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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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轉回上午。

邱思明接到張先生的消息之後,一大早就趕去醫院,跟急救科醫生了解情況,打算緊急善後。邱心婷自然是嚇的魂飛魄散,已經開始上網查國際航班,沈蔓莉則認為現在正是關鍵時刻,邱心婷這麼做等於是不打自招,於是將她拖上車,去到了江城醫院。

看到醫院門口的場面之後,母女倆都嚇了一跳,邱心婷幾乎想要跳車逃跑。沈蔓莉聽說了張先生的身份,見張太太這架勢,也有些忐忑,只好將邱心婷送回家,密切關注事件進展。

邱心婷魂不附體,連午飯都沒胃口吃,一個勁拉着她媽,問她會不會有事。沈蔓莉雖然平時會來事兒,但也真沒面對過這麼嚴重的情況,一時之間也只得口頭上安慰女兒,坐等老公那邊帶來的消息。

屍檢結果出來,傾向是邱心婷失誤在於忘問病史,跟張先生個人體質相比,這並非直接死因,母女倆稍微鬆了一口氣。沒想到峰迴路轉,後來張太太及其代表律師提出了當時現場的一個細節,就是錢護士拿着空針管過來問的一句話,這件事很有可能扭轉整個局勢,再次將她們送上熱鍋。

沈蔓莉回想起來,當時錢護士的確問了這麼一句,邱思明臉色很不好看,而她立刻打岔開了,後來張先生被急救科接手,她想要去收掉治療盤,也沒見着那針管。

邱思明往家裏打電話,說了這個新進展,又讓邱心婷來接聽,口氣是從沒有過的焦急和嚴肅,要求女兒如實道來。

“婷婷,對着父母你千萬不能撒謊——當時你給病人打的,到底是利多卡因,還是加了腎上腺素的利多卡因,或者根本就是腎上腺素?你打的是浸潤還是阻滯?有沒有回抽?回抽有沒有血?”

沈蔓莉當護士的時代雖然略久遠,但聽老公這麼一問,也不得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如果邱心婷只是給張先生注射了加腎上腺素的利多卡因,造成張先生之死,那麼還可努力解釋為患者體質特殊,邱心婷錯在一時疏忽忘記問病史,相對而言,情節就沒有那麼嚴重,還可讓律師開脫。

但如果……是邱心婷弄錯了葯,直接給病人注射了腎上腺素,甚至是直接注射到了血管中……

腎上腺素俗稱“強心針”,本是用於心肺復蘇的急救藥物;但用在已有高血壓的張先生身上,就等於是催命符了。

邱心婷被父母追問,拚命搖頭,對天發誓,“沒有,我怎麼可能直接打腎上腺素,我用的就是利多卡因——”

但此刻邱思明已經不相信女兒的話了,因為綜合張先生的病情表現來看,最大的可能,就是邱心婷將腎上腺素當做麻藥注射,而且是直接注射進了血管,才會在短短時間內起到如此顯著的升壓效果,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儘管如此,但邱心婷就是不承認,堅持說自己打的利多卡因,邱思明那邊還忙成一團,只得先掛了電話。

沈蔓莉知女莫若母,一看女兒的表情就知道不對,“我知道你怕爸爸說你,但媽媽不會害你,你要跟媽媽說真話,這樣我才能幫你——”

邱心婷這下也崩潰了,“我不知道,我記不清楚了,當時爸爸在後面看着,我只想讓病人趕快麻醉,根本沒看清打的是什麼,也忘了回抽……”

沈蔓莉心中一沉,囑咐女兒千萬別亂說,就立刻趕去醫院找錢護士。

畢竟她未雨綢繆,提前讓人破壞掉監控錄像,無法證明當時的細節,而且她緊急查了資料,知道腎上腺素這種葯在血循環中代謝的很快,無法留下證據,那麼只要把有可能知情的人搞定,這件事還有救。

這事關係到老公的仕途,和女兒的前途。

她必須趕在張太太和她律師之前,找到錢護士。

事發當天,錢護士在現場,被邱心婷甩了臉子,只得將利多卡因和腎上腺素放在桌上,讓她自己來加,自己補麻藥,這時有其他醫生要幫忙,她就過去了。

——外科門診十多張牙椅,護士不過三四個,只能最大限度利用資源,讓實習生幫忙做一些護士的活。這並不稀奇。

想不到她離開沒一會兒,張先生這邊就出了問題。

聽到家樂要求量血壓,錢護士趕快過去幫忙。後來張先生等待急救人員,她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件事有可能跟自己扯上關係,於是離開人群,回到那張牙椅檢查了一下。

