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九

葛芳蕊想多學點東西，李得意還是支持的，掌握的技能多，將來也更有競爭力，如果葛芳蕊上手快，他倒想建議她去考個會計證什麼的。

不過也許是天生對會計行當不敏感，又或者是沒什麼天分，葛芳蕊學做賬學得並不好，連累實習生總是忙着修正她的失誤。李得意不想耽誤實習生的工作，想了個辦法，讓葛芳蕊負責管理現金，不再讓她碰台賬。

本來以為這樣處理挺好的，葛芳蕊自己也願意管點事兒，這樣既不耽誤別人工作，對她也是個鍛煉。

只不過沒想到葛芳蕊三分鐘熱度，又或者是李得意高估了她的能力。其實這個也不能全怪葛芳蕊，近來網上下單的客戶逐漸增多，很多人，尤其是年輕人，很容易接受這種方式，也很喜歡這種方式。打電話下單的話，有的時候快遞公司忙，總佔線，而在網上，幾下操作就可以輕鬆搞定。

只是網上下單的人一多，對葛芳蕊就是個壓力，而且李得意這個公司還要兼顧周邊幾個收件點的網上下單分配。實習生們在的時候雖然可以幫葛芳蕊分擔一下，但也有弊端，那就是目前系統還不太完善，有時實習生們接了單，葛芳蕊這邊沒顯示，發生過重複下單和誰也沒接單的事。

葛芳蕊弄了個本子，把下單情況都登記上，情況都寫在紙上，雖然麻煩了點，但她心裏有底，也方便一一做安排。

只是這樣一來，她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下單，管錢的時間所剩無幾。

快遞員有的比較懶，有的怕錢放自己手裏容易出錯，就在每次回公司的時候把錢交到葛芳蕊那裏。葛芳蕊手邊沒活兒的時候還好，她忙着整理下單的話就頭都不抬地讓快遞員把錢放在她桌子上，一來二去，她再看着那堆錢，已經不知道是誰對誰的了。

她不可能隨時找到所有快遞員，即使找到快遞員們也未必記得比她清楚，她就想辦法彌補，能想起來的就記上，想不起來的就想個最有可能的記上。

於是到了月底的時候，賬目全亂了。

實習生怎麼核那個帳都對不上，快遞員們交來的單據跟葛芳蕊交來的錢出入挺大的。實習生沒辦法，只好告訴李得意，李得意追問，葛芳蕊才說：“差不了多少吧？”

李得意說：“這是人家的收入，一分都不能差。”

實習生都是住校的，距離比較遠，李得意從來不讓他們加班，雖然賬目出了問題，但到了下班時間還是趕緊讓實習生走了。上班以來，葛芳蕊也漸漸懂得對自己所做的工作負責的道理，主動留下來幫李得意核對。

兩個人各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屋子裏很安靜，只有嘩啦嘩啦翻動紙頁的聲音。

夏天天色黑得晚，兩個人都專註於紙面，完全看不清了才想起來開燈。

屋裏頂燈的開關在門邊，葛芳蕊走過去開燈，李得意坐得身體有點僵，趁機伸了伸胳膊，活動了下脖子。

燈亮了，李得意眯了眯眼睛。

葛芳蕊回頭的時候正看見李得意皺着眉閉眼又睜開，她一怔，說：“你還是跟以前一樣，開燈的瞬間特別不高興。”

李得意說：“我只是稍微有點畏光，並沒有不高興。”

葛芳蕊說：“不管，反正就是跟以前一樣。”

李得意沒說話，準備繼續工作。

葛芳蕊走到他桌子對面，說：“我也還是一樣，你餓的時候就給你做飯，你看不清的時候就給你開燈。”

李得意半天沒言語，葛芳蕊也不動，一直站在他的桌子前面，身體在桌面上投下好大一片陰影，把桌上的單據擋了結實。

葛芳蕊見李得意不說話，叫他的名字：“得意。”人也打算繞過桌子走到他旁邊。

此時李得意抬頭看了葛芳蕊一眼，葛芳蕊立刻止住了腳步，因為她看到了，那目光里沒有愛，甚至沒有討厭，只是很淡漠地看了她一眼。

葛芳蕊從沒想過李得意看她的時候會露出這種目光，哪怕是厭棄的，起碼她對他還有一絲影響，而現在呢？她對他來說，是什麼？普通朋友？一般員工？

兩個人都靜默半天，最後李得意長嘆口氣，說：“你下班吧，我自己處理就可以了。”

葛芳蕊沒有言語，聽話地收拾東西離開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聽話，可能是因為李得意那個淡漠的眼神，感覺最後一點自己都從他心裏消失了。

