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坦白
皇宮。
自韓子簫入獄,褚瑞宏曾不止一次起了衝動要去天牢,但想到韓子簫為了褚慕卿背叛了自己,便又放棄了。
韓子簫是他最知心的朋友,曾經無話不說,親密無間。他以為這份情誼能維持一輩子,所以收起了自己對他的愛慕,允許他成家立業,但並沒有想到韓子簫最後為了褚慕卿而背叛他。可氣、可恨,氣他的背叛,恨他愛上了別人。
正好范有誠來御書房面聖,褚瑞宏問:“舅舅,你說朕該不該去天牢探他?”
范有誠沉吟片刻,道:“臣覺着,不該。”
“為何不該?”
“一則天牢陰氣太重,皇上要是去了傷龍體。二則,韓子簫的心已經偏向了攝政王,皇上要是見了他只會心煩,倒不如不見。”范有誠道。
褚瑞宏若有所思,良久不出聲。
范有誠善於察言觀色,道:“不過,若是皇上想見,去一趟也無妨。”
“不必了,舅舅說得對,他的心早已經不在朕這裏,如今看到他,朕只會心煩。”
范有誠勾起唇角。
殿外太監來報,攝政王求見,褚瑞宏道:“傳。”
褚慕卿進來后睨了范有誠一眼,才拱手行了禮,褚瑞宏道了一聲不必多禮,問:“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知皇叔為何事而來。”
褚瑞宏還以為褚慕卿是來替韓子簫求情的,沒想到褚慕卿說得是政事,“朝中御史中丞一職暫缺,不知皇上可想好擢升哪一位官員?”
原本有兩位御史中丞,劉慶和已不在人世,韓子簫身在囹圄,如今御史中丞一職空着,褚瑞宏道:“朕也在物色人選,待物色好了,自會下旨。”
褚慕卿道:“臣有一人選想要舉薦。”
“誰?”
“大理寺左寺丞賀陽源近年來偵破不少奇案,多智多謀且為人公正耿直,任御史中丞一職再適合不過。”
褚瑞宏看向范有誠,問:“范愛卿意下如何?”
范有誠道:“臣以為不妥,臣沒記錯的話,賀陽源半年前才被擢升為大理寺左寺丞,如今又再升為御史中丞,朝中其他官員必定有異議。”
褚慕卿道:“賢能者陞官加爵乃是情理之中,若是有官員私下裏抱怨,那也只得是怪自己無能。”
“朝中臣子大多數為朝廷盡心儘力,只是王爺並未看到罷了。”
褚瑞宏與范有誠一搭一唱,“范愛卿說得對,朝中許多官員都在為朝廷鞠躬盡瘁,只是沒能引起皇叔注意。所以,御史中丞一職的空缺還有待考慮,否則失了公正,難免會讓其他官員的不滿。”
“臣不過是向皇上舉薦,若是皇上覺着不妥,另安排人便是。”褚慕卿道。
褚慕卿從皇宮回到府上,看着時辰快到黃昏,便提着一早吩咐廚房做的菜,在書架子上抽了幾本聖賢書放進食盒最底層,帶着葉青便去了天牢。
韓子簫見到褚慕卿那一刻心裏是欣喜的,但掩不住的還有心虛內疚的,自己干過那麼多的混賬事,哪值得褚慕卿對他好。
褚慕卿與他一塊坐在那張新的草席上,把帶過來的飯菜一碟一碟地擺出來。韓子簫道:“王爺不需要待我這麼好,我實在不值得王爺這麼做。”
“一夜夫妻百日恩,你與本王成親將近半年,早就不止百日恩。”
褚慕卿的這番話讓韓子簫很是愧疚,“我有一事想求王爺。”
“說。”
“如今我身陷囹圄,三年五載出不去,所以,我想請王爺廢去我王妃頭銜。”
褚慕卿擺弄食盒的動作一頓,沉默了半響,韓子簫繼續道:“王爺年歲不小,該娶一名女子作為王妃,一來為王爺延綿子嗣,二來也好幫王爺打理王府。”
“在決定要娶你進門那一刻,本王便不曾想過子嗣之事。”
韓子簫道:“王爺乃是天潢貴胄,怎能沒有子嗣。”
褚慕卿偏着頭看着他,“韓子簫,無論你信不信,本王這輩子就是不會再娶任何人。”
韓子簫鼻尖一酸,褚慕卿這話里的意思明顯是要等他。
褚慕卿把木筷遞給韓子簫,輕描淡寫道:“十年罷了,很快就能過去。”
韓子簫握住筷子,卻久久沒有動,褚慕卿給他倒了半碗參湯,“要是不想吃,先喝點湯。”
“王爺。”韓子簫突然道,“我真的不值得你對我好。”
褚慕卿把手上的碗放下,“本王的意思已經很明了,難道你還不明白?”
