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二十五

李得意和唐姍姍回到了家。李得意開的門。

聽見門響，李得意他媽走了出來。老太太現在走路已經輕快多了，但受過傷的那條腿還是不敢太用力。

她看見兩個人一前一後地進來，都是被雨淋過的樣子，忙又去浴室拿了干毛巾出來，一邊遞給他們一邊嘮叨兒子：“你說你出門也不知道帶個傘，不知道現在秋天多雨啊？姍姍就是心眼兒太好，非得給你送去，結果也被淋了吧？趕緊擦擦，然後快點去洗個熱水澡，千萬別感冒。這兩天變天，可心就有點感冒，你們現在別進房，一身的寒氣，別把可心傳染病了。”

老太太說了半天，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往常的時候，她說這麼多話，李得意早還嘴了，要不就說“知道了知道了”什麼的，為了讓她早點閉嘴，今天怎麼一句話都沒有了？

回頭看那邊，兩個人正在為誰先洗澡謙讓着，畢竟浴室只有一個。終於唐姍姍被推了進去。

老太太看見李得意從浴室門口轉出來，就問兒子：“冷嗎？”

李得意說：“還行，不是特別冷。”

老太太不放心，趕緊去廚房熬了糖姜水，端出來讓李得意先喝。唐姍姍沖好了澡，換好衣服出來，急急叫李得意去洗。

一切似乎都沒有改變，但是一切似乎又都變了。

李得意馬上去找了以前一起在傢具城上班的一個朋友，那人跟他差不多時間離職，後來去做了汽車銷售，據說幹得挺不錯。過了幾年，又從汽車城辭職，自己出來單幹，主要就是做二手車交易中介，新車也賣。

李得意之前拜託過他幫忙找輛合適的車，但那時說不太着急，朋友也就只是留意着。經過了那回晚上被雨淋，李得意十分想立刻買輛車，何況，工作上也是用得着的。

他直接去了朋友的公司。別看他朋友公司面積不大，人員也少，但生意做得着實不小，也賺錢。

朋友恰好也姓李，李得意都叫他“李哥”，一見面就忙着遞煙，李哥說：“咱們兄弟別來這套虛的。”

李得意說明來意，李哥倒也沒太大意外，還說：“聽說政策要變，連着好幾個城市都開始車牌照限購了，咱們這兒估計也快了，我之前還想提醒你要買趕緊下手，可是看你一副不着急的樣子，我都替你急。”

李得意就笑，說：“我這不也急了嘛。”

現在都是數碼化信息了，李哥公司很是跟得上流行，客戶資料都存在電腦里，只見他往電腦前一坐，噼噼啪啪敲了一陣，調出來好幾個車型，下面的介紹也很詳細，包括車主的基本情況、車齡、有無事故，還附有汽車的照片。

李哥手指點了點屏幕，說：“按照你上次說的要求，這幾個車型比較適合你。價格方面好說，絕對不會讓你吃虧。”

李得意忙道謝，認真選起車來。

李得意不如李哥懂得多，李哥就給他解釋，因為他是做快遞行業的，所以給他推薦的都是後備箱容量比較大的車型，而且這幾個款式都不難看，居家、工作都可以用。

李得意忙點頭，他就想要這麼一輛。

最後選了輛風行景逸，黑色的，李得意挺喜歡。

李哥說：“你選好了咱們去看看實物。”

車都停在公司後身的停車場，這一片都是待交易的二手車。

三拐兩拐找到李得意選的那輛，從外觀上看還可以，也就是停的時間稍久，落了點灰塵。

李哥說：“這車性能還不錯，保養得也成，原先的車主是個護士，開了一年，越來越不喜歡這個顏色。她前陣子結婚，據說嫁得不錯，老公給她買了輛新車，這輛就放我這兒賣了，倆月了。我看你是真喜歡，我也不賺你錢，你就給我個存車費就行。”

李得意上車開了一圈，他也不太懂，也就聽聽發動機有沒有雜音、看看門窗有沒有縫隙，再有確認下後備箱容量確實夠大，就定下了。

李哥說：“好，我就喜歡你這麼痛快的脾氣。放心，馬上給你辦過戶，今兒就讓你把車開走。”

李得意也很高興，說：“那就麻煩李哥了。”

車子送去洗了洗，然後就這麼開回了家。

李得意以前在傢具城時開過車，後來一直沒機會碰，又是稍微磨合了一番。

回到家趕緊招呼了他媽下來看。老太太雖然買之前總猶豫這東西是不是不太安全，但是看見實物還是挺新鮮的，尤其前一個車主是女性，內室里也收拾得挺乾淨。不過老太太還是不放心，請了串佛珠，給套在換擋桿上了。

