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大結局(一)
徐景城去公司的時候,許翊如往前一樣送他出去,他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個吻,看在身後眾人眼裏,是十分登對的一對璧人。
韓之敬和許一寧心裏不是不感慨。他們的女兒,竟然命運如此多舛,分別二十多年,也已經長大成人,為人妻為人母。
而且許翊姓許,韓之敬並沒有一定要讓她改為韓姓的想法。許一寧也覺得,這樣挺好。
只是她醫院裏還有工作,韓之敬也忙,不能再這裏繼續待下去了。
臨行前,許一寧單獨在房間裏拉着許翊的手說話,母女之間。似乎還做不到那麼親密融洽,但許翊也任由她握着,聽她絮叨:“許翊,對不起,是我們的錯,才讓你與我們分離了二十多年,一想起你之前受的苦,我們都是百般指責與難過,對不起。”
許翊抬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淚:“別哭了啊,沒事的。”
她現在自己也是母親,自然能體會那種痛徹心扉,如果星星被人抱走了,許翊會跟人拚命,許一寧拚命忍住,又抱了抱許翊:“有時間了就跟景城回家來看看吧,我們有時間了也會經常過來的,我也會給你打電話的,還有,你婆婆人不錯,要好好孝順人家,做人媳婦做人妻子做人媽媽都不容易。我就是二十多年前沒有做好……”
韓之敬是個男人,男人表達感情的方式並不強烈,他沒有與許翊說什麼煽情的話,只有一句:“別怕。孩子,如果有什麼委屈就跟我們說,我們永遠會在背後支持你。”
那一刻,血緣似乎引起了強烈的共鳴。
他們是臨時決定回去的,所以沒有通知徐景城,許翊開車送他們去的機場。
在機場自然又是一番依依惜別,我好在星星很乖,不哭也不鬧,一直樂呵呵的,還最後還跟他們揮了揮小手。
傍晚時分,雲層越積越厚,烏泱泱的一片,山雨欲來。
明明下午出發的時候還是晴空萬里的。
許翊抱着孩子,快步朝停車場走去。可是才走了兩步,雨點就劈啪作響落下來,車子位置距離還有老遠,根本不可能抱着孩子跑過去,許翊只好再度退了回來。
抱着孩子進了候機大廳。
大廳里開着空調,因為下雨的緣故,溫度驟降,星星窩在她的懷裏,說:“媽媽,我冷。”
許翊也冷,她就穿了件薄薄的襯衣,外套放在車上,此刻唯有抱緊了孩子,然後朝機場工作人員去求助。
很快,有人拿了一床毯子過來,許翊把它蓋子自己和孩子身上,孩子玩了一會兒,竟然睡著了。
她也覺得有些累,便跟着打起了瞌睡。
突然一個支棱,她醒了過來,下意識低頭,卻發現自己的懷裏空空如也,哪裏還有孩子的身影。
而毯子完好無損的蓋在她的身上,許翊驚跳起來,舉目望向四周,哪裏還有星星的身影。
她頓時煞白了臉,着急忙慌的在大廳里尋找起來,嘴裏還叫着星星的名字。
偌大的大廳內,瑩白的燈光透亮而炫目的透射在大理石地面上,遠遠望去,人頭攢動,人流交織,唯獨她,像個無頭蒼蠅似的亂撞。
驚恐如潮水湮沒了她,她看到幾名穿制服的保安在不遠處巡邏,趕緊加快跑步跑了過去。
終於跑到他們跟前,她手舞足蹈的表述着,言語有些語無倫次。
好不容易等她說完,其中一名保安指着右後方走來的一個小女孩說:“那個是你女兒嗎?”
許翊着急回頭,看到高大修長的謝明堂懷裏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邁着沉穩有力的步子朝她走來,那一瞬間,她的眼淚情不自禁落下來,快步朝他們跑過去,一把將孩子抱了過來。
保安也隨後過來,詢問:“這是你女兒嗎?”
