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徐自如熬刑
87_87894“王婆子”李達天並未打斷潘金蓮而是轉而問王婆。
那王婆早已經做好了悲傷的架勢道:“回大人,老婆子跟他家娘子素日走的近些,情知道那小小人兒心眼卻還多咧,抓了葯都不叫大娘子沾手,每日熬藥的時候大娘都過我家來吃茶。至於誰下的毒婆子是不知道的。”
這話看似平常卻殺機重重,撇清了潘金蓮的嫌疑,卻將下毒的事兒徹底推到李長歌這邊了。
李長歌心裏原早已經料到,只是當王婆說出這話來才醒悟,當日那婦人不沾手,原就是為了今日撇清關係!
她和那王婆子何事下藥,如何設計,竟然一把將他們三人送入死牢!
等等,李長歌忽然想到,潘金蓮要自己死,是斬草除根,要徐自如死是要她死無援手,可是張大戶又何故被牽扯進來?
她想不明白,只是想不想都不重要了,她的死期近在眼前!
“人證物證俱在李長歌,你招是不招?”李達天不問李長歌話,便要她認這人命官司,可見這本就是一個大局,由不得她說與不說。
那徐自如此時直直的看着李長歌搖頭,示意她不要招認。
“民女冤枉!”李長歌知道不能認,認了便是死罪,父親的仇未報,二叔生死未知,徐自如和她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她還沒有學醫,抵死不認!
縣太老爺三板斧:怒喝、上刑、驚堂木!
見李長歌喊冤,心裏到已經失了耐心道:“來人,給我上刑!”
過堂熬刑,本就是意料中的事兒,舍了一身賤骨頭,總好過冤屈而死。
誰知道縣丞忙使皂隸將徐自如和張大戶拖到堂前,李長歌尚未反應見徐家嬸子神色一變,明明站的筆直此時卻一下子癱軟在雨里。
李二郎那樣的漢子,三拳兩腳便能打死吊頂白額大蟲,照樣挨不過三十板子,徐自如的身格如何能扛得住五十大板!
“各打五十大板!我倒是要看看你們招不招!”李達天面色一沉,下面皂隸的板子就上身了。
別人都可,獨獨張大戶耐不得了,便嚷嚷道:“冤枉呀!我冤枉,如何打我……”
話還沒有說囫圇就有人拿了粗布塞住了他的嘴,板子就上身了。
李長歌猛然愣在當場,上刑原不是給她上!
五十大板!
又是五十大板,連二叔那樣的漢子都耐不住三十大板,徐自如如何能撐下來?
這已然不是審案,而是取二人的性命,縱然僥倖不死,只怕也是打殘了。
八字衙門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
李長歌忽然癱倒在地上,她待要過去拉扯卻被兩個皂隸再次制住。
幾板子下去血肉橫飛,只見徐自如疼得麵皮發紫,只咬着牙硬挺着道:“大人,小人冤枉!長歌不是你做的,便是死也要清清白白的死!”
“自如哥……”李長歌心中已然搖擺不定,難道要一起死在潘金蓮那惡婦的算計之下!
不能死,不能死,都不能死,若是死了,誰來報仇!
二叔已經是被拔掉爪牙的猛虎,他們都是縣太爺的瓮中鱉……
李長歌看了一眼徐自如,淚水奪眶而出。
他縱容與小紅有染,為西門慶的事情生過氣,鬧過彆扭,卻始終將自己放在他的心窩窩裏。
此刻便是板子上身,明知道熬刑之苦,卻仍舊初心不改;當年他為自己慷慨赴死,馬下以命相博救下她,今日他明知道是死路一條,卻眉頭也不皺一下,只顧護着自己。
她是甚人,值得他這般做!
便要還了這救命之恩,認下這罪,只待他能活着出去,為自己,為二叔報仇雪恨!
想到此處,她一把擦乾了眼淚,端端正正的跪着道:“大人,民女有話要說!”