“不是,就是因為明白所以才內疚,下官做了許多對王爺不利的事,實在不配王爺待我好。”
褚慕卿看着他蹙起眉,“你做過什麼?”
韓子簫不想再對他有所保留,他該把所有的真相告訴他,讓他明白他韓子簫根本不值得他這麼做,“我曾是皇上身邊伴讀,與他情同手足,皇上想要掌管朝政大權與兵權,我便盡心儘力幫他。當初接近王爺,目的不過是為了幫他監視王爺的一舉一動。在江南遇險時,王爺中了毒,我本無心救王爺,恨不得王爺永遠回不去京城。”
“那為何最後還是救了?”
“救王爺不過是怕你活了下來,回到京城后怪罪於我。”韓子簫繼續道:“當初王爺上門提親,我內心千萬個不願意,但那時不敢得罪王爺,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應了下來,入了王府後,我便充當姦細,將王爺的動靜稟報給皇上。望着有一日你的勢力被除,我也有個解脫。”
褚慕卿聽着韓子簫說著這番話,臉上雖然風平浪靜,但心裏卻起了波瀾,“為什麼要說出來?”
“我說出來,不過是想告訴王爺,我對王爺的一切皆是虛情假意,接近王爺的目的是為了陷王爺於不利,所以根本不值得你待我好。”
褚慕卿盯着韓子簫一字一句問道:“那本王問你,你可有愛過本王,哪怕一絲一毫?”
韓子簫勉強擠出一抹輕薄的笑,“我只喜歡女子,從來都只想與女子結為連理,生兒育女,不曾對男子動過心。我總說喜歡王爺放下頭髮的模樣,不過是覺着王爺在放下頭髮時,與女子有六七分相像。”
韓子簫話音剛落,一個響亮的巴掌在牢裏響起,韓子簫臉上火辣辣地疼,他記得這是褚慕卿第二次打他,第一次是因為他酒後說了大不敬的話。
韓子簫看着放在草地上的食盒,餘光里是褚慕卿離開的背影,過了不久,酸澀的眼眶終於忍不住流下一滴眼淚,落在那張草席上。
這樣才是最好的,他韓子簫對褚慕卿再無隱瞞,而褚慕卿再也不會為他放棄子嗣,不會再等他。
夜幕降臨后,獄卒點上了外頭的兩盞油燈,黃豆大小的火苗也只能照到輪廓。韓子簫維持褚慕卿離開時的動作許久都沒動過,一旁的飯菜早已涼透。
隔壁的徐晃道:“韓兄弟,你沒事吧?”
韓子簫聲音低啞,“沒事。”
徐晃嘆了一息,“你這是何必,明明在乎就不要說得不在乎似的,傷人不說,也是傷了自己。”
韓子簫低頭看着褚慕卿帶來的那幾本書,“徐兄不是說過,自己的這輩子已經毀了一半,萬不能再耽誤別人。”
徐晃想了想,懶懶地靠在牆上,“說得也是,我們這類人,最忌諱就是有牽挂,有了牽挂,日子可就難過嘍。”
韓子簫閉了閉眼睛,要是有褚慕卿這個牽挂,不光是他自己難過,褚慕卿也要一塊受苦。
褚慕卿回到府上,宋伯迎面過來,問:“王妃一切還好罷?”
褚慕卿板著臉,“日後,莫要在本王面前提他。”
宋伯一頭霧水,王爺這是怎麼了。但他不過是個下人,王爺說什麼便是什麼。宋伯再道:“晚膳已經備好,請王爺去膳廳用膳。”
“撤了,本王今日沒胃口。”說完,便徑直回了房。
宋伯看着跟着褚慕卿的葉青,小聲問:“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曉得,王爺進去看了公子,不一會兒就出來了,出來后臉色十分難看。”
褚慕卿回房后,取下玉冠上的和田玉簪,這玉簪是韓子簫送給他,先前他一直戴着。
本要將這玉簪子扔了,但猶豫了片刻,打開了高几上的一個錦盒,把玉簪子放了進去。瞥到銅鏡里披散着頭髮的自己,褚慕卿眉頭一蹙,移開了視線,再喚了丫鬟進來為他束髮。
束了發,褚慕卿徑直去了書房看公文,往常無論發生什麼事,他都能很快靜下心來,但偏偏今日精神無法集中。
韓子簫在牢裏又過了幾日,從進來開始算,這已經是第十二天。自從與褚慕卿坦白,心裏面既難受又釋然,複雜得很。
獄卒還不知情褚慕卿與他決裂,每日準時按照褚慕卿先前的吩咐給韓子簫送盆乾淨的水洗臉擦身子,飯菜也比別人好一些。
不過,這種特殊待遇想必也維持不久,這些個獄卒向來懂得看情勢做事,要是褚慕卿好長一段時日都不過來看他,他們也不會那麼上心。
褚慕卿帶過來的那幾本書,韓子簫已經倒背如流,實在閑得慌便抓起地上的稻草梗,在地上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