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

張泉根和李得意他媽想回家，但恰逢月底，李得意忙着給員工們結工資，就跟他媽說，讓他們再多住兩天，也算陪陪可心，等他忙完了公司的事兒，親自給他們送回去。

老兩口想了想，也不急在這一兩天，就同意了。

李得意焦頭爛額地整理報表、算賬，還偏偏趕上葛芳蕊用的那台電腦中病毒，網上下訂單的系統不能用，把他急得直上火，馬上第一時間找人來修。葛芳蕊束手無策，只能呆坐在一邊看着修電腦的給電腦格式化之後重裝系統。

一直弄到快下班，電腦總算是修好了，李得意滿腦子都是立刻看看系統能用了嗎？看看今天有沒有客戶下單？還來不來得及補救？明天是不是再去買台電腦備用？這種事兒。

今天在網上下單的客戶不多，只有那麼三位，有一位似乎等不及，撤單了。李得意立刻給另兩位客戶去了電話，一位表示不急，明天去取也行，而另一位等了一天，有點生氣，而且他還挺急，李得意說著馬上就到，放下電話就抓鑰匙出門了。

從客戶那裏拿到快件，李得意沒回自己公司，而是直接送去了中轉站，他跟中轉站的人也熟，加了個塞，保證這個包裹今天能上路。

處理完這張訂單，李得意才算鬆了口氣，想起還有賬沒結完，惆悵地抓了抓頭髮，李得意看了眼時間，心想今天又得拖到很晚，給家裏打了個電話，說明了情況，沒有遲疑地趕緊又往公司開。

到了公司門口下車一看，窗口還透着燈光，估計又是員工們下班的時候忘記隨手把燈關了吧。

李得意把車鎖了，又看了眼時間，邊想着“要抓緊、要抓緊”，邊推門進去。

李得意進屋的時候是低着頭的，所以一聽見裏面有動靜立刻全身戒備起來，畢竟時間已經不早，這個時間不應該有員工逗留在公司里。

抬頭一看，竟然是葛芳蕊剛從座位上站起來。葛芳蕊看見李得意進來正看她，忙說：“你回來了？遠嗎？都處理完了嗎？餓了吧？我做了飯，還熱着呢，快點吃吧。”

說完，把雙層飯盒的蓋子打開。

李得意本來想說不餓，讓葛芳蕊趕緊回家，結果飯盒一開，飯菜香立刻飄了滿屋。李得意結婚後，唐姍姍把他照顧得很好，他生活挺規律的，這個時候早過了平時吃飯的時間，又折騰了一趟，確實餓了，此時聞到飯香，肚子都開始叫上了。

葛芳蕊忙把報紙鋪在桌子上，又把筷子擺好，招呼李得意吃飯，邊說：“你看，我的電腦出問題，讓你受累跑了這一趟，我知道你忙，心裏挺過意不去的，知道你還要加班，可能來不及吃飯，所以做了飯帶過來。”

電腦染病毒十成十跟葛芳蕊脫不了干係，本來李得意是生氣的，但因為對方是女人又不好發作，她這麼主動道歉，李得意反而不好拒絕，加之是真餓了，於是也就坐下了。

作為公司領導，有些話還是不能不說，他對葛芳蕊說：“上班就上班，該幹什麼幹什麼，沒事兒就找點事兒做，公司雖然不大，需要做的事兒可不少。”

葛芳蕊自知理虧，李得意說話她也不吭聲，默默聽着。

李得意接著說：“雖說你那台機器能上網，但也別上些亂七八糟的網站，我這兒是沒有什麼嚴格的規章制度，別的公司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大公司，你說的話、做的事都要小心，要學會謹言慎行。”

葛芳蕊無聊地點了點頭。

李得意說：“將來進了別的公司可別這樣了，你在我這裏怎麼樣都行，去了別的公司再闖禍的話，沒人替你收拾殘局。”

葛芳蕊終於聽出來不對了，抬頭看着李得意，問：“別的公司？”

李得意悶頭扒拉米飯，只輕輕“嗯”了一聲。

葛芳蕊追問道：“什麼別的公司？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去別的公司？”

李得意說：“你之前不是一直想進寫字樓里的大公司，不是一直沒機會嗎？我托朋友幫你留意着了，估計最近會有消息。”

葛芳蕊楞了一下，說：“我在這兒好好的，哪兒也不去。”

李得意說：“說實在的，我這裏挺小的，工資也少，剛接觸社會，培養個工作經驗還可以，如果說養家餬口，在我這裏當文員還是挺有生活壓力的。”

葛芳蕊說：“我沒有壓力，我喜歡在這裏工作。”

李得意終於放下筷子，抬起頭看着葛芳蕊，說：“我能力有限，不可能一下子把你弄進世界百強，但起碼比我這裏要強，工資待遇都高，也能學到些真東西，等你工作能力提高了，再自己跳槽。”他皺皺眉，說，“我這也是為你好。”