“是的,”許翊連忙伸手摸去臉上的眼淚。
保安又問:“那這個男人呢,你認識嗎?”
“我……”許翊剛想開口,謝明堂已經快一步道,“她是我太太,這是我女兒。”
保安用看向許翊,許翊瞪大了眼,在保安問詢的眼神下,怕繼續生出事端,只能不甘的點了點頭。
保安搖頭,沖謝明堂道:“你把孩子帶走怎麼也沒跟你太太打聲招呼,瞧把她急的。”
“我知道,麻煩你們了。”
保安走後,許翊忍不住朝謝明堂發火:“為什麼把星星抱走也不告訴我一聲,知不知道這樣我會很擔心的?”
謝明堂深邃的眼眸定格在她仍是清白角落而且猶帶淚痕的臉上,星星伸手,擦了擦許翊的眼角:“媽媽,是我上小便,這叔叔帶我去的,對不起,我以後不亂跑了。”
星星圈住了許翊的脖子,軟軟的語調,溫軟的身體,讓許翊再一次紅了眼。
她真的不敢想,要是星星有任何的意外,她該怎麼辦。
她再也不敢讓孩子離開自己的視線一秒鐘。
只是面對謝明堂那猶如夜空般深暗的眸子,她一時無言,再加上徐景城的事情,濃濃的會以湧上心頭,要咬緊了唇角內側,突然之間尷尬的不知說什麼才好,唯有一句低低的對不起和謝謝。
謝明堂挑了挑眉,望着眼前白皙瘦弱的女人:“說什麼,這麼小聲,我聽不見。”
“對不起,謝謝。”這一次,許翊的聲音稍微大了些,可聽在他的耳里仍是有些模糊,於是他不厭其煩又問了一遍,“說什麼,沒聽清。”
許翊的內心已經有點冒火,但理虧,這次乾脆提高了音量,抬頭看着他:“我說,對不起,還有謝謝。”漆黑如墨的眸子裏深處,倒映出他那張清俊白皙古井無波的面容。
他卻仍是不滿意:“對不起什麼,又謝謝什麼。”
這樣的步步追問,步步緊逼,就像一把利刃架在許翊的脖子上,他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那麼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見證過她所有的青蔥歲月,他陪伴她從一個小女孩走向少女,又從一個少女變成一個真正的女人,在他面前,她似乎沒有任何的秘密,也沒有任何值得懼怕的東西。
身體像一根緊繃的弦,忽然就放鬆下來,許翊用澄澈透明的眼神望着他:“對不起,我不該青紅皂白的打你一巴掌。”雖然他的臉上已經看不出那日的痕迹,雖然當時也是情勢所逼,“還有謝謝你幫我照顧星星。”
謝明堂的眼波一直很平靜,最後開口,嗓音溫良:“不用謝我,我照顧自己的女兒,就用不着你道謝。”
至於那聲對不起,哼,他倒是收的心安理得。
聽他說星星是他的女兒,許翊心裏百轉千回,可是星星已經先她一步開口反駁:“叔叔,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不在這裏。”
謝明堂望着小女孩,明知道不該這樣一個小孩計較,可臉色還是黑的像鍋底,問許翊:“你是不是該解釋下?”