她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桌上兩隻針管,其中利多卡因那支葯滿滿的,連針帽都沒摘,顯然沒動過。而另外一支醒目的標註了“腎上腺素”,原本只是用來微量滴加在利多卡因中配合使用的藥劑,此時卻空空如也。於是她立刻拿着這個空針管去問邱心婷。後來被沈蔓莉用補簽同意書的事岔開,但她還是留了個心,將那管滿的利多卡因,和這管空的腎上腺素,悄悄的藏了起來,為自己留個後路。

第二天上班得知張先生的死訊,錢護士糾結了一整天,到下午,就被沈蔓莉找上門來,兩人一個跑一個追,上到了天台,於是成為了下班時分、眾人圍觀的一幕。

醫院的天台是個敏感區域,雖然江城口院因為並非直接跟生命掛鈎的學科,沒加圍欄,但還是放了監控攝像頭。

沈蔓莉並不知道,她跟錢護士的舉動和對話,已經實時傳到了樓下的控制中心——

她朝錢護士步步緊逼,“醫療垃圾處理原則你知道嗎?用過的注射器都是要統一回收的,怎麼能讓你私自藏匿?”

錢護士冷笑,“我要不藏起來,你就會把髒水往我身上潑了吧?”

“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整我家婷婷,你就是看她不順眼——”

“你別信口雌黃!是我把腎上腺素打在她的病人身上嗎?”

“就算你沒打,但你絕對誤導了!你以為我沒當過護士?那兩個針管是一樣的,天知道你會不會故意貼錯標籤害人。”

錢護士情急之下掏出那兩個針管,一空一滿,“那我們去鑒定啊,明明是這管空的貼的腎上腺素標誌,那管滿的利多卡因上面連膠水痕迹都沒有!正常人但凡看上一眼,怎麼可能弄錯?”

見到這兩個針管,沈蔓莉眼睛一亮,就想上來搶。

錢護士小心的避開了,“下面有那麼多人,你以為還能瞞得過?”

沈蔓莉狂怒,“你以為你是誰?四十好幾還沒當上護士長的渣渣,敢這樣跟我說話?!”

錢護士反而淡定了,“是啊,我是不如你——二十多歲就勾搭上有婦之夫,一路鑽營,仗着副院長太太的身份給人穿小鞋。”

沈蔓莉冷笑,“我就說嘛,你一開始就看不順眼婷婷——怎麼,因為你是馮醫生的跟班、來給她打抱不平,還是因為你也喜歡邱思明啊?”

錢護士荒謬的笑道,“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麼賤,專揀別人啃過的饃來吃?邱思明哪裏配得上馮醫生,也就配配你這樣的罷了。”

沈蔓莉怒道,“我就知道你對我家不懷好意,你以為藏住這兩支針管就能怎樣?我不會讓你陰謀得逞的——”說話間,她將錢護士逼到了天台角落,抓着她的手臂,因為她身材豐腴,倒比瘦小的錢護士佔據優勢。

這時,院方和警方的代表都已經暗暗上了天台,出現在通道。

院方代表以前受過沈蔓莉的好處,這會兒忍住尷尬提醒她,“沈姐,你就少說幾句吧——上面的攝像機有聲頻的,你們剛剛說的……都已經傳到樓下控制中心了!”

沈蔓莉聞言,臉色蒼白,兩眼一黑。

她跟錢護士的對話居然傳出去了?

完了,她都說了些什麼啊——

這時,邱思明也上來了,一張老臉恨不得窘死,卻還不得不勸阻老婆,“蔓莉,你不要再說了,也不要再逼錢護士——”

跟着上來的還有涕淚縱橫的邱心婷。

她得知老媽上了天台,接到老爸十二道金牌,不得不匆匆趕來。想不到老媽居然為自己做到這個地步。

“媽,我錯了,你不要——”

“你錯了?”沈蔓莉看了女兒一眼,幾欲瘋狂,“你哪裏錯了?不,你沒有錯,是錢護士的錯,那管葯不是你誤打進去的,是錢護士故意害你!”

