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2章 建木
孤立的山峰，高高地超出了森林的高度。
籠罩在森林上空的雲氣流動，幻起幻滅，看起來美麗而帶着幾分夢幻般的玄妙。
可是這不能掩飾，白氏的閉關地，是整個地區環境最單一，物種最少的客觀事實。
高繼沖的心就抽動一下地疼。
護林人錯了，白氏根本就去不了他說的霧靈門，要是能去早去了。白氏和當年的婉容一樣，她的身體免疫系統的基礎垮了，就連道場空氣中，繁雜的有機物和花粉都受不了。怎麼可能去物種更加繁多的霧靈門？
呂岩點燃了熏香，這種香具有平喘和安神的效果。
山坡之上，就是一片平淡無奇的草場。山峰的範圍不大，但是半山石半土。被土壤覆蓋的一側，是茂密的森林。被山石覆蓋的一側是懸崖峭壁，生長的主要是藤蘿和灌木，喬木很少。
不過到了山頂上，土層變得很淺，一些灌木似乎被刻意修整過了。
為數不多的樹木被保留，一株一株，相距很遠。
因為範圍不大，所以跑到上面來吃草的動物也不多，只有一群盤羊。也有兔子狐狸這些小動物。這裏似乎是飛禽的狩獵場，一隻山鷹在天空盤旋。
一條小路穿過窄窄的山脊，同樣更加高的山巒。不過那邊已經有人工培育的森林了，一個小城鎮遙遙地緊挨着森林的邊緣坐落着。
所以這裏並不是想像中的那麼閉塞。
院子只有一圈木柵欄，院子中的樹，是一株槭樹。就算是它也算是生長非常快速的樹，但是條件限制，彎彎曲曲，主幹都不知道被折斷了多少次了。它很頑強地活着，在陽光下，帶給院子裏一些陰涼。
滿頭白髮，瘦下來后，臉上的皺紋多得不忍卒視的白氏提着竹籃的菜過來，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摘菜。
“這裏很好，就是不能種花了。原本要種一些牡丹的。呂岩不讓。”
白氏有些抱怨。
院子裏種了很多蔬菜。原本有些潔癖的白氏，竟然也肯在菜地里忙碌。
只是看起來垂垂老矣的白氏，和看起來只有四十多歲的呂岩站在一起，完全是兩代人的感覺。
高念容蹲在她的身邊，幫她一起摘菜，沒了活潑，也沒了叛逆。
“你也不用這個樣子，心力出了問題。心有餘而力不足。我也獲得時間夠長了，早就該死了。不死，就是因為這些小傢伙。我還想看着他們長滿十七八歲，長成人。”
白氏笑眯眯地看着身邊的高念容。
“年輕的時候太逞強，到老就會後悔的。男人就應該被人管，呂岩就是被他妻子管着，才有資本在這個時候笑我。”
呂岩道：“我不僅被她管，還被人罵是守屍漢，你就沒少罵。”
白氏就笑，目光溫柔。
而高繼沖完全不能看這些，因為這總是讓他想起和王婉容在一起的最後時光。
“師娘，我還需要去平舒一趟。小容就留到這邊，等她母親分娩了再回去。”
白氏呵呵笑着揮手：“去吧，小容留一段時間也好。不過她還小，以後的日子還長，你們不能老是把她拘在身邊。”
高繼沖只是拱手，然後快步離開。廉秋他們在後面緊追慢趕，才追了上來。
“國公爺......”