許翊下意識又咬了咬下唇,該怎麼告訴星星呢。
徐景城對她那麼好,萬一接受不了呢。
面對許翊的猶豫,謝明堂顯然失去了耐心,他直接告訴星星:“那個人不是你爸爸,我才是你爸爸,以後都不許叫他爸爸了,聽到沒有。”
想着自己女兒第一聲爸爸喊的卻是另外一個男人,謝明堂心裏說多窩火就有多窩火,拉下了臉,陰沉着臉色就像一個吃壞人的小孩,星星看着他,很害怕,可還是堅持回答:“你不是我爸爸,我要找爸爸,我要找爸爸……”突然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哭聲震天,立刻吸引了過路旅客的注意。
那些責難的目光落在他們這對大人身上,好像做了什麼對不起孩子的窮兇惡極的事情似的。
星星抱着許翊的脖子哭的一抽一抽的不能自己:“媽媽,我要找爸爸,我要找爸爸……”
“好,好,我們回去找爸爸。”見謝明堂投過來的不贊同的眼神,這一次,許翊沒理會,只小心輕哄着孩子。
謝明堂的臉色就跟外頭的天氣似的,方圓一里之內,低氣壓遍佈。
星星哭的十分傷心,許翊好不容易才給哄好了,再去跟謝明堂說話時,星星卻道:“媽媽,不要跟他說話,他是個壞叔叔,欺負爸爸,我們不要跟他說話,他是壞人,是壞人。”
星星第一次一口氣說了這麼多人,而這句話里,出現了三次壞字,句句直戳謝明堂的心,讓他的臉看起來跟鍋底一樣黑。
眼見着他眼底蹦出凌厲的光,許翊急忙擋在他跟前:“跟個孩子生什麼氣,她哪裏懂這些,你這樣板著臉,除了嚇壞她之外無濟於事啊。”
“你還怪我了?”謝明堂出口,語氣極差
“……”這件事情確實怪不到謝明堂頭上,“怪我,都是我的錯,你要罵就罵我吧,別罵孩子。”
“你真以為我不敢把你怎麼樣是不是?”瞧這女人一臉負荊請罪承擔下所有罪責的模樣,謝明堂反而覺得心口一頭怒火燒燃的更加旺盛。
“我不是這個意思。”許翊覺得現在說什麼都是錯,謝明堂要想挑你的毛病,那隨便都能堵得你啞口無言,乾脆就不說了。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天色也跟着暗了下來。
許翊抱着孩子準備回去,然而謝明堂站在旁邊,如果跟他打招呼,說自己要回去,勢必又會生氣,但是如果不說就這樣走掉,他勢必會氣炸。
許翊覺得為難極了,兩人在低氣壓中陷入了焦灼。
她是個倔性子的人,她要打曠日持久戰的本事比謝明堂更大,但還有個孩子,感受到無聲的硝煙,不安的動了動:“媽媽我餓了。”
謝明堂一直緊繃的臉色終於有少許的鬆動,從許翊手中接過孩子:“去吃飯。”
星星頓時大哭起來,找着要媽媽。
許翊一路小跑着追上謝明堂的腳步:“你動作別這麼粗魯嚇壞孩子啊,你好好說話不行嗎?對孩子溫柔點她就會喜歡你了啊,你這麼殺氣騰騰的,是要跟誰去拚命嗎?”庄布嗎亡。
謝明堂的腳步陡頓,許翊沒剎住車,一下子就撞了上去,謝明堂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沒錯,我現在就恨不得把你千刀萬剮,你要自己動手嗎?”