隨着她手上用力,天台通道口一行人都很緊張。

邱思明膽戰心驚的勸阻,“好好好,婷婷沒錯,你先過來,我們把話說清楚。”

沈蔓莉搖着頭,“不,婷婷本來就沒錯,她只是有點粗心,哪個實習生不粗心?我當護士長的時候見多了,你們不能害婷婷,她還要當醫生,她不能有污點,她要留在江城,給她爸爸爭光——”

見她表情已經接近歇斯底里,眾人都是一驚。

邱心婷彷彿受了什麼刺激,放開老爸抓住她的手,衝著沈蔓莉叫道,“你夠了沒有?我從來都不想當醫生好不好?我說了多少次,我想學服裝設計、服裝設計、服裝設計!你聽了嗎?你沒有!你從小就逼我讀書,逼我學醫,逼我考江城,逼我接爸爸的班——我對醫學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誰耐煩去記哪管是利多卡因、哪管是腎上腺素啊?當牙醫又臟又累又臭,又是口水又是血,噁心的不用吃飯了,你幹嘛一定要我當牙醫?你怎麼自己不去當牙醫?你自己是學渣,有什麼資格逼我當學霸?!”

對這突來的反轉,眾人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來。

沈蔓莉聽了女兒一番話,彷彿忽然間老了十歲,臉色灰敗,眼神黯淡,“好……原來都是我錯,是我一直逼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是我錯,是媽媽的錯……”

“本來就是你錯——”

“給我閉嘴!”邱思明忍無可忍,反手給了女兒一個耳光。

邱心婷崩潰的大哭。

“你不要打婷婷!”沈蔓莉忽然說,“邱思明,你不要打我女兒!我就算對不起很多人,但也沒對不起你!你這二十年工作晉陞評職稱,現在混到副院長,要沒我你能成嗎?你知道有多少次,是我去找人賠笑臉拉關係,請客送禮,一票一票幫你拉到的支持?還有女兒,你平時只顧工作不管她,都是我忙裏忙外、又當爹又當媽,她就算有什麼,你也難辭其咎!”

邱思明蒼白着臉,死命隱忍。

沈蔓莉冷冷的笑道,“我知道,你雖然娶了我,卻一直瞧我不起,你一直在想馮醫生和邱梓姍是不是?在你心目中,她們才是你寶貝老婆、寶貝女兒,你跟她們才是一家人,我跟婷婷不過是你無奈之下的錯誤選擇,對不對?”

“媽——”邱心婷愣愣的望着她。

邱思明忍無可忍的上前,“當著女兒的面,你不要亂說!”

“你別過來!”沈蔓莉喊了一聲,看看樓下黑壓壓的人群,還有醫生抬着擔架以防萬一,而出現在天台通道口的人越來越多。

她望向淚眼婆娑的女兒,“婷婷,媽媽錯了,以後我再也不逼你了,你愛做什麼就做什麼吧——”

她又轉向老公,哽咽的道,“邱思明,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喜歡你;不該以為只要我努力、就能配得上你——”

說完,沈蔓莉絕望的一笑,拉着錢護士往樓下墜去。

“媽——”邱心婷撕心裂肺的喊道。

“蔓莉——”邱思明幾步衝過去,卻為時已晚。

樓下,通過控制中心傳來的信息,很多人都看到了。

家樂在聽到沈蔓莉說“你跟她們才是一家人”的時候,終於hold不住,渾身一凜。

艾文迪敏感的注意到她的異樣,連忙拉着她離開。

他握着家樂冰涼的手指,“我們走。”

家樂像個木偶一樣,被他輕擁着離開人群。

沒走幾步,卻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

與此同時,是眾人的驚呼,天台上的哭叫,警鈴大作。

家樂停下腳步,本能的想要回頭。

艾文迪卻抓緊了她,不由分說的帶她向前走。

“不要看,沒什麼好看的。我們回家。”

走出幾步之後,家樂停下來,緩慢卻堅定的掙開艾文迪的手。

艾文迪望着她的眼睛,“家家,那跟你無關——”

“我知道,”家樂閉上眼,又睜開,“……但我現在,只想要一個人靜靜。”

艾文迪沉默半晌,退開一點,“好,但是答應我,不要衝動。”

“不會,”家樂苦笑,“衝動會是什麼下場,我們都見到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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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馬仕牙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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