是理性這般分析着,聽到他這般冷漠的話,她依然還是心裏難過得不行……

“那……好吧。”

“月還說三日後來接我……你到時不要忘了哦……”

說完這句,看他再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背對着,彷彿連多看她一眼都不耐煩般,她只能有些灰心喪氣地轉身離開,肩膀無精打采地耷拉着,背影看來有些凄涼。

而待她漸漸消失在迴廊后,伏堯卻轉了身來,定定地看着她離去的方向。

有時女人的邏輯真是奇怪,分離的時候,還要讓他睹物思人,是嫌他還不夠煎熬么?

……

許是臨近離別,時光格外匆匆,三日彷彿一晃眼便過,終是到了出宮的日子。

這一日,陽光明媚,夕虞宮外,花海也愈發繁茂。虞美人那細細的莖彎曲各異,清風拂過,裊裊婷婷,宛若柔媚的女子們翩翩起舞,別增許多韻味。

這裏,曾歷經興衰,甚至淪為禁地,人跡罕至,如今好容易才迎來了新主人,不過這些時日,又要人去樓空了。

“公主……都收拾好了。”

翡冷立在房門外,努力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沒那麼苦澀,可待到那一身素雅的女子出來,卻依然笑得比哭還難看。

“辛苦你了。”

兮予微笑點頭,然後,又帶些深意地看向她,“只是……你真的不跟我走么?”

翡冷小臉上露出些掙扎,彷彿也十分煎熬,可很快又搖搖頭,“不了……奴婢的家人都在這裏,奴婢……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依然……還想要做那人上人么?

兮予苦笑,卻也知曉勸不了她。

這丫頭聰明伶俐,平時都懂事得很,可饒是身為侍女時一直對她低眉順目言聽計從,內里卻有一顆不甘人下的心,跟隨她這亡國公主出宮流浪,怕是真無法滿足的……

只是,曾經跟過了她,白眼受盡,再留下……日子恐怕比從前還要難過。

可這些利害她也說過了,翡冷依然只是搖頭,對她說,不怕,從前是這般過來了,往後也不畏懼這般過下去。

既然都這般說了,她還有什麼法子,只能偷偷託人帶話給伏堯,望日後他能衝著她的情分多關照這小丫頭一些吧……

想到這裏,她心中百感交集,卻也只能在眾人的陪伴下緩緩朝門口走去,那裏,層寂已在等候。

比起翡冷,層寂的反應便平淡得多了,甚至連一句寒暄送別的話也沒有,如最初遇見那般,一切都彷彿只是例行公事,朝她點頭示意,便帶着侍衛在前方開路了。

看着層寂那壯實寬厚的背影,兮予卻不由得有些失笑,老實講她與這侍衛長也沒什麼交情,甚至至今連他的真實來歷都不曉得,大概……他也與涼牙那些人一般,對她這“妖女”的離去簡直要鼓掌叫好普天同慶,如今卻還能不露一絲得色地盡最後的護送責任,已經夠給她顏面了。

只是,這些人如何慶賀她的離開,倒也不是她所在意的,她這一路走着,心裏,都只是滿滿地想着,甚至有些忐忑地……等着某個人的出現。

可似乎今日就是要讓她失望的,直到她走到了宮門口,都遠遠地見到月還一干人等待的身影了,那道白色……依然毫無蹤跡。

不是說好要送我東西的么……

腳步漸漸地沉了下來,步伐也愈來愈慢,即便不時扭頭也看不到那人任何蹤跡,她心中一片黯然。

明明只是他沒露面罷了,這一刻竟有了些萬念俱灰……

難道……他真的那般惱她,所以連最後一面也不打算來見她了么?

她又不是要一刀兩斷再不回頭……等他想清楚了,她一定比誰都要更快奔回他身邊的……

“太子殿下駕到——!瑾妃娘娘到——!”

正耷拉着肩死氣沉沉時,忽地背後傳來了這般的聲音,她有些驚訝,回頭一看,可不正是瞬那小小的身子正箭步流星地朝這邊趕來?

而旁邊還有位花容月貌的宮裝女子,隱隱記得她曾在城樓上見過的,那出自書香門第的優雅儀態,清新柔和中又帶些俏皮的氣質令人過目難忘,想來便是那元羲第一才女羽瑾了。

“你什麼時候回來?”

瞬一上來便這般問道,口吻依舊兇惡,眼眶卻有些發紅,“本殿的陪讀,只准休假,不準辭官。”

還真是……一般的性子呢。

看着瞬那與某人有幾分相似的可愛小臉,兮予有些感慨,父子一般地……不坦誠。

“抱歉了殿下,卑職此去……要先了卻些心事。”

她順着瞬的話調笑道,卻柔中帶剛,含糊三分。

何況,她本也不知曉自己什麼時候能回來,只希望,不是一輩子才好……

“那你拿着這些。”

瞬一擺手,旁邊便有人扛了兩個寶箱上來,“這些都是本殿的私藏,反正在宮裏也用不着,你出去便帶着,免得餓死了回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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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歸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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