……
乾乾的站在那裏,許翊想笑,但笑不出來。
謝明堂重重哼了一聲,對星星說:“要是不哭了,待會兒我就帶你去遊樂園。”
“晚上哪有遊樂園是開門的,你別騙孩子啊。”
“我說有就有。”霸道如謝明堂,倒是真把星星給哄住了,許翊發現他的神情也不知道何時變得柔和。
他大步朝自己的車子走去,跟許翊車子的方向,南轅北轍,許翊有些苦惱,謝明堂到了車邊,拿走她的車鑰匙,交給車內的司機,讓他去找許翊的車子,然後開回去。
許翊抱着星星安靜的坐在後座上,望着謝明堂稜角分明的側臉,心情難以名狀,窗外的天空依舊黑壓壓的,零星的小雨打在車窗上,空氣中出現了薄薄的霧氣,前方的道路變得模糊不清。
這樣的天氣,叫許翊自己開車她還真不敢,前方能見度有限,謝明堂也下意識降下了車速,還打開了雙跳。
星星坐在旁邊,東看看西看看,東摸摸西摸摸,對一切都顯得十分好奇,不過很快,就坐了回來。
因為謝明堂的車內,實在是乏善可陳,車子怎樣原裝出來的,他現在還是保持着這個模樣,而且是全黑的內飾,趁着窗外的景色,越發沉悶壓抑。
星星小聲說:“媽媽,這車不好。”
車內本來就靜,謝明堂又耳尖,雖然聲音極小,可還是聽到了,不由得踩了下剎車,這才開口問:“哪裏不好了。”
“太黑了,一點玩具都沒有,爸爸的車上後面都擺滿了娃娃。”
徐景城的車上,確實一溜煙都是星星的玩偶,滿滿當當,就連內飾上面都貼滿了彩紙,可是謝明堂這裏……
小孩子都喜歡五彩斑斕的東西,難怪星星覺得不好了。
謝明堂聽到她說爸爸,臉色陰沉的跟窗外的天氣可以媲美,許翊勸道:“你別跟小孩子一般見識啊,她有口無心的。”
“徐景城就對她這麼好?讓她這麼念念不舍?”
許翊聽着這酸溜溜的話,內心卻沒有多少喜悅:“是的,景城對她很好,視如己出恐怕也做不到這樣吧。”
所以許翊才這麼難以下決定。
“那你呢,覺得他對你好嗎?”
坦白說:“真的很好。”
“跟我比呢。”謝明堂委實不甘心的問。
許翊錯愕,印象中的謝明堂一直沉穩,矜貴,給人不可冒犯的神聖之感,曾經,她覺得站在他的身邊就是高攀,是褻瀆,但沒想到會問出這樣的話題來,她靜默了一瞬,說的倒也是實話:“任何男人都無法跟你對我的相比。”
二十多年的感情,就算她窮極一聲,又有哪個男人可以比得了。
這話聽着總算讓謝明堂的臉色和緩許多,看來是舒坦了:“那你還留戀徐景城什麼。”
“我不是留戀他,之前是因為他因我們而出的車禍,又在生死邊緣走了一圈,我實在是放不下。”
“現在總可以了吧,你知道他恢復記憶了吧。”謝明堂說這話的時候又帶了點咬牙切齒,還為此打了他一巴掌,那麼重,讓他花了一星期才消腫,這口氣實在難咽。
“現在……”她還沒想好該怎麼辦。
謝明堂一看她猶豫的神色,就從鼻子裏發出重重的一聲冷哼:“婦人之仁,你這樣猶豫不決,最後只會害了他,剪不斷理還亂,既然你都做了決定了,當斷則斷。”
“這就是你這兩年來都沒有來找過我的原因嗎?”許翊順着他的話去思考,明明就在同一個城市,隔着不遠的距離,她雖一心躲避,但如果他找她,也不可能這樣一次都遇不上的。
所以,他是因為當機立斷,才沒有來找她們的。
“不然呢。”他那麼驕傲的人,都出現在人家訂婚典禮上準備搶人了,可許翊還是堅持嫁給徐景城,他能怎麼辦。天涯何處無芳草,他謝明堂難道還找不到一個女人了?
可事實證明。
有些毒一旦沁入骨髓,真的是無葯可解。
“那你現在又是為什麼?”許翊看不透他,謎一樣的男人,他的心思實在太難猜了。
“等你離開徐景城,我就告訴你。”他高傲的開口。
許翊蹙眉,他又追問:“你準備什麼時候說?”