那徐自如正熬刑,骨肉相連,痛徹心扉,忽的瞥見李長歌擦了一把淚珠兒,便猛然喝到:“李長歌,哥哥是金剛鐵骨的身子,你若是認下沒有的罪狀,我便要血濺五步,死在當場!”
李長歌正要認罪,忽聽此言不由的身心一振,軟在當地,她想救他,他卻不願意她隻身赴死。
若是沒有今日的事情,她嫁過去后,他們也該有一段好日子,舉案齊眉,兩心相悅……
“哥……”
“還嘴硬,給我狠狠的打!”李達天吹鬍瞪眼,又是一聲驚堂木。
堂外的雨下的更大了,風從東邊吹來,涼意刺骨。
事到如今,可如何是好!
那徐家嬸子原要軟在地上嚶嚶啜泣,聽了這話如被雷驚一般,沖開堂前的衙役,撲在李長歌腳下放聲大哭。
皂隸原本要將她拉扯回去,卻看見縣丞使了眼色,便退到一邊。
李長歌忙一把扶氣徐家嬸子道:“請嬸嬸贖罪!”
那徐家嬸子直起頭來,猛然將手高高抬起,似乎這一巴掌便是連綿不絕的恨意一般,舉起了半晌卻有無力的放下。
牙咬唇邊便衝著李長歌磕頭,一邊磕頭一邊說:“長歌,嬸子求你了!求你救救自如!
你倆個好,嬸子知道,可是這事他跟你自如哥挨不着,你不能看他白白冤死!”
“啊……”又是重重的板子打在徐自如的背上,他聽到骨裂的聲音,忍着劇痛他大聲喊道:“娘,娘你快回去!娘你不要逼長歌,你若是逼她,我便死在你面前!”
徐家嬸子那裏還聽得進去徐自如的話,一邊給李長歌磕頭一邊說道:“你剛搬過來的時候,半夜裏餓的哭,他是獨苗苗,平時里連灶房都沒有進過,卻為你去煮飯食給你;你被你家大娘子打的遍體鱗傷,是他拿偷偷攢下的錢去買了膏藥給你抹,錢不夠了便自己背着竹簍上山採藥;你要學醫,他便從醫派里借來書,日日夜夜抄給你,寫壞一個字都要重寫幾遍;你被人撞於馬下,他捨身相救,差點死於非命;他從滄州辦葯回來爹娘都不顧,每次都是先看你……”
李長歌如何扶也扶不起徐家嬸子,她的額頭上隱隱的滲出了血,她那樣恨自己,卻要在眾人前跪求自己。
“嬸子你不要說了……”李長歌只能跪下將頭抵在地上。
“我不說,我不說他便要死在這堂上,誰會記得他對你的好!他為你掏心掏肺,他為你豁出命去,長歌,嬸子只求你這一回,救救他!”說完又在地上咚咚的磕頭。
“長歌不要!娘……”徐州如喊完這一聲人便暈過去了。
門外雨潺潺,眾人在雨里也都眼角濕潤了,那西門慶忽的起身,金撒扇子一合,轉身消失在雨簾里。
她因為小紅的事兒生氣,可是她還記得在她被後娘作踐的時候,是他陪着她。
他冬日裏暖過她的手,夏日裏上山采果子給她吃,她哭的時候給她擦淚,她想學醫他便替她入東山醫派,眾人嫌棄取笑她腳大,只有他一如既往的待她……
他一直待她好,想要將她娶回家。
她以為她們還有漫長的好日子,事情卻到了這一步。
擦乾眼淚,她恭恭敬敬的給徐家嬸子磕了一個頭,說道:“嬸子,自如哥不會死的。只求嬸子念着我的好,莫要記着我的壞。”
“大人,請住手,民女招人便是了。”李長歌爬起來,奪下皂隸的板子,扔在地上,一把抱住已經人事不醒的徐自如。
他的眉那濃,像是墨汁染過一般;他的鼻樑那樣挺,像是遠遠的雲長山;他便是這樣暈過去了,還是那樣英武不凡,像是二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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