葛芳蕊立刻接口說：“為我好？把我從你公司踢出去，踢得遠遠的就是為我好？”

李得意沉默着。

葛芳蕊突然想到了什麼，把頭湊過來，輕聲說：“是不是你老婆發現了什麼？”

李得意不明所以地看着葛芳蕊，問：“發現了什麼？”

葛芳蕊指了指自己，說：“發現了我的存在。”

李得意奇道：“你存不存在跟我老婆有什麼關係？”

葛芳蕊說：“她是怕我把你搶走，所以才會想讓你把我弄走的，對不對？”

李得意搓了搓額角，說：“沒有，她沒這麼想，她不知道你在我這裏工作。”

“那你為什麼要把我弄走？”葛芳蕊想了想，突然靈光一閃地說，“難道你是怕她發現我？”

李得意不知道葛芳蕊是什麼腦迴路，一時有些語塞。

葛芳蕊又思考了一番，對李得意說：“我也不是非要上班的，如果你怕她發現我，我就不工作，你經常過來看看我就行，我給你做飯吃。”

李得意意識到她誤會了，心裏盤算着怎麼解釋，嘴上說：“這都什麼跟什麼？”

“得意，”葛芳蕊笑着說，“你終於也發現，比起你老婆，更喜歡我吧？我比她更知道你的口味，知道你喜歡什麼，需要什麼。”

李得意說：“可她是我老婆，你不是。”

葛芳蕊毫不在意地笑着，說：“婚姻不過是張紙。”

李得意冷道：“對你是，對我可不是。”

葛芳蕊說：“可是我也不想跟別的女人分享一個男人怎麼辦？”

李得意指了指她，說：“那個男人不會是我。”

葛芳蕊說：“難道你真能把我們之間的事都忘了？”

李得意說：“忘了，都多少年了？而且，也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葛芳蕊說：“你就這麼看我們的過去？難道就沒讓你留戀的地方嗎？”

李得意說：“或許有那麼一點，不過在你父母在我爸病床前說出斷絕來往的話時，一切都沒了。”

葛芳蕊說：“原來你在介意這個。”邊說邊往李得意這邊湊，被李得意推了回去。

葛芳蕊重又坐好，說：“你應該知道，那不是我的意思，我當年也只是個高中生，我媽說的話我能反對嗎？”

李得意搖了搖頭，說：“當初你父母到我爸病床前鬧，在我爸住院最需要用錢的時候還張口要十萬分手費，十萬？以我們家當時的情況，你媽怎麼張得開這個嘴？再說談戀愛是兩個人的事兒，我強迫你了嗎？竟然跟我家要分手費？”

葛芳蕊的臉色也是變了又變，才說：“我媽那個人，就是那樣的。”

李得意說：“不管你媽是什麼樣的，反正從那時起，我跟你的事就完了，不可能改變。”

葛芳蕊說：“得意，你別這樣，這些年我一直都惦記着你。”

李得意的目光投向窗外，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們公司門口沒有路燈，只有棵樹，快遞員們喜歡把電動三輪放在樹下，然而樹不大，樹蔭遮不住幾輛車，每天那些小夥子從外面趕着回來，就為了爭那點地方，簡直成了個傳統。

李得意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起這件事，收回了目光，看着窗子邊掛着的那副鐵灰色窗帘，說：“做人要往前看，以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

葛芳蕊說：“那就往前看，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啊。”

李得意說：“你都結婚了，好好過日子不行嗎？”

“不行，”葛芳蕊突然激動起來，說，“你也知道我跟他感情不好，他動手打我的。”

李得意不想管她的家務事，越管越亂，就沒說話。

葛芳蕊又說：“你知道他為什麼打我嗎？”等不到李得意的回答，她自問自答地說，“因為我生不出孩子。你知道我為什麼生不出孩子嗎？”

李得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吃驚地看着面前的葛芳蕊。

葛芳蕊很滿意李得意現在的表情，愉悅地笑了起來，但這笑容看在李得意眼中卻讓他脊背發寒，所以當他看到葛芳蕊突然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也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然而葛芳蕊卻軟軟地貼到李得意的胸膛上。

這種觸感很陌生，李得意早已忘記跟葛芳蕊擁抱的感覺，實在是時間太長，對她身體的記憶也已經湮滅。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但有些偏瘦，她的手環過李得意的腰，李得意把手搭在她肩上，想推開她，但是她用了力氣，緊緊摟着李得意，在他耳邊說：“所以，你得給我負責，知道嗎？”

李得意是震驚的，他還沒能理清因果。

和李得意一樣吃驚的是門外的唐姍姍，她只是擔心李得意沒吃晚飯，所以把可心交給李得意他媽，過來給他送飯，她也沒打車，坐公交車過來的，所以時間上有些晚，本來打算趁李得意吃飯的時候幫他做賬，做好了兩個人再一起回家的，結果剛走到公司門外，就從窗口裏看到李得意和一個女人抱在一起，頓時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