低頭看了眼抓着她褲腿的孩子,許翊道:“等你什麼時候讓星星接受你,叫你爸爸,我就跟他說。”
謝明堂從後視鏡看了許翊一眼,想說什麼,但看她一臉堅決的樣子,便沒有出聲。
她是有所顧慮,不止是怕傷害徐景城,也怕傷害孩子,所以內心才備受煎熬。
車子下機場高架的時候,發生了大堵車,長長的車隊一眼望不到盡頭,只有紅紅的剎車尾燈如霓虹,往前蔓延。
此時,許翊的手機響了。
上面來電顯示是徐景城,看了眼前方的謝明堂,小聲接起:“喂,景城。”
徐景城站在辦公室頂層,穿着煙灰色襯衣,外面套了件黑色的小馬甲,左手的襯衣扣子解開了,袖子網上卷了一卷,他一手抄在褲兜里,一手拿着手機,望着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俯瞰着底下萬丈紅塵。
下面的車隊排起了長龍,紅光閃爍,連成一片,散發出的光線變得迷濛而黯淡,如水墨,暈染開來:“許翊,我還在公司加班,今天估計回去很晚了,你帶着星星早點睡吧,不用等我了。”
“要很晚嗎?那你晚飯怎麼辦呢。”許翊自然的關心道。
“秘書訂了工作餐,放心吧,我會照顧自己的,你也照顧好自己和星星。”
“我知道,那你回來的時候注意安全。”
“嗯,我還要忙,掛了。”
“好,拜拜。”
許翊掛了電話,通話內容謝明堂也聽得七零八落,繼而發出冷笑:“我猜他是覺得謊言要戳破了,所以不敢回家了。”
……
事實如此。
徐景城交疊着雙腿擱在大班桌上,身體往後一仰,整個人陷在柔軟的真皮座椅內,他真的還沒想好,該怎麼面對許翊,剛才的那通電話,她一如之前那般溫柔,明明什麼都沒提起,反倒是他自己覺得心浮氣躁。
花了整整兩個小時才開出堵車的道路,星星在車上已經耐心耗盡,抱着許翊只喊餓,旁邊就是百貨商場,謝明堂直接把車開到了地下停車庫。
下雨天的緣故,出門的人極少,本來找個車位都難的地下停車場,現在卻是空空如也。
他把車停在電梯附近,抱着孩子上了樓。
電梯裏,謝明堂問她想吃什麼,她歪這頭說雪糕,巧克力,還有意大利麵。
於是謝明堂抱着她進了三樓一家西餐廳。
用餐的人不多,他們先點了幾個菜,許翊不想給她吃冰的,所以極力阻止,星星嘟着嘴,表示有些不高興。
許翊曉以大義:“現在這天吃冰的會肚子疼的,你乖,咱們吃點別的吧,要不薯條好不好?”
“不好。”小女孩跟許翊一個性子,執拗極了,怎麼說也不聽,坐在那裏甚至紅了眼眶。
許翊雖然疼孩子,卻不會無條件的縱容,雙方僵持不下。
這時候謝明堂開口了:“星星,你想吃巧克力雪糕?”
小女孩委屈的望着他。
謝明堂點頭:“可以,你叫我一聲爸爸,我就給你吃,好不好?”
她突然瞪大了眼,像是受了驚嚇,轉頭望向許翊。
許翊已經瞪了謝明堂一眼:“你怎麼那麼無恥?”
謝明堂也回瞪回去:“兵不厭詐懂不懂。別吵。”
許翊敗下陣來,看着眼眶紅紅的女兒,卻於心不忍:“算了,星星,咱不吃了吧。”
叫別人爸爸才有巧克力雪糕吃,這對星星來說,簡直是酷刑,所有道路都被封死之後,他似乎已經妥協,正好意大利麵上來了,許翊拿起叉子遞給她:“來,我們先吃面吧。”
女孩默默的垂頭,顯然把謝明堂的提議無視了,還是不吃了。
謝明堂也不氣餒,笑了笑,開始切牛排,慢條斯理的吃起來。
沒多久,他們的身邊就有服務員拿着一個托盤走過,上面正好放了一杯巧克力雪糕。
接着又有另一人走過,托着一個草莓雪糕。
許翊也詫異,不知為何今天雪糕路過那麼多,看的星星眼睛都直了,手裏的面似乎都失去了吸引力,味同嚼蠟的吃着。
謝明堂回過頭來奇怪看着她:“怎麼不吃了,不合口味?還是想吃點別的?”