汽車進大學需要重新辦手續，後勤處的領導也很給力，很迅速地辦了通行證。從那之後，唐姍姍空閑時也跟着去大學裏收過幾次件。

有學生過來的時候，如果是取東西的，她就幫着在後備箱裏找，如果是寄東西的，她就給撕快遞單子。她手腳麻利，有時都用不着李得意動手，就都弄好了。

等收拾得差不多，兩個人還會去湖邊坐坐，聊可心的事，聊公司的事，話題挺多的。或者什麼都不說，只是坐着，李得意也沒再覺得尷尬，反而覺得這很自然。他能感覺得出來，唐姍姍離他近了，不是物理距離上的，而是心近了。

偶爾還是會碰到那個在湖邊大聲朗讀英語的同學，唐姍姍就會說起她上學的時候，她們學校四、六級考試安排得比較晚，當時也是經歷過各種辛苦，還要顧及專業課。

李得意就安靜地聽她講，腦海里勾勒出那時的她，可能還扎着馬尾，熬了半夜背單詞，結果早上起晚了，又是重要教授的課，抱着參考書，叼着塊麵包，急忙忙抄小路直奔教學樓的樣子，他被自己想像到的畫面逗笑了。

唐姍姍奇怪地問：“你笑什麼呢？”

李得意搖頭。

唐姍姍不幹，一個勁兒追問。

李得意說：“沒能在那個時候遇到你挺遺憾的。”

唐姍姍眼波流動，笑着說：“你應該慶幸沒在那時遇到我，不然那個時候的我肯定看不上你。”

李得意也笑着點頭，說：“這是肯定的，尤其是那個時候的我，就算面對面走過去，也引不起你的注意。”

唐姍姍忽然來了興趣，問：“那時的你是什麼樣的？”

李得意說：“就是一小工，每天跟太陽一起起床，吃個饅頭就趕緊開工了，幹了一天活兒下來，累得要死，工地上的菜死難吃，也就饅頭管飽。有次跟幾個小工一起搬磚，有個小子新來的，也沒什麼常識，一次搬太多了，走得還挺快。也不怎麼那麼巧，走到我旁邊的時候，磚歪了，他那麼一倒，我沒躲開，我自己的磚也倒了，一摞磚都砸我手上。流了好多血，我趕緊找了個水龍頭沖了好久才止血。後來被他們笑我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現實版。”他說完，還嘿嘿笑了兩聲。

唐姍姍卻笑不出來，抓起他的手，問：“那隻手？哪根手指？怎麼不馬上去醫院？得打破傷風針啊，照個片子什麼的，看看有沒有骨折。”

李得意想不起那時的自己都有過什麼經歷了，似乎每天都差不多，就是幹活兒，好不容易想到這麼件事，隨口一說，也沒想到她這麼緊張，忙說：“疼了幾天，傷口早癒合了，你看，早好了。”說著將左手伸到她眼前，翻來覆去讓她看。

唐姍姍知道是這隻手。李得意幹了很久的粗活兒，手上的紋理比較深，倒是找不到傷口了。不過唐姍姍還是抓着那隻手半天不肯鬆開。直到李得意都不好意思了，說：“旁邊的學生們都看着呢。”

唐姍姍撇了撇嘴，說：“讓他們看去，沒見過談戀愛的啊。”

一時間，李得意也說不好心裏是個什麼感覺，反正秋高氣爽的季節，覺得心頭這個舒暢，恨不得圍着“勤學湖”跑上一圈。

趁着國慶假期的時候，張泉根也過來住了幾天，李得意開着車帶着全家到處轉了轉，把有名的景點、公園都轉了個遍。

不過到處都是人，各地的遊客都有，拖家帶口的，跟着旅行團的都帶着款式差不多的帽子，左邊一隊紅色的，右邊一隊黃色的，操着不同的口音，自由活動的時候就忙着買紀念品和拍照留念。不知道是不是李得意長得比較面善的關係，不少遊客舉着手機相機請他幫忙拍照，他也不推辭，很認真地幫人家拍。

雖然是秋天，但正午時分還是挺熱的，李得意一腦門的汗，唐姍姍就抽了紙巾、踮起腳尖幫他擦。李得意就笑，想接過來自己擦，唐姍姍還不幹。然後李得意排隊去幫全家人買雪糕，唐姍姍抱着可心，舉着她的小手朝他揮啊揮的。

長假過後，李得意他媽到醫院複查，情況良好，就要跟着張泉根回家。李得意本來想開車給他們送回去，但老太太不同意，她每天看新聞，知道汽油價格貴，不肯讓兒子花那個錢。李得意拗不過他媽，只好妥協了，開着車送二老到火車站。

幫他們買好票，看着他們互相攙扶着走進站台，李得意才回去。

他坐進車裏，想着這些日子，是自他成年以來，母子倆難得在同個屋檐下度過的時光，這會兒人走了，他心裏有點空。

嘆了口氣，正想啟動汽車，他的手機響了。

忙熄了火，掏出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的名字，眉頭就是一皺。

可是手機特別執着地一直在響，大有他不接絕不放棄的勢頭。

李得意想了半天，還是接起來了：“喂，有事兒？”

“得意，”對方說，“我在火車站呢，你來接我一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