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先生

第二章 先生

87_87816鈴鐺扯着那孩子,緊張地道:“你家公公呢?”

少年原本只是貓着身子偷看我們,因為道觀極少有生人進來,出於好奇,卻突然被壯碩的鈴鐺逮了住,那小孩也有些傻了,渾身瑟瑟發抖。

鈴鐺見他不說話,以為是個啞巴,無奈的嘆了口氣,鬆開手。

我見這小孩跟我年紀差不多,看起來比我還要瘦弱,童稚的心靈里起了某種可憐的意味,掏出兜里的奶糖,跑到他面前遞給了他。

“你別怕,我鈴鐺哥是好人!”我說。

鈴鐺哭笑不得,一面打量着四周空寂的房間,一面在院內若有心事的徘徊。

小孩生疏的撥開糖紙,極不捨得的將糖紙卷了起來,裝進寬鬆的口袋裏,他學着我的樣子將奶糖塞進嘴裏。頓時,灰溜溜的小眼睛開始轉動,似乎在隨着口中的奶糖來回品味着,我指着他笑的前俯後仰!

那小孩撓着後腦勺,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師傅在後院打坐,我帶你們去吧!”

鈴鐺啊了一聲,連忙應了句,笑着道:“原來你會說話啊!”

小孩略為驚怕的看了眼鈴鐺,低着頭嗯了下,然後轉身帶路。

我小跑着跟在他的身旁,拉了拉他的衣袖說:“你名字怎麼叫?”

小孩偷偷看着我,卻沒有說話。

我掏出最後一顆奶糖,塞到他的口袋。

看到他嘴角露出的笑意,我知道這娃對我已經沒有什麼戒備了,原來兩顆奶糖就能收買一個人,長這麼大,這是我唯一覺得光榮的事情。

“我叫土陶。”

“你多大?”

“七歲。”

我掰着手指算了算,比我大兩歲,我說:“你師傅是幹什麼的?”

土陶立刻顯得無比認真的說:“我師傅是神人。”

我心說放屁,但也沒繼續發問,腦袋裏又開始為回家犯愁,為母親每天都會給我煮的羹湯可惜。

繞了兩個彎子,這看起來破敗的山頭竟然載着這麼多樹木,有些樹看起來還有些年頭,鑽過灌木叢,在一條小河邊有個黑袍道人正襟危坐。

“喏,師傅!”土陶不敢去看鈴鐺,只是對我說道。

鈴鐺快步走了過去,土陶眉頭一揚,慌張之餘,看樣子是想要攔住他,但出於后怕卻只是動了動嘴角,一臉的懊悔。

“拜見先生。”

鈴鐺很恭敬的朝那人作了個揖,低着頭等待對方回應。

我還小,不知道先生是什麼意思,後來明白,先生是當地對擁有奇術,能夠驅鬼制陰的人的尊稱,還有巫婆、鬼師等,但在我的印象中,只有這個先生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道家傳人,對得起‘先生’二字。

後來我也親眼見識過苗族、侗族的過陰、一些小地方的下神、還有西北神棍的斷命等等,綜合來看,只有先生給我的印象最為深刻,也只有他配得上‘傳統術士’。

在咱們中國,傳承是一件很講究的事情,江湖混混之間的傳承那也叫傳承,只不過比起正統茅山嫡系子弟的傳承,差的那不是一丁半點。

就拿這位先生來說,一生無子,土陶據說還是他撿來的孩子。

在一些偏遠地區,特別是八十年代,年紀稍長的朋友應該知道,各個地方都有家庭困難到養不起孩子的境遇,那個時代不如咱們現在的科技,也沒有很發達的人工流產,一般農村婦女一旦未婚先育,要麼提前喝打胎葯,要麼就只有生下來送人,或者遺棄。因此,就命運來說,我跟土陶,還是挺相似的。

再說傳承,不論是先生、巫婆,都忌牛羊狗肉,甚至不吃鴨肉和辛辣的東西,但凡受過真正的文化傳承的人,一定是會恪守自己的!

這方面,土陶做的忒不講究,以至於每次帶他出去給人做法,都經常要承擔著生命危險。因為先生撰寫的戒律中說過,道人一旦違背這些規矩,極有可能法術不靈,關鍵時刻還有可能被鬼魂引導,神經失常!所以,土陶只要跟我在一起,這方面我比他自己盯得都要謹慎,特別擔心他管不住自己那張嘴,那咱倆的命就嗚呼哀哉了!

道家傳承還有一個規矩,那就是父不傳子,除非通過外姓徒弟轉授,但若是沒有那個命,也是成不了道,通不了靈的。而且我聽土陶說過,真正的先生是不會結婚生子的,修道之人註定命運多舛,即使結婚生子,後代也不一定會幸福安康,相反,不幸將更多的降臨。

土陶於是用這個借口讓我不要妨礙他吃肉、玩樂,說只要活的自在,管它三七二十一!