真分明就有誘拐的嫌疑。
許翊真想罵他,可是星星的眼眶又紅了幾分,眼前又有一杯巧克力雪糕被端着經過,謝明堂瞭然,露出他自以為的最和善親切的笑容:“想吃的話,叫我一聲爸爸,我就立刻叫他們端過來給你。”
“爸爸。”這丫頭,竟是這麼沒骨氣,思考了兩秒之後,那聲爸爸已經脫口而出。
一時間,謝明堂和許翊都愣了,這脆生生的爸爸,叫的謝明堂心都要酥了。
如果說他之前因為不常笑而對星星露出的笑容笑的比哭還難看,看起來還有點凶神惡煞的,那麼這一刻,他臉上所有的紋路都舒展開了,嘴角自然的上揚,頰邊竟然生出了兩條淡淡的法令紋。
許翊莫名心頭一震。
她這才想起,謝明堂比她大十歲,他已經三十八歲了。
一個三十八歲的男人,如果有一個孩子,想必是疼到心坎里的吧。
他從怔忪中回過神,立刻招來服務員,要不是許翊阻止,他差點就把這店裏所有的雪糕都給包下來了。
“你喜歡孩子疼孩子可以,但不能這樣,滿足一下就可以了。”
在許翊的堅持下,最終只上了一個巧克力球,小小的,卻吃的星星笑開了花。
吃完之後,小女孩的心情好得不得了,許翊則對她這種賣國求榮的做法不予置評,畢竟還是個孩子,難免受不了誘惑。
可有些感情一旦開了閘,根本就煞不住車。
謝明堂之後又帶着孩子去了玩具店,又去了衣服店,每到之處,差點都包圓。
要不是許翊看時間晚了,星星要睡覺了,他恐怕還不會收手。
星星後面又矜持的叫了他幾聲爸爸,當然是在他的威逼利誘下,所以他說:“要不了多久,她就會心甘情願叫我的,還有我已經做到了,你是不是該履行自己的承諾了,你要是做不了決定,我可以幫你。”
“不要,我自己可以。”孩子睡著了,被放在後座。
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謝明堂用手指輕撫過她的臉頰:“嗯,那你就去做吧,做完了,只管回到我身邊,任何問題,哪怕是天崩了地陷了,也有我來解決,不需要你再出面。”
其實這一刻,他更想將她困在身邊,以雷霆萬鈞之勢,解決掉徐景城。
但為了照顧她的心情,也為了顧及徐景城這兩年來對他們母女的照顧,謝明堂還是決定採取點比較溫和的手段。
許翊抬起頭,望着他漆黑的眼睛,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謝明堂低頭,吻住了她美麗而冰冷的唇角:“沒關係,以後我會一直在你們身邊。放心的往前走。”
再黑暗的路,他都會一路陪着他們。
她的雙手緊緊攀住他的後背,嘴角嘗到了鹹鹹的味道。
在許翊的堅持下,謝明堂還是把他們送了回去。
家裏已經亮了燈,說明徐景城已經回來。
謝明堂望着其中一盞透出橘黃燈光的窗戶,又看了眼旁邊安靜沉默的女人:“需要我陪你上去嗎?”
