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一統南
從前,我的夫君是傛哥哥,我不願,所以我帶着愧疚,帶着期待逃離。
而今,我的夫君是阿泰,我依舊不願,卻是興緻勃勃的,等着這一刻。
九龍階,千秋院,大妝金披,百官恭候,萬兵列隊,禮樂高昂,隆重之極。
同阿泰扶着手,我們便這樣,一步一步,攜手而來。
延伸的紅毯鋪平去路,而來路,依舊不及我們追尋,隔着皇冕龍珠,我看不清阿泰這一刻的神情,是歡喜,還是冷峻,只是他握着我的手,很緊,很緊。
蒙濡殿的龍階前,他為我提裙,“鍾靈,我終於等來這一刻,你我攜手,我們的身邊,再無旁人。”
再有幾步,便是龍椅鳳座,我們總算,到了這日。
“這一刻,我也等了很久。”我淡笑回他,腳步不歇,“陛下萬安。”
大殿上婀娜轉身,娉婷而立,在阿泰身側,我們便是這天之驕子,人中龍鳳。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殿下百官,齊刷刷跪倒,三呼萬歲。
“眾卿平身!”我同阿泰揚手落座,身側,越眾而出的內監緩緩展開聖旨揚聲道:皇帝宇文泰,敢用玄牡,昭告於皇天后土,楚國大業漢歷世百年,踐年四百二十有六,巴蜀困窮,王綱不立,五緯錯行,靈祥並見,推術數者,慮之古道,咸以為天之曆數,運終茲世,凡諸嘉祥民神之意,比昭有楚數終之極,汝陽王王泰家受命之符。蜀主以神器冝授於臣,憲章有虞,致位於泰。泰震畏天命,雖休勿休。今日,致力為國,乃為大蜀,羣公庶尹六事之人,外及將士,洎於蠻夷君長,僉曰:天命不可以辭拒,神器不可以久曠,羣臣不可以無主,萬機不可以無統。丕祇承皇象,敢不欽承。卜之守龜,兆有大橫,筮之三易,兆有革兆,謹擇元日,與羣寮登壇受帝璽綬,告類於爾大神;唯爾有禪,尚饗永吉,兆民之望,祚於有蜀世享。欽哉!”
繁文縟節,不過是要說,今日帝王有愧,國之不國,自立為帝,是為大蜀,而我宇文泰,曾天命所歸,為這大蜀國君。
“臣等願大蜀國泰民安,千秋萬代!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再次拜倒。
“國強,自然民壯,有國,才有家,朕初登基,眾卿必要同朕一起,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以國為家,國泰而家安。”阿泰朗聲道。
“為大蜀江山,臣等必定鞠躬盡瘁,萬死不辭。”再次拜倒,口呼萬歲。
“新帝登基,也該獎賞眾位開國肱骨之臣,眾人聽封。”阿泰揮手叫內室再次宣旨,內監尖細的音色,口中說出的,不過是冗長的名單,我在這名單中僅僅能記住的,便是我的三哥為馭虎王,掌五萬兵馬,保皇城安危,大侄兒年紀輕輕便為兵部侍郎,四品大員,而內宮之封,唯有宇文梔淺一人,位居四妃之首,為淑妃,可是這個後宮,也唯有我們二人而已。
二嫂為一品誥命,大嫂也為郡君夫人,我鍾府,這一刻起,便是真的榮耀滿門。
大赦天下,百國朝賀,我要做的,只是賢淑端莊的坐在他的身側,接受所有的朝拜大禮,這日夜裏百官夜宴,我也不得不要列席其中,而這夜梔淺的淑妃之位,一直空着,她的翊錦宮宮門,也一直緊緊閉着。
八年,從未開啟。
八年,她再未出現。
唯有在阿泰的口中,我知道,她好好的活着,只是十八的年華,彷彿熬到了八十的華年。
阿泰的後宮,也在百官的催促下,鶯鶯燕燕的慢慢多了起來,我也真的做了我的皇后,才知道獨掌大權的難耐,也終於懂得,當年母妃的處處考量,也絕非精心算計。
這琉璃宮宮院深深,我又回到了四四方方的院子裏,唯有四角的天,四方的雲,鍾戟再大些,便被我接來宮中,做了虹兒的陪讀,兄弟兩個的歡笑聲,朗朗的讀書聲,充斥了我這八年的歲月。
————————————-——八年後.元月———————————————
“娘親,娘親,紫燕姑姑做的年糕可真好吃,以後叫姑姑天天做給我吃好不好?”虹兒揚着腦袋問我,小舌頭圈來圈去,可是嘴角的糖汁還是沒法舔的乾淨。他已經初有身量,冬日裏嚴寒,一直虎頭虎腦的賴在榻上同婆婆撒嬌,我總是驕縱,也叫他愈發無法無天。
“年糕是年下的吃食,不過既然是我們太子爺要吃,有什麼不能!”紫燕拭去他嘴角的糖汁,“小祖宗,你這個吃相,也不知打哪兒學來的,怎麼就這樣難看?不曉得的,以為是咱們委屈了你多少。”
阿泰在窗下批着摺子,看着我笑,“真真是虎母無犬子啊!”
