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參加完新片的發佈會已經六點多,本來是安排在兩點開始,差不多三點半就能結束,可關陽遲到了將近一個半小時,他是影片的男主演,最近又緋聞頗多,媒體再怎麼不滿,還是耐着性子一直等。
我自然也是陪着等,男二號壓不住場的,何況今天是影片的首次媒體見面會。
平時倒是沒關係,關陽向來喜歡耍點大牌,倒也習慣了。只是昨天家裏保姆請假,說訂了今天下午的火車,要回趟老家,本以為今天能早點收工,便答應下來,沒想到還是耽擱了。
四點多保姆打來電話詢問,語氣很是着急,我這邊發佈會又馬上要開始,實在沒辦法,給老周打了個電話,但願他今天不用上節目,能幫我帶帶孩子。
電話打通后,聽老周迷迷瞪瞪聲音八成是在睡覺,他不滿嘟囔道:
“睡覺呢,幹嘛?”
“今天不用上節目嗎?保姆要回老家,馬上的火車,我走不開,幫我回家看孩子,接到你家也行。”
“保姆幾點走?怎麼不早說,我馬上過去。”
又交代幾句便收了線,還好身邊有個靠譜的朋友。其實也可以安排助理回去幫忙,可我不大願意叫圈子裏的人接觸孩子,老周是發小,使喚起來放心。
那邊燈光音效已經準備就緒,主持人也上去開場介紹了,關陽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前,見他換了髮型,頭髮上還殘留着化學製劑的味道,便隨口問了句:
“做頭髮了?”
關陽咧嘴一笑,小聲道:“是啊,本來染成了棕色,覺得不滿意又染回來了,所以耽誤了點時間。”
關陽外形陽光瀟洒,加上今年風頭正猛,被鄭導力邀加盟賀歲片《歲歲安好》,關陽剛出道的時候我與他合作過一次,那時候我是男二號,他只是演了一個小配角。如今只過了不到兩年,我還是男二號,關陽已經是壓過我的主演了。
說不在乎是假,可真要在乎起來,也不覺得有什麼可計較的,在圈子裏混,要有臉蛋、有心計、有後台,上得了床,狠得下心,我混了將近八年,能從默默無聞走到今天,也已經知足了,好歹能給兒子掙夠奶粉錢。
上台之後,主持人逐一介紹着主創人員,請導演和演員介紹影片,女主演姚盈是個新人,還有些怯怯的樣子,一個勁兒感謝這個感謝那個,倒也青澀討喜。話筒傳到我這裏,我簡單說了幾句場面話,又將話筒給了關陽,分寸拿捏地正好,體面地露露臉,也不搶人風頭。
走完流程,又熬過了群訪、單訪,重複了些乏味的問答,發佈會也算是結束了,還有幾家媒體纏着關陽問他緋聞的真假,關陽回答的也曖昧,留了好多空間給媒體猜測。
導演要請大家去娛樂娛樂,一幫人興緻也高,我趁大夥不注意悄悄跟導演說了下,鄭導也清楚我的情況,沒有強留,放我先走了。
叫助理隨他們一起去熱鬧了,要來鑰匙自己去停車場取車,剛出電梯便在門口碰到了新娛晚報的楊記者,見的多了也算是相熟,客氣地打了幾聲招呼,楊記者抱怨道:
“關陽遲到那麼長時間,差點耽誤了我下場採訪。”
我隨口問道:“之後還有?”
“是啊,這在這裏,秦衛的新片子。真正的大牌從不遲到的,跟秦衛比,關陽還差些火候。”
楊記者說完也覺得自己話有些過,又道:“隨口說的,別往心裏去。”說罷便扛着相機匆匆走開了。
秦衛怎麼會遲到,他從來都是一板一眼,當初與他三年交往,他連約會都不曾遲到過一次,從未叫我等過,倒是我有時候拖拖拉拉。所以秦衛連分手都那麼乾脆,一通電話就斷得乾乾淨淨,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心寒。
坐在車上發了會呆,老周打來了電話,接起來聽他道:
“跟你說個事兒你別生氣啊。”
我心中一驚,趕緊問道:“楷楷怎麼了?”
