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就算骯髒也要活
87_87894她只乖乖的端了葯碗,一口氣喝下去了,這葯真是苦不堪言,喉嚨里瀰漫著一股苦苦澀澀膩膩歪歪的味道。
待要躺下歇息卻見小玉取了一個桂花糖遞在她唇邊道:“葯苦的很,小玉給娘子備了一個桂花糖,還叫娘子吃了口不苦。”
桂花糖入口,香甜軟膩,加之方才喝了熱稀粥,頓覺得五臟六腑都舒坦了,此時才知道體貼二字的含義,怪不得眾人都稀罕榮華富貴,是不是這樣的富貴便能驅散心裏的陰霾?
這樣的榮華富貴里大抵便包含了小玉這樣體貼的丫頭,在病里就是最好的一劑良藥。
她當日伺候別人的時候是不是別人的良藥?
大抵不是,她木訥少言,鮮少寬慰人,所做的不過是默默的在灶房裏燒火做飯,蒸糕熬湯,待在人見不到的黑暗裏。
黑暗裏的日子,徐自如和二叔是她唯一的光明。
而今便是這一點光明也沒有了。
“果然氣色好點了。”西門慶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立在床邊笑嘻嘻的對着李長歌說道。
“我二叔……”
“小玉再盛一碗熱稀粥來!”西門慶打斷了李長歌的話。
那小玉蹲身施禮便退了出去,背影柔和,裙邊滾動,裙下是一雙沒有纏過的平腳板,大約比自己的腳略微小點。
“乖肉兒,你且放心便是,我便說的你二叔那是個臂上能走馬,胸口碎大石的漢子,便是田裏的耕牛也不如他壯實。來安給他抹了棒創葯,已經打點了吃食,不過十幾日便能痊癒。”西門慶做在床邊替李長歌掖了掖被子,滿臉笑意的看着她。
“當真。”李長歌似乎有些信了,卻又不敢當真,不由再問一句,問完便將眼帘垂下來,直直的看着被褥上那些華麗的紋飾。
“騙你作甚?你瞧瞧這個——”西門慶從懷裏掏出一塊打了黑綠絲線纓絡的腰掛黑白相交的翡翠貔貅,遞到李長歌手裏。
這翡翠是李家的祖傳之物,到了這一代李大郎偏愛李二,便在他出門的時候令劉四娘打了黑綠絲線瓔珞,給李二掛在腰間保平安。
李長歌知道,這物件是二叔不離身的,西門慶這個人他說到做到,並沒有騙人。
西門慶趁機在她手上摸了一把,笑嘻嘻的,想着這小辣椒又是要喊打喊殺的,心裏到有些盼頭。
“那——”
她知道他素來是個浪/盪的,只如今她沒了心思與他計較,只將手輕輕抬起來蓋在背子裏,目光便又沉下來。
萬般期盼在繼母的這個局裏變成了竹籃打水一場空,活着心頭只有學醫一念。
東山醫派,容得下她這個滿心算計,沒有聖人之德的小娘子么?
西門慶見她目光獃獃的,神情萎靡,對於那一摸無動於衷,便索然無味。
“你二叔的命是保住了,但他殺了人,便是使銀子活動大抵也是要發配的。”西門慶蹙着眉頭,想起那日李二怒奔獅子樓,拳殺李外傳,自己——那不堪回首的故事,便心裏一陣子惡寒。
她是想着叫二叔無罪釋放的,但李外傳畢竟死在二叔的拳頭下,眾目睽睽之,苦主鬧起來只怕縣太爺也不好收場。
“我二叔是個漢子,既然已經認了誤傷李外傳的罪,便沒有反悔的道理。
但二叔殺人,乃是為親報仇,罪不至死,只求大官人說情輕判,叫他少受些揉搓便是了。”小娘子的聲音沉沉暮鼓,尾音輕輕如煙,才起便消散在屋子裏,聽之令人心酸。
“自然自然,你過了門,我見面還要叫聲二叔咧,他既然是我二叔我豈能虧待於他?”心裏卻想着,便是不叫他死,也叫他這輩子都在牢裏過吧!臉上卻如花朵一般,笑的沒有正形。
一聽這話李長歌不由的低了頭,想了想說道:“莫叫我二叔知道,他知道了便要傷心咧。”
西門慶猛然止住了笑容,嘴角抖了兩次,卻沒有接話。
李長歌抬頭看見着傢伙明明笑的歡實,一轉眼臉又扭曲的撮到一起,卻也不想理會。
二叔,你莫要怪我,若是你,一定不忍看着我去死的。
山高水長,只要活着,便有希望。
西門慶不是好東西,縱容沒有下手,與爹爹的死也脫不了干係。
可是她最終還是跟了這個混賬的人,做了自己心中輕賤的妾。
為了活,原來心可以骯髒到這樣。
她知道二叔的性子剛直,生的光明磊落,倘或知道期間的腌臢和自己的委身,只怕他比死還好難受。
可是即便難受,總比真死了好。
李長歌的悲傷如熬沸騰的藥味,一點點從雙眸里往外溢,沁濕了自己,也包裹了旁人。
西門慶才要逗弄她笑,卻見她懶懶的樣兒,便住了聲,兩人相對無言,尷尬相對。
“你想學醫,我原想不是甚大事兒。今個見了我祖父,他卻說,你既然想要學醫,便要你自己去求。”太陽照在白紙糊的窗欞之上,屋子裏亮堂堂的,西門慶耐不住先開了口。
李長歌抬頭看了一眼西門慶,覺得渾身疲憊不堪,便點點頭道:“是我錯了。我記下了。”
“你錯了?”西門慶饒有興趣的問道。
李長歌沒有接西門慶的話頭,抬起頭問道:“我如何才能見到掌門人?”
“祖父?他明日吃了晌午飯便來看你。”西門慶坐在滿是悲傷的屋子裏,縱然光從窗欞而入,卻漸漸的覺得身子冰冷,好似爹娘,姑姑,陳氏,卓二姐去情形又重現了,整個人被那種絕望包裹着。
他便不由得想要走,想要掙扎出這被悲傷瀰漫的屋子。
“小玉,你服侍娘子歇息。”西門慶起身大步走到雕花門前,大聲喊道,然後一路狂跑,一溜煙出了西門家的側門。
“爹,粥來的。這便服侍娘子吃下。”小玉端了一碗粥便走進來,將粥放在紅木雕花桌上一轉身卻不見了西門慶。
只有李長歌已經癱軟在了被子了,雙手抱心,眼角隱隱有淚光。
小玉從懷裏掏出一個如意錦帕輕輕的貼李長歌拭去眼角的濕潤,放下帷幔,端起粥退出去,合上門。
江南春,草長鶯飛,日暖照窗欞。
一覺醒來小玉已經立在床邊,手裏端着托盤,有粥有菜,見自己醒了忙放到雕花的紅木圓桌上。
“娘子睡了有一天多了。大官人不叫叫醒娘子,想來娘子也餓了。”
李長歌起身洗漱,吃了晌午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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