當先生回過神來的時候,鈴鐺迫不及待的將來意道明,然後十分祈求的樣子看着先生,指着我。

我看到先生沉默了良久,似乎在醞釀什麼,轉而遠遠的向我看來,盯着我至少有半分鐘,才回過頭對鈴鐺低聲說了幾句我聽不清的話。我當時只覺得這個先生看起來很面善,而且年紀約莫五十,像個慈祥的老爺爺,因此我並沒有懼怕,倘若當初我知道他是幹嘛的,打死我也不會聽他的話的。

此時,土陶被先生叫了過去,被吩咐準備什麼東西,然後就見他好奇的瞥了我幾眼,快步離開。

鈴鐺跑過來抱着我,跟在先生的身後。

我看着這個先生的背影,越發有種親切感。

似乎很像我死去的爺爺,對我百般溺愛。

在廳堂的時候,我乖一邊聽着鈴鐺和先生的對話,一邊用兜里的糖紙捲成團,私下裏跟站在先生旁邊一動不動的土陶比劃着玩。

“先生吶,這孩子是不是因為八字太輕,招惹了不該招惹的東西,所以才導致病根難去呢?”鈴鐺說。

先生聽完鈴鐺的講述,沉思了片刻,說:“不要着急。”

“娃他爹媽都快着急壞了,不瞞您說,這娃崽家只他一個獨苗。”

先生略顯蒼老、皺紋滿布的臉上微微露出幾分躊躇,只是掐了掐指頭,淡然道:“獨苗?”

鈴鐺一愣,重重地點頭。

“這娃崽的爹娘今年多大?”

“男的四十五,女的四十。”

先生淡然一笑,擺了擺手道:“也罷,這些俗事不本該我問,貧道只管妖孽作祟,只是一時好奇。”

鈴鐺皺了皺眉頭,看樣子有些難言之隱。

“你說的這些,貧道大致有所了解了,其實問題根本並不是出在其它上面,而是這孩子自己!”

鈴鐺駭然道:“先生的意思是這孩子克親?”

先生連忙搖頭。

先生站了起來,走到我的面前,用食指在我的眉心輕輕一點,然後喃喃地念了幾句咒語,之後五指開始推算着什麼問題,他道:“娃崽的八字並不輕,只是眼睛有些問題,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鈴鐺嚇了一跳:“鬼眼?”

先生端起那杯讓土陶去山下噴泉里打來的水,取出一枚黃符,攤在桌子上,寫了幾個字。

“甲子清凈之水,甲戌日月華蓋,甲申……甲寅神水解穢。”

先生一邊念着咒語,一邊做着些稀奇古怪的動作……

法術施完,先生端着那杯符水遞到我的面前說:“乖娃娃,喝了它病就好了。”

我半信半疑的端着那杯水,在鈴鐺的催促下,困難的咽了下去。

鈴鐺激動地道:“先生啊,娃娃到底得的是什麼病?是鬼上身嗎?”

先生擺了擺手,對我道:“娃娃,爺爺問你,每天晚上子時是不是有個人經常去找你?你記得他是什麼樣子嗎?”

我搖頭不語。

“娃娃,那個人對你說了什麼?”先生不肯罷休地問我。

我又搖頭。

“小康,乖,說出來啊。”鈴鐺緊張地道。

我說:“爺爺不讓我說!”

先生淡淡地點了點頭,鈴鐺更是毛骨悚然地看着我,說:“是你爺爺?爺爺找,找你幹嘛?”

“爺爺說捨不得我,要帶我玩,還有一個紅衣女的,她每天晚上都在門外等我們。”

鈴鐺已經嚇得不輕,他說:“你怎麼不對你爹媽講?”

我說:“爺爺不讓我講,如果講了,爺爺就再也回不來了。”

先生摸了摸我腦袋,轉而對鈴鐺說道:“人鬼殊途,陰陽兩隔,他爺爺已經死了,就不該再纏着娃崽,偏生娃崽又有一雙陰陽眼。按說人死之後,鬼魂是不可能再找到回家的路的,除非有人指引,依我看,娃崽是在他爺爺死後,見過他爺爺的魂魄,是他自己把他帶回家的。”

鈴鐺聽到這裏,對我已經不能用害怕來形容了,他繼續道:“那該咋辦?”

先生道:“解穢水能幫他驅趕陰氣,這樣他爺爺就找不到他了,不過多久也自然會去陰間投胎。但娃崽太小,根本沒有明辨陰陽、人鬼的意識,加上心性過於單純,恐怕以後還會招惹到不幹凈的東西,好在這次只是出於溺愛他的爺爺,倘若是歹惡的鬼,就沒那麼簡單了。”

“請先生救命啊!我替他爹娘跪謝你了!”說罷,鈴鐺就要跪拜,卻被先生攔了住。

“你放心,我等傳承正道,無非是為了回報黎民,替天行道,牽制邪-惡,你不必如此。”

“娃崽就在道觀呆段時間,你權且先回去,半月之後再上來接他。”

鈴鐺想了想,點頭說:“好!”

“先生,這是娃崽爹媽的一些心意。”鈴鐺把包裹里的錢袋拿了出來,道。

先生連忙推了回去,斷然道:“若是真有心的話,每月初一十五來山上燒些香火就行了。”

鈴鐺猶豫了幾下,點頭哎了一聲,先生的口吻不容置疑,他便不敢再推。摸着我的腦袋,跟我又說了幾句話,囑咐我乖乖聽從先生的安排,等過幾天帶好吃的回來接我。之後便自個兒下山去了。

我雖然一肚子的委屈,但在同齡人土陶的面前,卻怎麼也想秉着股子堅強的勁,並沒有想往常一樣哇的聲哭出來,我可不能讓這個比我看起來還要瘦弱的小孩看扁!

不過,說也奇怪,自從我住在道觀,往常每至十二點準時發病的習慣就沒了,一蒙頭醒來就是天亮。

先生特別安排讓土陶和我睡一個屋子,起初我還挺不適應這裏的冷清,但說實話,我清楚的記得,這裏雖然空寂,但我從未看到過任何在村裡看過的奇怪髒東西!

道家聖地,不是吹出來的!

三茅真君的神像可鎮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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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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