我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想我那時候,看着吃食從來也是丟不開手的,還有那時候的冰糖葫蘆,一直都是滿滿的吃到飽才罷休,便是夜裏胃酸胃痛起來,也照舊不改,如今的虹兒,自然是遺傳了我的基因吧。
想起那時候的自己,偷偷笑起來,擱下手裏的甜湯,等着虹兒吃飽了,叫他同師傅去溫書。
“好好吃飽了,便去書房去,記着,萬萬不能叫師傅等你。”我叮囑他。
“難得朕在,叫虹兒多留一會兒也不晚,是不是?”阿泰一把將虹兒攬上膝頭,“來來來,替父皇看摺子好不好?”
“太子殿下讀書的時候很像陛下,總是認真的很,連握筆的模樣,也像極了。”跟着虹兒的內監笑道,他是要討個好,可是阿泰的笑容,有一刻的停頓,很快的展顏道,“朕的皇兒,是要像朕的。”
“陛下驕縱,若叫大臣們議論起來,可不好。”我將虹兒抱過來,為他扣好披風,“快去。”
轟隆一聲炮仗響,紫燕立刻出去看情形,卻是虹兒將炮仗埋在雪裏,露了引線在上頭,趁着跟着的宮人不備,偷偷點了,炸了幾人一身的雪花,大笑着已經跑遠了。
“快去看看傷人沒有?叫太醫瞧瞧。”我連着催促。
“有什麼好看的,那炮仗也是太子爺自己制的,拿來嚇唬人的,壓根傷不了人,奴婢也受了好幾次這樣的驚嚇了,今兒是雪,明兒是塵土,等開了春,便是花瓣,凡這四季里有的,太子爺都能玩,什麼花樣都有。”紫燕無奈道,“也不知這本事,是哪個老師教的。”
“既然傷不了人,便由着他去,小孩子,合該是這樣。”阿泰停下筆,“再大些,也便好了。”
“可是宇......”我話已經在口邊,宇文棠鬧了那麼多年,從小到大,無人管制,落得混世魔王的“尊稱”,誰製得住,可是,我不該提及的,便是他。
我沒有說下去,阿泰也未再提,唯有雪化的聲音,滴答滴答,聲聲不停。
這八年,大蜀又有三州歸順,實力比之當初漲十倍不止,真正的叫大楚忌憚,可是奇怪的是,這八年,大楚沒一點動靜,彷彿從不在意,而我也漸漸聽聞,大楚的江山,帝王竟然終日沉迷後宮,可以三月不理朝綱,如今已是大勢所趨,風雨飄搖,這樣下去,國將不國。
我要的,就是他的國將不國。
可是聽到他沉迷後宮的時候,我還在想,他同我說過的誓言,是不是同別的女子耳鬢廝磨的時候,說過無數遍,他同旁人恩愛芸雨的時刻,可有沒有一瞬,會想到我,我真是可笑,明知道他的不恥骯髒,可是為什麼,心裏還是會痛,八年了,為何聽到他的名字,還是會這樣緊張,我到底在在乎什麼?在期待什麼?
“今日有臣子進言,待等今年開春了,趁着江南去歲的大旱之災,便拿下揚州,江浙,一統江南,鍾靈以為,可行嗎?”阿泰合上摺子,問我。
我尚不能從方才的思量中回過神來,直到紫燕推了我的身子,我才回過神來,“陛下在問什麼?”
“一統江南,是否可行?”他道。
一統江南?
大楚的富庶之地皆在江南,若是再將揚州,江浙拿下,便真的奪去大楚半壁江山,而那江南魚米,對我大蜀,百利無一害,我心裏已經同意,卻笑着道,“這些事情陛下還是要同臣子商議,後宮,還是不要牽涉其中的好。”
“你不反對,便是同意。”他望着我偷笑,“那麼便等幾個月,給虹兒帶蘇州的糕點嘗嘗。”
大蜀同楚國的一戰,終於等來。
題外話:
汀蘭不才,文中的詔書用了曹丕的繼位詔書,有所改動,求諒解,汀蘭寫的是正劇,便是虛構,也不想有違歷史,親們看書愉快,么么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