“不用,我自己會處理好。”許翊下車。
雨已經徹底停了,空氣中飄散着樹木的芬香而泥土的清香。
潤物細無聲。
許翊一抬頭,就看到了拿到站在窗口的挺拔身影。
謝明堂也看到了,遙遙相望,許翊讓謝明堂先走。
謝明堂說:“你先進去,我在這裏等。”
“不,你先走。”許翊搖頭,“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會傷害我們的,而我們,已經又一次傷害了他。”
最終,謝明堂還是掉頭離開了。
黑色的車子,融入暮色。
許翊轉身,大門已經打開,一身家居服的徐景城已經站在那裏。
兩人靜靜的對視了幾秒鐘。
徐景城伸手接過孩子:“先進來吧。”
許翊跟着他入屋,看他把星星放在床上,溫柔的幫她脫了鞋襪,許翊打了水過來,他就把臉盆接了過去,細緻的幫她擦臉,那輕柔的小心翼翼的動作,看的許翊在旁邊都動容。
最後忍不住別過頭,率先出了門。
徐景城幫孩子整理完之後,拿着臉盆關了燈退出來。
許翊站在窗帘拉開的客廳前,望着外面猶如浮動明珠的萬家燈火,心頭有些空落落的。
徐景城拿了件外套披在她的肩頭,許翊抓着外套轉過身來,四目相對,許翊踟躕着,徐景城指着旁邊的沙發說:“去那坐一會兒吧,我們談談。”
“……嗯。”
夜深,燈光瑩白的客廳內,他們相對而坐,徐景城臉上掛着溫暖清淺的笑意:“昨晚上你看了我手機?”
許翊抬眸望着他,眸色微閃:“對不起。”
徐景城一聲嘆息:“許翊,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是我這段時間欺騙了你。”
“不,景城,我……”許翊望着他的臉,覺得十分的難過,“景城,你別這麼說,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我很好,可你就是無法愛上我是嗎?”
從十八歲開始,他們交集在一起,整整十年的時間,謝明堂陪伴了她二十的話,徐景城就陪伴了她近十年。
十年的感情,沒有愛情,卻早已生出一股超越愛情的友情和親情,許翊難過的直想落淚,她平生最怕欠人情,可是這輩子,卻似乎欠了很多還不完的情。
她只有一個人,又該如何回應兩份感情。
徐景城的身上陡然生出大勢已去的悲愴,頗有些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凄涼,略顯蒼白的臉色,還有竭力隱忍克制着顫抖的身體,還是沖許翊笑了笑,也不想讓許翊為難:“我明白了,許翊,十年,夠了,我們還能有多少個十年,明天你把東西收拾一下,就離開這裏吧。”
“景城?”許翊驀然瞪大眼,完全不敢置信徐景城竟然會這麼輕易就說出了這樣的話。
厲景城這時候已經連上血色全無,點了點頭:“許翊,我有點累了,我要去休息了,你自己好好收拾下,我就不幫你了,好嗎?”
許翊眼中頓時蓄滿淚水。
徐景城站起來,拖着沉重的腳步朝卧室走去,他一直挺拔的身體,此刻竟然出現了微微的佝僂,腳步彷彿灌了鉛,每走一步都用盡全身力氣,伺候,陽光遠離他,風月遠離他,他寧願永遠不要響起。
他的眼中也飽含了熱淚,十年的感情,卻只換來一聲對不起,叫他如何不心痛。
但他今天整整一天,已經在辦公室里想的很清楚,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他願意放她離開,謝明堂也會如他一般愛她,可她又是愛他的,星星也可以回到親生父親身邊。
可是他的心啊,還是破了個大洞,冷風和雨不斷的灌進來,不斷的呼啦啦的吹着,怎麼也灌不滿。
許翊坐在沙發上,望着他頹唐蕭瑟的背影,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站起來,跑過去,重重的撞在他的後背上:“景城,對不起,景城,對不起,對不起……”一聲聲,急切又悲傷,這也是她的悲傷,她的無奈。
她的手緊緊的箍着他的腰,熱淚連續不斷的留下來,濡濕了他的襯衣,灼疼了他的後背。
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任由她哭泣着,良久,才握住她蔥白的手指,鬆開,然後轉過身來,抬起手,拂去她臉頰上的眼淚,一如之前那般的溫柔:“其實,我也該向你說聲對不起,之前,那天晚上在學校里,我說了那麼重的話,對不起。”
年少的他,不懂那麼沉重的感情,不知如何回應,只能用惡毒的言語來發泄內心的衝擊與不滿,不懂得調節自己的情緒,所以才出了那樣的意外。
一夢多年,但夢終究是夢,總有醒來的一天。
而許翊聞言,則是身體狠狠一震,那句話,其實一直深埋在許翊的心底,只是被她選擇刻意遺忘,而如今,被他提及,於是又那麼鮮活的從她的腦海里蹦出來,當時他說:“你們讓我噁心。”
是的,噁心,這兩個字就像一陣毒針,扎在許翊的心裏。
時過境遷,她跟謝明堂的關係,是不是已經超脫了那段不倫之戀?