高繼沖回頭時，雙眼通紅，眼角都是淚光。廉秋連勸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我沒事，只是一時感嘆而已。”
“霧靈門姬光掌門聽說您到了，說想請您去門內做客，張善天師和德源禪師也收到了邀請。”
勸是不能勸，分心卻是可以的，這個王爺太過感性了一點。
高繼沖平復了一下心情，才問：“現在去做客，去平舒的時間夠嗎？”
“吳院長的意思是等一等也許更加好，開封也好有一個緩衝的時間的。”
道場的建築多了很多，都是依靠懸崖，隨着山勢修建。不過很多建築也都是復原而已，
在這裏學習訓練的孩子有五十多個，但是很明顯，有些孩子並非是為了暗衛準備的。而應該是暗衛的後勤人員。
霧靈門的弟子，並不是家族式的。但是他們只要進入霧靈門，就都改姓了姬。
霧靈門和純陽道場其實已經分得不是那麼清楚。只是呂岩梁瑛她們講的大多是道家的哲學思想。而霧靈門更加註重實務，他們在對生物的認識，對於生物性材料的利用，站在了這個世界的最巔峰。
姬嬴看起來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但是梁瑛偷偷地對高繼沖說姬嬴的先祖是秦國的先祖，直系的，別看她看起來不起眼，學識和本事都非常厲害。
而就是這樣一個女子，就把廉秋給嫌棄了，甚至把暗衛的大部分人都嫌棄了。
跟着高繼沖的只剩下了一個叫曹琳的女衛。
曹琳，在女衛中，只能算是中規中矩，相貌也算中等。反正高繼沖沒明白為什麼姬嬴點了曹琳，他也順勢答應。
“燕國公就不怕我們對您不利？”
姬嬴也瞧不起這個燕國公，最主要的事情就是他不夠通透，靈性也不夠好。至於曹琳，她有着修道的天資，而且似乎悟性還不錯。
姬嬴的標準，高繼沖很顯然並不能理解，但是那又有何關係？
“利不利，要看如何理解。我受教於白真人，呂真人，這一點還是想得通的。”
霧靈門按照他們的說法，隱世兩千年了，想要干涉俗世，在就干涉了。現在對自己不利，豈不是無用之功？
姬嬴看了一眼高繼沖。笑笑，也就不說話了。
霧靈門距離純陽道場，比高繼沖想像的要近得多。甚至可以說道場就在霧靈門的範圍內。
石板路在叢林之中蜿蜒曲折，因為植被的豐富，你看什麼地方，好像都是一樣的。
一路上有很多動物出現，就像護林人說的，這些動物和人都非常熟悉，不懼怕，但是也不主動來騷擾。
路上的岔路很多，姬嬴到底走沒走錯，有沒有故意繞路，大概只有姬嬴自己知道。
曹琳很顯然察覺到了什麼，她的弩箭機關已經打開。
高繼沖也有忍不住摸出兵器的衝動。
姬嬴笑道：“危險是沒有，不過我們說說你們有什麼發現吧。”
曹彬抬頭看着頭頂，上面的光越來越陰暗。
“這裏的樹，到底有多高？陽光都被遮住了。”
姬嬴笑道：“有多高我不知道，但是我們現在走的是峽谷，可是從道場的山上看過來，這裏是一座山峰。”
高繼沖也有些驚訝。
姬嬴道：“這只是小伎倆。其實有些山峰可能就是死去的樹木。”
她伸手敲了敲崖壁：“這可能只是一節樹身，這個世界，那你們的話來說，是生物的世界。其中能夠生活的最長久的生物，就是樹木。千年的生長，能夠改變很多事情。你們聽過建木的傳說嗎？”
“參衛之丘，武夫之丘，神即之丘。有木，青葉紫莖，玄華黃實，名曰建木，百仞無枝，上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實如麻，其葉如芒，大昊爰過，黃帝所為。”高繼沖說的是山海經的記載。
姬嬴笑道：“山海經道聽途說，不過也算沒說錯。這裏就是九丘之一。建木本體並沒一株，這要通天了，雷火也不允許。但是建木的根卻是一體。整片森林，其實都有可能是一株樹上的分支。”
“地上千萬枝葉，地下卻可能還有一株樹芯。”
姬嬴伸手拿出一株明黃色的圓珠：“天地之精華，只有活物才能慢慢地把它們匯聚到一起。這個珠子，是先祖傳下來的。那時候，建木還活着。”
高繼沖聽出了話里的含義：“你是說建木已經死了？”
姬嬴點頭：“已經死了一千多年了，我們就走在它的屍骸之上。”
“所以沒有什麼人能夠永生，都會死。人死得更加快。”
姬嬴是故意這麼說的。以前的渤海王，現在的燕國公。他可能只是一個普通人，但是他改變了整個北方的生態環境，十幾年，帶來的變化，是霧靈門苦苦堅守的無數倍。
這是霧靈門決定融於純陽道場的原因。
問題就在於，人亡政息，霧靈門看得實在是太多了。渤海王如此感性，不是一件好事，他們需要做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