“你兒子好着呢,就是我接他過來,半道上同事着急叫我過去取個東西,我就帶楷楷一起過去了。”
我鬆了一口氣,接着問道:“我這邊也完事了,你哪兒?”
那頭老周遲疑一會,道:“在夜半。”
“……”我一聽,真想當下便踹老周幾腳,夜半是成人會所,標準十八禁,老周這缺心眼的把我不到三歲的兒子帶進去了,果然不能把老周當成靠譜的人。
都是市中心,去夜半也就十幾分鐘的路程,我趕緊發動車子出去,出去時看到進來一行車隊,裏面幾輛眼熟的,大概是秦衛那幫人。
雖然沒人注意,我還是裝成目不斜視的樣子駛了過去。
我好歹還有些公眾人物的自知,壓低帽檐帶上墨鏡幾分鬼祟地進了夜半,找了個僻靜的過道給老周打電話,沒過多久老周便嘻嘻哈哈抱着楷楷過來了,我抱過楷楷,這小子小臉紅撲撲,糯糯地叫了聲爸爸,小胳膊摟上我的脖子。
老周也覺得帶小孩過來不妥,討好解釋道:“我同事真有東西急着交給我,明天做節目用的,我就順道過來了。那啥,去我家還是你家,晚上吃點什麼?自己做還是出去吃?”
楷楷聽到吃的,嘟着小嘴道:“爸爸我要吃麥當勞的小雪糕。”
刮刮小孩鼻子,應下,楷楷又道:“爸爸,要噓噓。”
過道旁邊就是衛生間,老周也跟着一塊進去了,一邊往裏走還一邊嘟囔道:
“剛才我進來瞧見大人物了,那個華睿陽你知道吧?身後嘩啦啦跟着一大串黑超特警,整一個面癱臉,那氣勢足的。”
我抱着楷楷進了隔間,聽到外面老周還在嘮叨:“有什麼了不起的,搞得跟黑社會似的,,等我有錢了,整上一個連的黑超特警。不過,沈子,進了這衛生間我覺得我境界又升華了,剛才我就在想,這愛慕權貴是不對的,人生而平等對不對,他華睿陽再怎麼厲害,不也得進廁所撒尿拉屎嗎?對吧。”
楷楷噓噓完,我牽着他出來,看見老周正一邊對鏡自戀一邊疊疊不休,正要喚他走,隔壁出來一個少年,打扮得時尚精神,看起來是個富家小公子,他看了看老周,又將我上下打量一番,我連忙帶上墨鏡,抱起楷楷,推門出去。
那少年卻尾隨我們也一起出來了,跟我們一同往正門走去,正疑惑間便瞧見了大廳里站着一圈人,黑衣墨鏡的,還真挺像黑超特警的。少年朝人堆走去,滿臉壞笑地對站最前面的人道:
“睿陽哥,方才他說睿陽哥就是一面癱黑道,就一俗人,跟他一樣也得進廁所撒尿拉屎。”
少年說著,伸出白皙纖長的手指一指,不歪不依,正正好好指向我。
被叫做“睿陽哥”的人,抬眼看了我一眼,他表情管理的甚好,看不出任何情緒,倒瞧得出高高在上的睥睨感。
我乾笑一下,只覺得尷尬,懷裏還抱着楷楷,楷楷見那幫人都兇巴巴的都望着我,往我懷裏縮了縮,小嘴一癟,喊道:“我爸爸是明星!不許欺負爸爸!”
他不喊還好,這一喊,氣氛更是僵。
男人視線下移,從我的臉上轉到了楷楷那裏,只看了幾眼,竟也沒追究,轉臉帶着人走開了。
我只覺莫名其妙,古人道隔牆有耳誠不欺我,都是老周嘴巴上沒長個拉鏈,還得替他背黑鍋。
我倒不覺得有什麼不妥,只當鬧了個笑話,回頭看老周,他滿臉是汗,拿袖子揩了揩臉,道:“完了,華睿陽會不會派人暗殺我們?”
我不解,問道:“華瑞陽是誰?”
老周恨鐵不成鋼地瞪我一眼,道:“沈文初,你這種人死了肯定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