她獃獃看着徐景城,徐景城低頭,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我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晚安。”
晚安,我的女孩,再見,我的女孩。
第二天一早,許翊猛地從星星床上驚醒,看了看手機,正好七點鐘,是她平時的生物鐘。
星星還在睡,她走到窗邊,拉開了窗帘一角,然後去主卧叫徐景城。
往常這個時候,徐景城也要起床準備上班了,可是今天,她打開卧室門,徐景城卻已經不在房裏。
外面餐廳的飯桌上,擺着已經做好的早飯,許翊找遍了家裏的每一個角落,唯獨不見徐景城的身影。
她着急的拿出手機,準備給他打電話,卻看到餐桌的空碗下面,壓着一張字條,許翊拿起,上面是徐景城剛勁有力的字跡,字跡有些潦草,表明他寫的時候內心的狂亂。
但他還是寫了,他說這是他幫他們做的最後一頓早飯,以後他都不能繼續照顧他們了,但如果有困難有需要的話,只要許翊一個電話,他還是會立刻來到她的身邊,讓她不要害怕,也不要懼怕黑暗,讓她好好生活,他會祝福他們的。
那簡單樸實的字眼,卻看的許翊潸然淚下,想着他做好早餐,一個人黯然離開的背影,許翊就忍不住,衝出門去,想找他。
可是門剛打開,她就撞到了一個堅硬無比的胸膛里。
“景城!”她抬起婆娑的淚眼,才看到,來人並不是徐景城,而是謝明堂。
他箍着她的雙臂,望着她迷濛淚眼,眉頭立刻皺了起來:“哭什麼。”
“你怎麼來了?”許翊急忙伸出手背在自己的臉上一抹,仍是想去找徐景城,但是謝明堂卻從背後懶腰抱住了她,把她帶回了屋內,“不用去找了,是徐景城讓我過來接你們的,走吧,收拾下跟我回去,你們走了,才是對他最好的安慰,繼續留下,只會讓他更痛苦,跟我走吧。”
許翊聽完后,呆若木雞。
他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才能給謝明堂打這個電話。
星星也醒了。
許翊幫她穿好衣服,又讓她吃了早飯,一年多的生活軌跡,東西說多不多,可說少也不少。
看似沒什麼東西,可是收拾起來,竟然這樣也捨不得,那樣也捨不得。
謝明堂看她一邊收拾一邊哭,乾脆奪下了她手中的物體:“好了,別收拾了,也不缺這些東西,回頭再買就是了,吃完了我們就走吧。”
這個房子裏,到處充滿了徐景城和許翊的生活氣息,雖然謝明堂知道自己不該嫉妒,但還是忍不住,所以一刻也不想多呆了。催促着許翊離開。
許翊最後還是她和星星的個人衣物,其他的,沒有拿,但帶走了一個杯子。
這是徐景城在她生孩子的時候送給她的,上面畫了兩個大人和一個小女孩手牽着手走路的模樣,他當時說,一家人,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