她很難相信，從她找上李得意那天，當李得意同意到火車站接她那刻，她以為李得意心裏還有她，起碼她還佔據着他記憶里的一隅。過往的點滴，少年時代的往事，在他們重逢后，都被她一點一點地想起來，她以為，他也會的。她一直相信，她可以從那個記憶深處的角落再佔領他全部的生命。

到底哪裏做錯了？葛芳蕊不停地在想，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就因為他結婚了，有了孩子？孩子算什麼？她不明白孩子算什麼？她覺得只有女人才會在離婚的時候捨不得孩子，所以她始終不要小孩，就是為了某一天自由的時候，可以沒有牽絆。

然而她的自由卻不是李得意想要給予她的，只是她一廂情願的臆想罷了。

或許葛芳蕊最大的失敗就是過於貪心，有一個對自己好的男人在身邊，久而久之卻變得不滿足，而後再次偶遇李得意，又聽說他在城裏混得風生水起，心裏的不滿徹底爆發出來。

她一意孤行地想要從李得意那裏獲得幸福，可惜她想要的李得意不想給。她當初想到和李得意破鏡重圓或許有些難度，事到如今，明顯比她想像的更難。李得意對她不是冰山，也不是石塊，而是完完全全的“普通朋友”。

是的，葛芳蕊還是非常了解李得意的，當初她編出自己因為李得意的關係不孕的謊話，就是吃定李得意是個負責任的人，她也賭對了。

只可惜，她來晚了。

如果沒有唐姍姍，也沒有當初李得意父親住院時她家人的無情，可能李得意真的會因為良心的譴責接手她的後半生。

但是現在的李得意不會了，他不再遇事衝動，會前思後想，找出最佳的解決方案。他有了自己的家庭，凡事將家庭擺在第一位，虧欠？有。不安？有。他會盡全力彌補，但不會動搖自己家庭的根本。他怕因為自己葛芳蕊不能幸福，但他更怕失去唐姍姍。他知道他們的家庭是唐姍姍最後的堡壘，同樣，也是他的。

的確，他的婚姻開始得有些倉促，看上去前途也很渺茫，但他盡全力去努力了，去愛了，最後能夠收穫一顆真心是多麼不容易，他又怎麼能輕易摧毀掉這溫馨的天堂。

此時的李得意對葛芳蕊，僅僅懷着一份老鄉和校友的情感。愛情或許有過，但很短暫，早已在歲月的流逝中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作為小有所成的男人，能幫的他一定會幫，就像對待其他朋友一樣。並不是薄情，而是那份本就經不起考驗的情感，又經過漫長的時間洗滌，他還記得對方的臉，記得對方做過的一些事，但要說更多，確實已經記不太清了，連當初動心的感覺都已經忘記了。

葛芳蕊下班后，李得意什麼都沒想，獨自整理那些收支，直到都搞清楚，又從頭核對了一遍，才存盤，等着明天讓實習生們入賬。

時間已經挺晚的了，但李得意還是打起精神，把門窗都檢查一遍，旁邊庫房也是一樣。他從來不敢馬虎，畢竟存放在這裏的東西都是別人的，弄壞或弄丟不僅他們要賠償損失，更多的是物主的失望。

葛芳蕊看得沒錯，李得意很有責任心，他也是憑着這份執着和認真，贏得了老闆的青睞，也掙下今天公司的局面。正因如此，他更不敢馬虎敷衍，出社會的時間久了，看過的事情多了，他也深知創業難守業更難的道理。想當初他做快遞員那會兒，到忙的時候，他的老闆也是跟着一起送件的。可以說，他今天所做的很多事，都是從老闆的身上學來的。老闆不僅是他的伯樂，更是他學習的榜樣。

忙了一天，又加班，老實說，李得意真的挺累了。開車回家的時候速度都不敢太快，回到家，唐姍姍還在給他等門。草草沖了個澡，回房間先看了看可心，接着就躺下睡覺，唐姍姍也不吵他，幫他上好鬧鐘。

也不知睡了多久，也許是凌晨時分，夏天屋裏熱，他們怕可心得空調病，晚上都是開窗吹自然風的。李得意迷迷糊糊間就聽見什麼聲音嗡嗡哇哇的特別吵，他正睡得熟，被吵醒挺不高興的，翻了個身想再睡，人卻已經有了知覺，聽到唐姍姍說話的聲音。

然後唐姍姍推他，他很想睡覺，真的不想起，但唐姍姍挺執着，一直推他，還叫他名字，說：“得意，醒醒，副總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